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蕭逸辰指尖觸到玉佩的刹那,沈念秋隻覺世界驟然靜了。
絲竹驟停,笑語匿跡,唯有心臟碎裂的鈍響,一下下撞著耳膜,疼得她幾乎站不穩,藏在袖中的手更是不受控製地發抖。
她竟不知自己是如何撐到宴會散場的。
宮宴的喧囂還未散盡,蕭逸辰已攥著她的手腕往外走,掌心的熱度像燒紅的烙鐵,燙得她隻想躲。
“念秋,你聽我解釋,”
他腳步急促,著急辯解,“公主當眾遞玉佩,滿殿官員看著,我若拒絕,便是駁她顏麵,陛下定會動怒,我......”
沈沈念秋被他拽著,她垂著眼,望著兩人交握的手。
這雙手明明曾攥著她繡的香囊,說 “會一直戴到白頭”,如今卻握著公主的玉佩,說著身不由己的話。
“我也是沒辦法,”
蕭逸辰的聲音越來越低,連自己都覺得牽強,“公主是金枝玉葉,咱們不能硬碰硬。等以後我地位穩了,一定......”
“等!又是等!”
沈念秋猛地停步,抬眼盯著他,眼眶泛紅卻沒掉淚。
失望攢得太滿,連哭的力氣都快耗光了。
她指著他腰間的玉佩,聲音發顫卻字字清晰:“在你心裏,君恩權勢才是頭等!那我呢?”
“蕭逸辰,我為給你湊趕考盤纏,在繡坊沒日沒夜趕了一年活,指尖被針紮得全是血洞......”
“我做這些,難道是為了把你推得越來越遠嗎?”
蕭逸辰被問得一噎。
他望著沈念秋泛紅的眼眶,想伸手抱她,卻被她側身躲開。
“我不是故意的,”他聲音軟下來,帶著幾分無措,“我隻是想先穩住局麵,等以後......”
“蕭郎!”
朝陽公主的聲音突然插進來,掐斷了他沒說完的話。
沈念秋回頭,見公主身著霞帔,裙擺金線牡丹晃得人眼暈,正快步朝他們走來。
公主的目光掃過她時,帶著輕蔑的打量,落在蕭逸辰身上,語氣瞬間軟了:
“你怎麼不等我?說好要一起逛禦花園的。”
她說著,自然地挽住蕭逸辰的胳膊,全然沒把沈念秋放在眼裏。
蕭逸辰的身體僵了僵,下意識想推開,卻在公主期待的眼神裏,慢慢鬆了手。
他轉頭看沈念秋,眼神裏帶著幾分催促,像是在讓她 “識趣些,別礙事”。
沈念秋看著這一幕,心裏最後一點暖意也滅了。
她默默往後退兩步,站進桃樹的陰影裏,淺青衣裙與暗沉的樹影融在一起,竟真像個不起眼的侍女。
她看著公主指著池裏的錦鯉笑:“這條紅的真好看,蕭郎你看”。
蕭逸辰湊過去附和:“公主眼光好,確實靈動”;
看著兩人並肩而行,桃花瓣落在他們肩頭,畫麵詩意又般配。
而她站在陰影裏,連呼吸都覺得多餘。
突然,頭頂傳來“哢嚓”脆響。
沈念秋抬頭,隻見假山頂端,半人高的石塊正順著濕滑岩壁滑落,碎石跟著往下掉,軌跡赫然對著她和公主。
蕭逸辰若要救人,隻能選一個。
周圍宮人發出驚呼,蕭逸辰也猛地抬頭。
他的目光掃過石塊,又掃過沈念秋和公主,臉上的笑意瞬間僵住,眼裏隻剩慌亂。
沈念秋沒躲,也躲不開。
她望著滾落的石塊,望著蕭逸辰的臉,眼底最後一點微光,像風中殘燭,在等一個答案。
那顆早已麻木的心臟,竟還在為這個男人做最後一次掙紮。
答案比石塊來得更快。
“公主小心!”
蕭逸辰的嘶吼劃破寧靜,他幾乎沒有遲疑,推開身邊宮人,朝著公主撲過去,雙臂緊緊將她抱在懷裏,轉身撲到草地上。
石塊重重砸在池邊,發出“轟隆”巨響,碎石濺向四周。
尖利的石片擦過沈念秋的胳膊,劃開幾道血口,鮮血瞬間滲出來,染紅了淺青衣袖。
疼痛傳來時,沈念秋卻笑了。
她看著不遠處的蕭逸辰,正緊張地檢查公主的身體,“公主,你沒事吧?有沒有傷到?”
公主靠在他懷裏,眼眶泛紅:“蕭郎我好怕”。
兩人依偎在一起,全然沒注意到柳樹下,那個被碎石劃傷的人。
夕陽餘暉落在沈念秋臉上,她抬手摸了摸胳膊上的傷口,笑了笑。
可笑著笑著,眼淚卻落了下來。
那些所謂的承諾,終究隻是她一廂情願的幻想。
一件帶著淡淡墨香的外袍突然落在她肩頭,將她流血的傷口遮得嚴實。
沈念秋一怔,轉頭見四十歲的蕭逸辰站在身側。
鬢邊白發在夕陽下格外紮眼,眉宇間堆著化不開的倦色,眼底沒了之前的急切,隻剩一片冰冷的沉寂。
“疼嗎?”
他開口,聲音沙啞,聽不出情緒。
沒等沈念秋回答,他又看向不遠處相擁的兩人,語氣裹著嘲諷:
“你看,他選的從來都不是你。”
“當年我總覺得,再等等,等我爬得高些就能護你周全,可最後才知道,有些選擇從一開始,就錯了......”
後麵的話,沈念秋沒聽清。
失血加上情緒崩潰,她的視線越來越模糊,身體晃了晃,眼看就要摔倒 。
身旁的人卻下意識伸手,穩穩接住了她。
意識消散前的最後一刻,她聽到了一聲歎息。
是在惋惜她,還是在惋惜當年那個選錯路的自己?
沈念秋不知道,隻覺得眼前的黑暗,終於把所有的期待和疼痛,都吞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