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原本那人是不會撞上薛夢兒的,可是他邊接電話邊轉過頭去找來接他的車,電話裏正告訴他車牌號,他正一門心思地找著呢,結果卻把對麵走過來的一個人給撞了。其實這也不完全是他的錯,他是沒有注意看前方,可是他對麵的這個人也沒有注意到迎麵過來的他,此刻那人也在邊接電話邊在往遠處看,結果反到忽略了近在眼前的人。
這一下撞的可不輕,把對方的手機都給撞掉了。他忙不迭地幫被撞的人撿起手機,這時那輛接他的車也停在了他的麵前。
薛夢兒接過那個被人撞掉的手機,剛說了聲謝謝就愣住了。
“是東方華夏先生嗎?”那輛停在他們身邊的奔馳車上的人叫道。
“東方華夏?!你是東方華夏?”薛夢兒驚叫道。
“你認識我?咦?你是誰啊?”東方華夏上下打量著眼前這個漂亮的女人,突然,他被眼前這個女人脖子上的掛件吸引了,他愣住了。
“你真的是東方華夏?我是薛夢兒。”薛夢兒驚喜地叫道。
“薛夢兒?”他終於認出了薛夢兒,這意外的相逢也令他喜出望外。
“快上來吧華夏先生,這裏不能停車。”奔馳車上的人叫道,由於沒有車位,那輛奔馳600停在了斑馬線上。
“跟我來。”東方華夏拉住了薛夢兒的手,把她帶上了車。
薛夢兒身不由己地跟著東方華夏上了那輛奔馳車,車子迅速地離開了違章停車的地方。
“怎麼會這麼巧?”上車坐定後,東方華夏笑著問薛夢兒。
“這麼多年了,你去哪了?”薛夢兒急切地問。
東方華夏仔細端詳著薛夢兒,片刻後他才歎了口氣:“是啊,這麼多年了。可以讓我慢慢告訴你嗎?這故事可有點長。你現在在深圳住嗎?”
“不是,是來出差。對了,我得告訴一下我的同事,他們還在等我。”薛夢兒突然想起了姚思奇,她拿出了手機,正想撥姚思奇的手機號時,司機邊上坐著的那個男人的手機響了。
“是啊,接到了。可以,你等一下啊。”那個男人轉過身,將手機遞給了東方華夏,“我們老板想和你說幾句話。”
東方華夏接過手機:“喂,泰山兄嘛?你好啊!這深圳機場太亂,害我找了半天。好,一會見。”
東方華夏掛了電話,將手機交給了前麵那人後,發現了薛夢兒正用驚異地眼神看著他。
“怎麼了?”他笑著問,“你為什麼用這種眼神看著我?我是不是很帥?”
他剛才叫對方什麼?泰山兄?這個泰山兄和剛才找紫月亮的袁泰山是一個人嗎?現在會有很多人叫泰山這個名字嗎?怎麼會這麼巧?東方華夏怎麼會認識袁泰山?薛夢兒注視著東方華夏,她的腦子在飛速轉動著。
他穿的衣服很高檔,一身做工考究的深色便西裝,靠現在車內的光線看不出是黑色還是藏青色,西裝裏麵是一件立領的條紋襯衣,沒有戴領帶,渾身上下給人一種儒雅精致的感覺。他的臉幾乎沒有改變,隻是比過去清瘦了許多,他的膚色黑了一些,他的額頭和眼角多了些皺紋。他快35歲了吧,他和自己也已經有十多年沒見了。
“你不是說要和同事聯係一下嗎?為什麼還不打電話。”東方華夏提醒著衝著他發愣的薛夢兒。
“哦,咱們這是要去哪?”薛夢兒如夢初醒,她打開皮包,拿出專門和姚隊聯係的手機。
“我們這是要去哪啊?”東方華夏問坐在副駕駛座上的那個人。
那人回過頭,看了薛夢兒一眼後,朝東方華夏使了個眼色。
東方華夏明白了他的意思,淡淡地一笑:“沒事,我的一個老朋友,我們是二十多年的朋友了。”
那人又看了薛夢兒一眼:“海悅飯店。”
又是海悅飯店?薛夢兒明白了,這個認識東方華夏的袁泰山百分之九十九就是剛才和自己通話的那個人。
薛夢兒撥通了姚隊的電話:“喂,我是薛夢兒。我碰上一個朋友,是的,我們現在去海悅飯店。什麼?多少號房間?稍等。”薛夢兒問東方華夏:“您的房間號定了嗎?”
這回沒等東方華夏問,前排的那人就回答了:“1508。”
薛夢兒對著手機說:“1508。什麼?大約多久?我想很快,一個十多年不見的老朋友了,是的。好的,兩小時後你來接我,再見。對了,剛才那位先生想要的電話號碼能告訴我嗎?”薛夢兒好像突然想起一件事似的,不動聲色地問了一句。
這話讓電話那頭的姚思奇吃了一驚,他故意重複了一句:“剛才的電話號碼?!”多年的工作經驗告訴他,薛夢兒並不僅是遇上朋友那麼簡單,這個姑奶奶是想說明什麼事情。
“是的。”薛夢兒很肯定地回答,“我答應一會告訴人家的那個號碼。”
姚思奇想了一下:“你就說明天答複他。記住,在1508等我,我馬上就到。”
“好的,回見。”薛夢兒掛斷了電話。
幾乎同時,薛夢兒的另一部手機響起了鈴聲,東方華夏笑道:“你現在是做什麼的,怎麼這麼忙?”
“跑業務的,沒辦法。”薛夢兒笑著回答,很自然在打開了紫月亮的手機,她可以確認這個電話是袁泰山打過來的。
“喂,是我。”薛夢兒鎮靜地說,“我聯係不到他,他手機關機了,我也沒辦法。我隻是替人跑腿,請您諒解。好,明天再聯係,再見。”
當時事出突然,薛夢兒沒有時間多想什麼。事後她才有些詫異,她沒想到自己會如此地鎮定自如。
車子開進了海悅飯店,這是一家五星級酒店,它的對麵就是香港的新界。
東方華夏對坐在副駕駛位置上的那個男人說:“我想先和這位女士說幾句話,麻煩你把我房間的鑰匙給我。你告訴你們老板,我這邊一完事就去找他。”
“可是,”那個男人有些遲疑,“可是我們老板現在就在你的房間等你。”
“是這樣啊?那這樣吧,我們去咖啡廳,行嗎?”東方華夏轉過身征詢著薛夢兒的意見。
薛夢兒點頭表示同意,她現在可不想去見那個什麼袁泰山,要知道袁泰山見過紫月亮的照片,而自己就是因為像紫月亮才被卷進這個案子的。
她不知道她見到袁泰山後會是一個什麼後果,她也不知道該如何應對那個袁泰山。
東方華夏和薛夢兒離開了那輛奔馳車,五星級賓館的門僮很是專業地把他們讓進了大堂,並熱心地告訴他們咖啡廳在頂樓。
咖啡廳的燈光很是柔和,一個服務生將東方華夏和薛夢兒引進了臨窗的一張桌子上。
窗外是美麗的夜景,各式各樣變幻著的霓虹燈把深圳的夜晚裝點得很美,很迷人。
服務生問薛夢兒想喝點什麼?
“卡布其諾。”薛夢兒回答。她喜歡這種在意大利濃縮咖啡中加上牛奶的咖啡,尤其是那上麵壓著的一層厚厚的牛奶泡沫。
“先生您呢?”服務生將目標轉向了東方華夏。
“最濃的咖啡,不加糖。”東方華夏邊回答邊為自己點上一支香煙。
“最濃的咖啡?你不想睡覺了?”薛夢兒好奇地看著東方華夏。
東方華夏自嘲地笑了:“反正也睡不著。”
“這麼多年你都去哪了?”薛夢兒是個急性子。
“說來話長,爺爺把我接到了國外,我就開始讀書,可是爺爺突然死了,我和爺爺後來的太太沒有關係,我的親奶奶早就不在了。所以我就又成孤兒了。這次好像比上次成為孤兒還慘,這次我成了資本主義的孤兒,哈哈。這故事要說起來好像挺長,等以後有機會我再告訴你行嗎?”東方華夏轉了話題,“你結婚了嗎,薛夢兒?”
沒等薛夢兒回答,薛夢兒的手機先響了:“是我,我沒在1508,我在頂樓的咖啡廳。好的,知道了,我這就下來。”
“是你老公?”薛夢兒結束通話後,東方華夏用關注的口氣問。
“不是,是同事。”薛夢兒解釋道。
“你結婚了嗎,薛夢兒?”東方華夏又問了一遍。
“結過。”薛夢兒回答。
“結過?用了一個過去式,”東方華夏笑了,“現在是單身,是嗎?”
“是。”薛夢兒點了下頭。
“太好了,看來我這麼多年的夢沒有白做。”東方華夏笑了。
“夢?什麼夢?”薛夢兒不解。
“我一直都夢見一個很大的病房裏有一張白色的床,床上有一個像洋娃娃一樣的女孩。”東方華夏說。
薛夢兒望著東方華夏,笑了。就是那次,他們相識了。那是二十年前的一個清晨,那年薛夢兒才十二歲。
爸爸被醫生們判了死刑,他是肝癌晚期,最多隻能活六個月。爸爸沒有人陪,媽媽在夢兒六歲的時候就死了,能陪爸爸的隻有薛夢兒。
薛夢兒記得父親走的那一天,那是一個淩晨,天還沒有亮,十二歲的薛夢兒竟然陪了父親一個晚上。
雖然當時她困的是一塌糊塗,但是她還是看到父親突然倒下了,一個女醫生上前將父親睜著的雙眼給合上了。
病房裏有很多的人和儀器,薛夢兒順著牆邊移出了病房,她想去睡覺,她感覺自己已經睡著了。
她迷迷糊糊地下了樓,如同夢遊一樣。突然,她發現眼前出現了一張床,那是一張鋪著潔白的床單的有床被子的床。
她爬了上去,她將自己倦成一團,好舒服的床啊,終於可以睡覺了。
不知過了多久,薛夢兒醒了,一張陌生的臉出現在她的眼前,那是一張少年的臉。
“你是誰啊?”他用奇怪的眼神看著薛夢兒。
薛夢兒嚇了一跳,她坐起了身,驚恐在看著這個陌生的環境。
這也是一間病房,但是絕對不是父親住的那一間,父親住的是單人病房,這裏有很多的人。
“你怎麼了?”那個少年問她,“為何會困成這樣。”
薛夢兒搖著頭,她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她怎麼會出現在這裏?
“我想找爸爸。”薛夢兒怯怯說,她的腦子裏一片混沌,她的眼睛裏充滿了驚恐,跟一個受驚的小兔子一樣。
“你爸爸在哪?”少年柔聲地問。
“在爸爸的病房。”薛夢兒想起來了,剛才父親突然坐了起來,然後就重重地倒下了,然後就衝進來很多醫生和護士。
“你爸爸的病房在哪?”少年又問。
“二樓。”
“你帶我去?”那個少年向她伸出了手,把她扶下了床,那個床很高。
薛夢兒發現對方的另隻手上纏著繃帶。
“這丫頭有意思,天還沒亮就上了人家的床。”邊上的一位大媽笑道,她好像是一個陪護,因為她正在喂床上躺著的一個老頭在吃東西。
“小姑娘,你快謝謝這個大哥哥,他一直沒有睡,他把床讓給你了。”大媽說對薛夢兒說。
原來薛夢兒看見一張床就爬了上去,當那張床的主人從衛生間出來時,發現自己的病床已經被一個小不點給占了。那個少年很奇怪,他看了一會熟睡中的薛夢兒,竟然沒有聲張,而是不聲不響地坐在了床邊的椅子上,一直坐到薛夢兒睡醒為止。
薛夢兒領著那個少年去了二樓,爸爸的床已經空了。
“你不是說你爸爸住這嗎?”那個少年懷疑地看著薛夢兒。
“剛才還在呢。” 薛夢兒疑惑地說。
“你回來了,你去哪了?”一個護士看見了薛夢兒,“你爸爸已經被運到停屍房了,順著這條路一直往前走,然後向右拐,下了樓梯後再向左拐,在走道的盡頭。”
那是一個隻亮著一盞白熾燈的房間,裏麵並排放著許多的屍體,薛夢兒不敢進去,她想跑。可是她的手被陪她來的那個少年攥住了,她沒能跑成。
“哪個是你父親?”那個少年邊問邊拉著薛夢兒朝裏走。
“啊!”薛夢兒驚叫起來,她看見父親的眼睛,父親的眼睛是睜著的。奇怪,那天那個醫生明明把他睜著的眼睛給合下去了,怎麼這回又睜開了呢?
薛夢兒驚恐萬分,她隻是一個孩子,父親那雙死不瞑目的眼睛嚇得她將自己的頭埋進了那個少年的懷中,她這一無意識的舉動,竟然讓那個少年產生了一種異樣的感覺,他突然發現自己現在是這個小東西的靠山,突然發現在這裏他是一個強者,他突然有種想保護眼前這個小東西的衝動。
那個少年溫柔地抱住了那個小東西,他拍著薛夢兒的頭,輕聲地對她說:“別怕,這世上沒有鬼。”
那個少年就是眼前的這個東方華夏,那年他十五歲。在這之前的十幾年中,沒有父親的他備受欺負和淩辱,他一直不服,一直在抗爭,一直想做一個頂天立地的人,今天在這個淒涼的小女孩麵前,他覺得自己長大了,朦朦朧朧中產生了一種男人的責任感, 這種被信任,被依靠感覺讓他特別的爽, 特別的興奮,很多年以後他還在回味那段一瞬間,那是讓他第一次感覺自己有用的一瞬間,那種感覺讓他終身難忘。
“你信嗎?我一直在做那個夢。”東方華夏笑著說。
“信又怎麼樣?不信又怎麼樣?”薛夢兒說,“男人很會說謊,我前夫就曾經對我說過,我是他的太陽,唯一的太陽。可是後來我發現,原來他的太陽並不是唯一的。”
“所以就離婚了?”東方華夏問。
“你呢?”薛夢兒沒有回答他的問話,而是反問了一句。
東方華夏的手機響了:“好,我馬上下來。”
東方華夏有些煩燥地嘟嚷了一句:“媽的,為什麼偏偏是今天晚上遇見你?你在深圳住多久?明天我能見到你嗎?”
薛夢兒想了一下:“沒問題。”為什麼要拒絕呢?一會可以請示一下姚隊,如果不能與他見麵不來就是了,現在就拒絕好像不大好。
“對了,”薛夢兒突然想起什麼,她取下了她脖子上的項鏈,取下那塊玉佩,交給了東方華夏,“這東西還給你。”
“為什麼?”東方華夏不解地問。
“那時我們全是孩子,你也許也不知道這東西值多少錢,所以才把它給了我。我聽說這東西現在是有錢也買不到的寶貝了,如此貴重的東西我不能要。”薛夢兒邊說邊把玉佩交給了東方華夏。
東方華夏看著手心裏的玉佩,淡淡一笑:“我不會收回已經送出去的東西,她已經是你的了,你不要就扔了吧。”
“我說華夏,我們都不是孩子了,求你別再嚇唬我。”薛夢兒說,“你想扔你就扔吧,我不管。”
東方華夏看著薛夢兒笑了,他無可奈何地把玉佩放進了他的口袋。看來她說的對,她不再是那個不知所措的小家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