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劍氣仿佛有實質般,像一尾冰淩衝向樹頂。
行蹤暴露,樹林裏的那人也不停留。隻見一個灰鴉般的身影“倏”地向後掠去,隱在密林中不見了。隻有一片霜打過的樹葉飄下來,竟是被韓九破空的劍氣凍住了。
“走了。”
韓九看了眼信守承諾「堅決不給他添麻煩」所以一直趴在驢背上的酒釀。
酒釀一直側掩著的身子也直了起來,嘟嘟囔囔著。
“這家夥從我們進林子時就一直跟著,剛開始很遠,隔著七八棵樹,後來我們開始說話,就越來越近。”
韓臨沒想到酒釀居然也察覺了,但還是小小地糾正了一下說道:“出了陸家村就在了。”
“這樣嗎,那我倒是沒注意……”
酒釀略微有些驚訝,轉過頭睜大眼睛看著韓九,毫不吝嗇地稱讚:“後來進林子我發覺到他是因為,沒有動物的聲音會像他一樣。”
“感覺他越來越近,但確定不了他的方位,也不知道他為何跟蹤我們,就隨口說了句‘江酹月是我爹’試探一下,哈哈哈看來不管是毛賊還是殺手,人都是八卦的,跟蹤的人也不例外。”
“不過你好厲害啊!幸虧我也不算遲鈍,沒有給你添麻煩。”
韓九被她誇的有些不自在,隻不過搓了一道劍氣而已,有什麼好厲害的。
他轉過頭:“所以你那句話是假的”。
酒釀聳了聳肩:“唉,怎麼說呢,也不完全假。這話我隻對你說哦,我是真的覺得江酹月有可能是我爹。雖然隻是猜測。”
“不過這種話說出來誰也不信,畢竟我娘從來沒有承認過。”
韓臨一時無話,畢竟拿自己不明身世引‘刺客’的人世間少有,同剛認識不過一天的人講述自己不明身世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不過那個盯梢的人就算回去了,也隻得到一個錯誤的消息,比如,一個少年說自己爹是江酹月之類的。”
酒釀不無得意。
“少年?”
韓九轉過頭,這姑娘到底在說什麼?
“啊!你不會沒看出我今天是女扮男裝吧?”
酒釀臉上有種幻滅的神情,狠狠指著自己的頭:“這裏,我把頭發紮成你那樣,沒有散下來。”
說著又揪揪自己的眉毛:“還有這裏,我特地把眉毛畫成了劍眉,你看這淩厲的筆鋒。”
最後又展示了全身穿著:“我還穿了套平時的練功服啊。”
“……”
韓九跟著她的指引細細打量了下她的裝扮,確實和昨天略有不同。
回想這一早,先是認識了一隻叫“小玉”的脾氣有點臭的驢子,後來又吃了冰糖水湯圓,再然後就是被盯梢,從來就沒有仔細注意過身邊的這位許姑娘在打扮上的心思。
現在倒是經她提醒注意到了,韓九隻有一個想法:哪裏像了。
不過他不忍打擊到許姑娘難得的行走江湖戒備心,於是他仔細思忖後說道:
“這裏,不太像。”
韓九指了指她的鵝蛋臉。
這張臉即使故意畫醜,也難掩明媚。
臉都不像,那就是哪哪兒都不像。
酒釀十分挫敗,並沒有領會到韓九委婉的好意。
“話說回來,我初入江湖啊,你知道跟著我們的人是哪一派的啊?目的是你還是我?”
酒釀收拾了下心情,重新活躍起來,換了個話頭。
有些好奇,但江湖知識實在淺薄,除了一個武林盟主江酹月,還有自家的門派以外,認識的門派都是張義棠的老熟人,沒道理跟梢。
“出陸家村就跟上。”韓九沉思:“如果目的是我或者是你,那麼理應從下山開始就會盯。”
“我從空蟬穀一路來到仙鹿崖,並沒有被跟蹤。說明很有可能是沿路門派無差別的跟蹤。至於為什麼——也許看出我們是去參加青武大會的吧。”
“從身法上看,他進林子以後你也察覺到了,說明並不擅長盯梢和隱藏自己這件事,那麼就不是慣常跟蹤的人。”
韓九自顧自分析著,根本沒注意臉上表情再次幻滅的酒釀。
“至於身法,但從他後掠的輕功看,不十分正統。”
“這才是矛盾點,一開始我懷疑他是某大門派的弟子,可從輕功來看又十分鬼魅,並不正派。的確有些蹊蹺。也說不定是在掩蓋自己的出身門派。”
韓九沉吟道:“不過一路他也沒有什麼動作,氣息上看並無惡意,感覺隻是想獲取某個情報,這也是為什麼我沒有去追的原因。”
點他一下,不要跟著就行。後續如果再來,就沒這麼簡單了。
酒釀聽著點點頭,韓九把有限的信息基本都說到了,似乎也沒有什麼可以進一步推斷的了。
“題外話,我可以問你個問題嗎?”
酒釀好奇道:“你剛才的一彈指,是劍氣嗎?我覺得很神奇,從來沒有見過劍氣,你的劍氣居然有實質?”
按道理說一般人不會問別人有關武功的事,涉及到門派機密,到關鍵時刻都是保命的,哪會直愣愣的問出來。
但相處這不長的時間,韓九已經了解酒釀的個性七七八八了。
這位許姑娘,說她性子單純也好,說她過於自信也好,總是透著一股坦蕩。這種坦蕩在外人看來還有一點自負在裏麵。因為她不僅對別人直來直去,對自己也直來直去,走這一路,已經把自己的身世武功老底說的差不多了,也絲毫不在意別人怎麼看她。
就比如這個問題。先不說這個問題是不是涉及到空蟬穀隱私,正常來說別人即使心裏有疑問,也不會問。因為你問了,側麵顯示出你的無知,暴露了自己的實力。
更不要說酒釀這個問題,完完全全暴露了她是內功方麵的門外漢這個事實。
韓九不知從何答起,隻得如實回答:“不是劍氣,是內力。”
“內內內……力!”
今天對酒釀的打擊實在是太大了。
“內力?內力,它不是在內麼,你怎麼把它往外化呢??”
“你快看我的。”酒釀吃驚道,說著便鬆開小玉的韁繩,雙手虛抱在丹田位置,運起內力演示起來。
“……” 韓九也是一愣。
但看她認真的樣子,實在沒理由製止,於是端詳起她的內力。
像一團氣體,飄飄忽忽的圍繞在她的身周,飽滿,豐盈的內力,說明根基不錯,很純正,但是還沒有形質。
韓九看了眼便心下明了。果真如酒釀所說,她隻是一直在練基本功,並沒有修習張義棠的武功。
酒釀也抬起頭看他:“你看,我一直以為內力就是這樣,沒有形態。”
“因為我沒有修習仙鹿崖的功法,爺爺他們也尊重我的決定,所以於內功這一路,我也是一直自修。但是據我觀察爺爺的內功,也和我一樣,並沒有形態啊”。
“那可能是你沒有接觸過張掌門的內力。”
韓九認真的看著她,語氣盡可能誠懇,不帶任何笑意:“你爺爺,你大伯,包括你娘,他們的內力都是有形質的”。
對,隻有你沒有。
抱歉了,許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