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到了地方,小二殷勤的想給我們推薦菜品,劉予寧卻直接打斷了他的推薦,張口要了四種餡兒的包子,我想起這幾天早點吃的都是包子,現在又麵對這一桌子的包子,著實有些......
遂出聲詢問,
“能點些其他的嗎?這是晚飯誒,不是早點啊。”
他看了看我,笑了,“是我考慮不周了,你想吃什麼?”
我點了糖醋裏脊、八寶甜飯、甜酥肉、掛霜丸子和酒釀甜湯。
他疑惑不解的問我,
“怎麼都是甜的?”
“因為我愛吃啊。”
“你愛吃甜的?”他似乎有些難以置信,我感到有些奇怪,點點頭回道,
“對啊,不行嗎?”
“哦,不是,當然行,你喜歡就行。隻是,我還以為,你會喜歡吃鹹的。”
他頓了頓,似乎沒忍住一般,
“你,為什麼會喜歡吃甜的啊?”
???
我滿頭疑惑,這還需要為什麼嗎?可人家都問了,我總不能這樣把他噎回去吧,遂認真想了想,編了個理由回道,
“大概是以前的日子太苦了吧,甜的會讓人開心。”
我語氣輕快,他卻聽的沉默了。
待菜上齊,他貼心的為我盛湯,給我夾菜。知道我不喜歡浪費糧食,凡夾到碗裏的一定得吃完,又怕我一個包子就吃撐了再吃不下其他,還特意要來一把小刀,將四種口味的包子切成小塊,讓我每種餡兒的都嘗嘗。
我不經覺得好笑,
“又不是隻來這一次,這次沒吃上的,下次我還可以來嘛。”
“不知道下次有時間陪你是什麼時候了,趁現在,陪你多體驗一點。”
莫名的,心上一陣悸動,臉頰耳朵似乎也有些發燙,就好像是上學時走神突然被老師叫起來回答問題卻回答不出來一般麵紅耳赤,不一樣的是,那種感覺,是緊張和害怕,而現在,我卻感到了心裏的欣喜和甜蜜。
我笑著開口,
“劉大哥,你以後,叫我甜甜可好?”
“甜甜?為什麼?”
我笑笑,
“因為,我愛吃甜的啊,也希望以後的日子都能甜甜的。”
他笑著應了,
“好,甜甜,那你以後也別叫我劉大哥了,就叫我......阿寧吧。”
“好,阿寧。”
剛一到家,劉姑姑就迎了上來,語氣甚是焦灼,
“大人,小林公公來了,說有急事找您。”
我看阿寧的臉色瞬間冷肅起來,便對他說,
“你先去忙,我先回屋去。”
他點點頭說“好”,又轉頭對劉姑姑說,“劉姑姑,你也不必跟著我,送夫人回去吧。”
“是,大人。”
劉姑姑陪我回了屋,卻並沒有離開,一直待在我身邊,我不經好奇,
“姑姑,是發生什麼大事了嗎?怎麼看您和大人的臉色都這樣嚴肅。”
劉姑姑回道,
“夫人不必憂心,再大的事也有大人頂著,您且寬心,先等大人回來吧。”
等了大概一刻鐘左右,阿寧回來了,他對劉姑姑說道,
“劉姑姑,你去找一條鞭子,一把匕首來。”
“大人!”
劉姑姑焦急出聲,“非得如此嗎?”
阿寧點點頭,劉姑姑擔憂的看了我一眼,隻能依言照做。
劉姑姑下去後,阿寧看著我,眼神裏滿是歉疚,
“甜甜,對不起。”
我一頭霧水,
“什麼對不起啊?是發生了什麼事嗎?”聯想到剛剛劉姑姑準備的東西,一股不安湧上心頭。
阿寧讓我坐下,看著我,十分認真的說道,
“甜甜,你別急,我慢慢講給你聽。”
他的聲音溫婉動聽,語調柔和,帶著股讓人信服的味道,我的心緒也不禁平靜了下來。
阿寧說,當今聖上年事已高,但太子之位仍然空懸,當年皇嫡子夭亡後,皇後便不再誕下嫡子,故如今的皇位,各個皇子都有可爭奪的機會。而其中,張貴妃所生的皇長子和王淑妃所生的五皇子最有希望。王淑妃家世顯赫,是太後娘娘的外甥女,故五皇子自小得太後的寵愛,每每皇上去給太後請安時總能看到五皇子,還時不時一起吃個飯聊個天,加上五皇子又聰明伶俐,是以皇上對五皇子十分寵愛,是所有皇子中最受寵的一個。
張貴妃家世雖不如王淑妃,但大皇子是長子,加之張貴妃乃武將之女,其父常年征戰在外,戰功赫赫,皇長子十六歲那年,就雖其外公舅舅上過戰場,立過戰功,因此在朝堂上支持者甚多。
早年間,雖太子之位空懸,但陛下身體康健,對幾個兒子也算公平,但近些年,陛下心思卻預發難以琢磨,加之陛下身體每況愈下,這讓幾個皇子都擔心不已,是以有些皇子便鋌而走險,賄賂陛下身邊的宮人,以便及時知曉陛下的心思。
對這些宮人,或許利,或許權,還有些太監有特殊癖好,那些娘娘甚至不惜將自己身邊的侍女送去侍奉。隻為能在奪嫡之爭中占據有利位置。
聽到這兒,我突然想起新婚那晚聽到的守衛的對話,不禁問道,
“聽說你之前有一位夫人是貴妃的侍女,可也是因為這?”
阿寧回道,
“還不太一樣。當時那姑娘原本要嫁的人並不是我,而是和我一向不太對付的李公公,我和他都是趙總管的徒弟,我雖然被師父收的晚,但師父對我卻更為照顧和寵愛,讓這他十分不滿,與我也嫌隙頗多。當時張貴妃先找到我,對我許以重利,我委婉的拒絕後,她又聽聞那姓李的好女色,且對她身邊一個叫福生的侍女十分垂涎,便想順水推舟將福生送給他。”
“然後呢?為什麼後來是你娶了她”
阿寧歎了口氣道,“因為,福生曾對我有恩。”
“有恩?”
“嗯,當年我剛入宮不久,還是個不起眼的小太監,因為沒錢賄賂掌事的公公,被分到直殿監,負責灑掃等粗活。有一年冬天,我在宮道上清理積雪,不慎腳下一滑,將原本要送給貴妃的衣服撞到了雪裏,我本以為要大禍臨頭,惹了貴妃娘娘,非死即殘,可是當時送衣服的侍女卻並沒有為難我,反而寬慰我說她回去將衣服熨熨就好。後來,我到了禦前,聽聞張貴妃要許給李公公的人正是她,那姓李的是個醃臢潑才,最好那些個下流的癖好,死在他手裏的姑娘兩隻手都數不過來。我不忍看她也慘遭不測,便以一個消息作為交換,將她從貴妃娘娘那兒討了過來。”
“可是後來,她怎麼會死了呢?”我越發好奇。
他歎口氣道,“那福生是帶著貴妃的命令來的,貴妃以她家人做要挾,要她從我口中打探聖上的消息。我雖不忍殺她,卻也留不得她,便將她秘密送到一偏遠鄉下軟禁起來,派人時時刻刻盯著她,對外宣稱她暴斃身亡。世人對於娶妻的太監本就有偏見,便是嘴上再恭維,心裏也是唾棄的,自然就以為她是被我折磨而死,如此,貴妃也不會再追究她的家人。”
原來是這樣,並不是如傳言所說的那般。
也是,他這般溫柔有禮,對我還這般體貼關懷,又知恩圖報,怎會是那樣的惡人。我正這樣想著,卻聽他說,
“我並不是你想的那樣。”
“嗯?”見我疑惑,他正色道,
“你可知,禦前伺候的人,來來回回不知換了多少,我卻能一直侍奉左右,這是為什麼?”
我搖搖頭,“不知。”
“在皇宮裏,無論是主子還是奴才,單純良善的人都是活不長的。我能從一個幹粗活的雜役太監爬到如今的位置,成為天子近臣,靠的,可不是積德行善。我,也有惡的一麵,也有壞的一麵。我手上也曾粘過無辜之人的鮮血,也曾昧過良心,也曾為一己之私害過人,也曾為了活下去不擇手段。”
他說著,表情再不複我熟悉的那樣溫潤親和,表情冷峻,眼神冰冷,讓我忍不住打了一個冷顫。
見我這般,他轉過頭不再看我,我聽見他說,“你若是怕了,我還是之前的那句話,我可以送你離開,也可以與你和離重新為你許一人家。不必,留在我身邊。”
我愣了片刻,思索一會兒,我對他說,
“我也還是之前那句話,我不會離開的。”
“為,為什麼?”他的肩膀動了一下,卻沒有回過頭來。
我回道,
“因為我不覺得你錯了。想要活下去,從來就不是錯。所謂出淤泥而不染,那是對聖人的,而我們,不過是個普通人罷了,所以,你又何錯之有。身處一個人吃人的環境,善良單純不過是愚不可及而已。”
他轉過身來看著我,神情雖淡,眼神卻有隱隱的激動和淚光,“你真是這樣想的?”
我點點頭,“既然旁人不曾對你善良,就沒人有資格要求你善良,以德報怨,何以報德?”
他盯著我看了又看,突然伸手將我抱住,頭埋在我的肩膀,好像一直苦撐的溺水之人,終於見到了浮木。
砰砰砰,敲門聲後,劉姑姑的聲音響起,
“大人,東西找來了。”
阿寧將眼中的情緒整理了一番,仿佛剛才的一切隻是幻覺,劉姑姑將鞭子和匕首放到桌上,看著我,依舊是擔憂的眼神,再次試探的問道,
“大人,真的隻能如此嗎?”
“劉姑姑,你先下去吧。”
劉姑姑聽了,隻得告退。
阿寧看著鞭子和匕首,久久開不了口,也久久不敢看我,隻悶悶的問我,“你真的願意留在我身邊嗎?即使,即使......”
我看他這樣,回想剛才他告訴我的,心中已有了答案,遂問道,
“可是宮裏有貴人要見我?”
他有些詫異,卻還是點點頭,
“張貴妃召你明日進宮,大概是想對你威逼利誘,成為她探聽消息的工具。”
我又繼續道,“可你不想成為他們的眼線,讓自己處於危境之中,也不願意我被威逼脅迫成為他們的工具,所以,你必須讓那貴人以為我不過是個不受重視沒有利用價值的廢物,對嗎?”
他依舊點頭,看來我猜的的不錯。
我將桌上的鞭子拿起,一邊把玩著鞭子,一邊說,
“要讓她們看到我過得慘沒有利用價值,最好的方法,就是讓他們看到我身上的傷痕,一來可以坐實你的禽獸行徑,二來也能讓他們放棄對我的利用。既然如此,那你動手吧。”
我將鞭子遞給他,他似乎有些難以置信,
“你竟然能想到這些,著實讓人意外。”
我得意的笑笑,“我可是很聰明的。”
他也笑了,“對,很聰明。”
我索性將厚實的外衣都脫掉,隻著一身單薄的裏衣,對他說道,
“我這可算工傷,你可得給我補償。”
“放心,沒問題,你想要什麼我都給你。”
“好嘞,那你動手吧,別打臉就行。”
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挨打,從小到大,都隻有我打別人的份,沒有別人打我的,可今天,在另一個世界,我卻甘願受這鞭子的抽打,還有匕首的刻劃,為了什麼?我也說不清,或許是為了衣食無憂,為了有人庇護,又或許,是為了那一瞬間的悸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