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連續下雨,氣溫降得厲害,秋蟲已銷聲匿跡。夜深寂靜,聽著梧桐葉上蕭蕭雨聲,夏夜的熱鬧蟲鳴反倒清晰起來。
夏天最熱的幾日,避居在一處僻遠鄉村,夜裏有舊銀子一樣沉沉的白月光。間種著蠶豆南瓜的玉米地裏,玉米棒子已鼓脹了肚腹,長長的胡子垂掛下來。在月亮地裏信步走去,四下裏高高低低此起彼伏的蟲鳴,恣意而放肆,那是隻屬於鄉村的,自然的,任性縱情的。那樣的山野是屬於夏蟲們自己的領地,尚未被城市和人群侵略與蠶食的自由王國。人在其中,隻覺怡然自樂,似乎此時此地,也身若一隻蟋蟀,一隻塘中的跳蛙,那些聲音即自己胸中發生,呼嘯而出,銳利,壯闊,磊落,有如仰脖灌下大碗酒釀的酣暢濃烈。思及都市夜裏的蟲鳴,纖細,孱弱,怯懦,為車馬喧囂的市聲淹沒,無法捕捉,無人收留。忽覺人世蕭索,昔年歡會,眼前杯盞,得意失意事一時俱上心頭,拾頭月已移至中天。
2007•10•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