
和時越分手的第五年,我們在婚紗攝影店相遇了。
他來拿和妻子的紀念日照片,我在試婚紗。
相視沉默幾秒後,他率先開口:
“好久不見,你穿這件婚紗很好看。”
我禮貌的回了句謝謝誇獎。
這時他的電話響起,亮起的屏幕上閃爍著“老婆”兩字。
時越走到一邊接通電話,臉上帶著溫柔的笑。
“好,我取完照片就給你買咖啡。”
我不再打擾,轉身朝著休息室等我的男人走去。
突然身後傳來他的聲音:
“連句再見都不願意說嗎?”
“薑早,你是不是還恨我?”
我扯了扯唇,沒說話。
一個不重要的人,不值得我恨,也沒有再見的必要。
......
1.
我在前邊照鏡子確認婚紗的細節,身後是店員的聲音:
“時先生和妻子感情真好,每個紀念日都拍一組婚紗照,太浪漫了。”
“他和妻子打電話的樣子也好溫柔。”
確定衣服沒問題後,我轉身朝休息室的方向走去。
時越看著我的背影出了神,連店員遞給他照片都沒發現。
“時先生?”
時越終於回過神來,接過照片抱歉的對店員笑了笑。
婚紗裙擺太大,我下台階的時候走的很慢。
“薑早,不打聲招呼就走了嗎?”
我被突然出現的聲音分了神,一下子踩到了裙擺。
我死死抓住了一旁的扶手,再抬頭時對上了時越有些緊張的眼睛:
“你沒事吧?裙子不方便,我扶你。”
我從剛才的危險中定了定神,後退一步拉開了和他的距離,聲音平靜:
“不用了,我怕我未婚夫誤會。”
時越那雙兩次落空的手僵在原地。
說完,我直接轉身離開,身後的人好像輕聲說了什麼。
不遠處未婚夫陳最朝我走來,我沒再深究,快步走了過去。
陳最看見我走路有些不穩,將我抱起,裙擺揚起的一刻露出了左腿的假肢。
他笑得溫柔:
“我等你為我穿上婚紗等了好久,實在是在休息室待不住,想出來看看。”
“剛才那人是?”
聽見他的話,我才恍惚的想起。
五年前我也為時越穿過一次婚紗。
後來分手,我用了三年才從那段不堪的過往中走出來。
如今再看到他,那些曾經侵蝕我的痛苦和怨恨,早已消失不見。
對我而言,他隻是一個陌生人罷了。
我緊緊將他環住,在他臉頰輕吻了一下:
“不是什麼重要的人,走吧,攝影師要等急了。”
拍完婚紗照,回到媽媽的老房子,收拾東西時,陳最翻出了一本落灰的日記。
“早早,這日記本你還要嗎?”
他拍了拍灰翻開,扉頁處寫著“早早需要被記住的1000件小事。”
日記本裏掉落了一張合照,上邊上的兩人笑得明媚。
照片背後的字異常清晰:時越薑早永遠不分開。
他眼底閃過一絲醋意,像是懲罰般狠狠吻上我的唇。
直到我有些喘不過氣,他才鬆開。
“二十一歲就憑借天賦演技斬獲了三大獎的視帝時越。”
“早早,你的過去究竟是怎麼樣的?”
“平常連電視劇都不看一眼的人為什麼會和他扯上關係?”
我將日記扔到一旁,雙手撫上他有些不安的雙眼:
“陳最,我現在愛的是你,你不用因為一個不重要的人緊張。”
“至於時越,我曾經是他的女朋友。”
是那個他覺得我心狠手辣,為了達到目的不擇手段。
因為發瘋傷人被關到過看守所。
他覺得丟臉至極,所以從沒有對外承認過的女朋友。
2.
陳最在我的身旁坐下,將我攬在懷裏:
“早早,你可以對我說說你的過去嗎?”
“我羨慕他,羨慕他曾經比我了解你。”
我笑笑:
“你要是不後悔聽到我曾經是個瘋子的話,我就給你講一段故事。”
和時越初識的那一年,他連表演是什麼都不知道。
不過是個連爸媽都沒有,每天在街頭打架的小混混。
僅僅是因為幾個遊戲幣,他就被幾個混混群毆,打的渾身是血。
是我路過大喊一聲“警察來了”,他才被放過。
我叫了救護車,送去了爸爸工作的醫院。
他骨折了好幾處,在醫院躺了三個月,爸媽看他可憐,就一直照顧他。
媽媽是教導主任,本著不放棄任何一個學生的原則,給他辦理了入學手續。
時越很聰明,學東西很快,隻是入學太晚,媽媽便建議他參加藝考。
後來他以全市第一的藝考成績進了表演學院。
拿到通知書那天,差點被打死都沒哭過的時越,卻哭著跪在爸媽麵前:
“要不是叔叔阿姨的照顧,我怕是死在哪都不知道,根本不會有今天。”
“這輩子我就是你們的親兒子。”
“我發誓會闖出個樣子不辜負你們的期待。”
“我一定照顧好你們,保護好薑早,不讓她受一點委屈。”
“有我在,她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
他確實做到了。
他收獲了數不盡的星光,越來越閃耀,可他說隻有我是他唯一的光。
無論獲得了多大的榮譽,第一個感謝的永遠是薑家和我。
我考上醫學院,他就用自己的胳膊給我做實操練習。
我被造謠手術過程有失誤,他不顧自己拍戲受了重傷,連夜趕回來,為我找證據。
越來越多的粉絲都說我是蹭時越的流量。
根本不是想好好做醫生,罵我是心機婊,隻是想火而已。
我害怕會影響到他,和他說不要再管我了。
可那晚,他緊抱著我聲音哽咽:
“我爸媽曾保證會永遠和我在一起,可後來爸爸出軌,媽媽自殺。”
“我發過誓這輩子不要做和他們一樣的人。
“早早,從你救我的那天起,我就沒想過和你分開。”
他就是這樣一個把承諾看的比命還重要的人,說出口的事就一定會做到。
就像他答應爸媽會闖出一片天,於是成了人人喜愛的演員。
就像他說會和我永遠在一起,就親手設計了我們的婚紗。
就像他對另一個人說了愛,就無法再鬆手。
陳最抱著我的手不自覺收緊,語氣裏帶著心疼和憤怒:
“所以,那個承諾一輩子不分開的人終究還是騙了你?”
“他愛上的人是也救了他的命?還是給了他什麼一飛衝天的資源?”
“是醫生還是什麼女總裁?竟然能讓他丟掉你們這麼深厚的感情?”
我笑著搖了搖頭。
時越愛上的那個人隻是一個咖啡店的打工妹。
二十四歲的時越,憑借出色的演技,幾乎囊括了所有獎項。
大家尊敬的稱他老師,所有人對他都是稱讚。
可一次話劇後台換裝時。
他偶然聽到上一秒還向他討教表演的後輩卻在背地裏找人發他的黑通稿。
漸漸的,他覺得鏡頭帶給他的隻有虛假,表演也找不到感覺。
於是便暫停了所有的工作,想要休息一段時間。
那段時間,他每天都呆在我醫院辦公的休息室。
我怕他總是這麼悶著出事,就讓他陪我去醫院附近常去的那家店買咖啡。
等待的過程中,他頹喪的情緒好像得到了疏解。
拿到咖啡時,他突然說好像又找到了表演的意義。
與其每日在片場盯著劇本裏那些隻有文字勾勒出的角色,不如去體驗角色背後真實的經曆。
就像這一杯咖啡,它的味道固然重要,可是味道背後的過程更值得回味。
做的人心境手法不一樣,咖啡的味道也會有不同。
我沒懂他說的話。
咖啡最終隻要能達到提神的效果就好。
就像做醫生,隻要最後病人痊愈了,什麼都不重要。
櫃台另一邊的安然卻突然開口:
“您說的對,大家喝咖啡都是為了提神,不會細究它的口感。”
“可隻有我知道,每一杯咖啡都有它獨特的味道。”
屋外不知何時落下了雪花,有人開門進來,滲進一陣涼風。
可麵前的兩人,眼神卻變的熾熱。
因為咖啡。
也因為我。
3.
那天起,時越就成了那家咖啡店的常客。
白天他和安然學著製作咖啡,也觀察著來來往往的人們。
晚上回家還要打電話交流想法。
書房裏總能聽見他開懷的笑聲,不再是之前的苦悶不堪。
直到他重返劇組那天,要讓安然當他的助理。
“安然是天生的創作者,她有想法,能共情角色。”
“跟在我身邊,能讓她更好的學習。”
安然看向我的眼神帶著些緊張不安:
“姐,我媽重男輕女,初中我就輟學了,她讓我打工給弟弟賺錢。”
“可是,我也有自己的夢想。”
“我想跟著越哥在劇組學習,我想為自己爭取一個機會。”
她的聲音哽咽,可是卻倔強的不肯落下那滴淚。
這副樣子和當初被打的渾身是血卻依舊不肯落淚的時越很像。
同樣讓我無法拒絕。
後來,我每次去探班的時候,都會給她準備一份禮物。
她急性腸胃炎,是我熬夜照顧她一宿。
逢年過節,也會讓時越帶她一起回爸媽家吃飯。
她感謝我,說我給了她家的感覺。
在她眼裏,我就是她的親姐,她一定會成功,一定會報答我。
她的確很有天賦,創作的第一個劇本就大獲成功,獲得了那年的最佳新人編劇。
我帶著禮物去給她去慶祝,卻在她的家裏看見了時越。
兩人未著寸縷,吻得難舍難分。
那時的我,渾身就像被雷擊中,大腦一片空白。
等我反應過來時,門不知道何時被關上,屋子已經被我砸的一片狼藉。
而那個承諾和我一輩子不分開的男人,擋在安然麵前,看向我時眼神冷的像冰。
“冷靜了的話就離開這裏,安然都被你嚇成什麼樣了?!”
那是我第一次看見他那樣的眼神,是因為安然。
我發瘋似的衝到他麵前,直接給了安然一巴掌,逼他給我解釋。
他一把將我推開。
心疼的看著安然臉上的紅印,卻沒注意到我的手因為紮進碎片滲出的鮮血。
“薑早,安然不會改變我們之間的關係,你沒必要因為這事發瘋!”
安然跪著來到我的麵前,一遍遍的給我磕頭:
“姐,是我對不起你,可我們是真心相愛的。”
“你別趕我走,我隻求能陪在他身邊就好了。”
我一直都是眼裏容不得沙子的人。
比如那年我看不得混混欺負時越。
比如現在我接受不了自己被人背叛。
我直接在微博寫出了事情的原委,想要將這段醜聞曝光。
可終究是我想的簡單了。
事業如日中天的影帝,公司怎麼可能會讓他出事。
一份顛倒黑白的澄清聲明,將他和安然那段齷齪的關係定義為了知音伯樂。
而我成了癡迷時越,胡編亂造的瘋狂粉絲。
時越麵對采訪,絲毫不提我的身份,倒是一遍遍給安然宣傳她的作品。
甚至為了給安然介紹資源,答應去以前他一向看不上的綜藝。
他處處為安然著想,卻將我拋在腦後。
時越的粉絲報複我,去我的醫院鬧事,給我身上潑顏料。
“離我們時越遠點,再有下次潑的可就是硫酸了!”
爸媽的住址也被扒了出來,有人在家門口放死老鼠,媽媽當場暈了過去。
可時越不急不忙的衝了一杯咖啡:
“早早,要是你聽我的話,這些事都不會發生。”
“沒有我的保護,你什麼都做不了。”
“你要是現在想通的話,叔叔阿姨,你的工作我都會解決,我們還像以前一樣。”
回不去了。
我接受不了自己的另一半心裏裝的是另一個人。
曾經的愛化作恨意像噴湧而出的火山,我開始瘋狂的報複。
我衝進他們拍戲的現場,將那些齷齪的照片甩在眾人麵前。
我買通狗仔跟拍他們,將他們每次親密的照片發到網上。
甚至我自己開直播想將他們那些惡心的事全都說出來。
可是最終喚來的是一張法院的傳票。
他把我做的這些全都定義成為了私生飯的瘋狂臆想行為。
甚至我們所有戀愛的痕跡,他都在我隻顧著報複時全都清除了。
他思慮周密,沒給我一點退路。
我被從醫院辭退,關在了看守所。
爸爸因為我的事,突發腦溢血,半身癱瘓,媽媽像老了二十歲,每天以淚洗麵。
我語氣平靜,可陳最的眼眶紅了,他心疼的看著我,連聲音都在發抖:
“那個混蛋就把你自己留在那裏?”
後來,我突然暈倒被送去醫院檢查,發現有了三個月的身孕。
時越寫了諒解書,將我接了回去。
4.
時越一改之前冷漠的態度,好像又恢複了從前的樣子。
“這些水果都是你喜歡吃的,你現在身子弱,得多補補。”
“我會派人來照顧你,你就不要出去了,被人看見也不好。”
“叔叔阿姨現在身體都不好,就算是為了孩子和他們,你也該懂事了。”
我麻木的笑了笑,靠在床頭,一滴眼淚滑落。
算了,就這樣吧,我累了。
時越說沒有工作的時候就會來陪我。
可實際上,他一個月隻會來兩天。
剩下的時間全都在忙著工作。
比如陪安然過生日,從不下廚的他為她親手做蛋糕。
比如和安然一起拍那些他從前覺得幼稚的大頭貼。
比如陪安然去玩他恐高從來不敢玩的過山車。
因為是安然,那些他害怕的,嗤之以鼻的,通通都變得有趣了。
他曾經說過演戲大過天。
曾經為了一場戲在大雪天跪了兩個小時都不滿意的男人。
卻因為安然一句打雷害怕,就將整個劇組拋下。
甚至為了安然,讓她隨意在現場更改別人的劇本。
隻要她開心,片場的所有人都要為她服務。
他毀掉我們的愛,丟了演戲的初心,也毀掉了演員的堅持和底線。
讓我徹底爆發的,是那件他親手為我設計的婚紗穿在了安然身上。
那年,他因為一個角色再次爆火,拿下了國際電影節的影帝。
這是他演藝事業的又一個裏程碑。
那天他的獲獎感言不再是對我和爸媽的感謝,隻提及了安然一個人。
他說她是幫他走出困境的人,是他靈感的唯一繆斯。
這個獎屬於他們兩個人。
頒獎晚會現場,安然穿著那件獨屬於我的婚紗接受了他的求婚。
全世界的人都見證了他們的幸福。
我以為死掉的心再次被狠狠刺痛。
他曾經說過,那件婚紗隻有我有資格穿,不會給任何人。
在我提結婚時,他幾次以事業發展為由推脫,就連我們的關係都不肯對外說。
我一次次妥協,直到一無所有換來的卻是他為另一個人戴上戒指。
我徹底崩潰,直接買了機票去了巴黎。
他和安然的婚紗照拍攝現場,我揪住安然的頭發扯下婚紗,按在地上扇巴掌。
時越徹底發了怒,直接將我甩到一邊,和我提出分手。
我不甘心,死死盯著他:
“你要是帶她走的話,我和孩子就死在你麵前!”
他讓別人把安然送去了醫院,卻報複似的狠推了我一下。
我沒站穩,握著婚紗從橋下掉了下去。
他也許沒想真的推我下去。
可是我因此失去了孩子,還有一條腿。
醒來後,我就成了隻有一條腿的殘疾。
我看著帶著假肢的左腿,笑了笑,語氣隨意的說道:
“後來,他在給我找好醫生,做了這條假腿後,再次提了分手。”
“這份愛到最後,留下的隻有這身傷。”
“剛分手的那段時間,我很多次想自殺,可是爸爸的情況開始好轉了。”
“我看著他們,不想再自暴自棄,所以開始接受心理治療。”
“也因此,認識了你,現在我很幸福。”
我語氣平靜,可身邊的人卻哭的泣不成聲。
“早早,我不會再讓你受苦了,他要是再敢傷害你,我一定會讓他付出代價。”
婚禮那天,我最後檢查了一下妝容打算去現場。
休息室的門先一步開了。
時越站在門口,懷裏抱著一個盒子,望著我的眼睛像蒙了一層水霧。
我突然想起那天婚紗店他那句我未聽清的話。
那句話,好像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