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晚上十點,當葉紹謙回到家時,葉中天正獨自一人坐在客廳的沙發裏悶頭抽煙。
隻見他的眉頭緊縮著,銅褐色的眼中散發著一抹淡淡的憂傷,本是英俊的臉上早已爬滿了歲月的皺紋。
他看上去有些疲憊。
“爸,你怎麼又吸煙了?”
看著煙缸裏已經堆積成山的煙頭,葉紹謙心疼不已,趕緊走過去輕輕抽走父親準備燃起的下一支煙。
“唉…”
葉中天發出了一聲長歎。
父親已有將近十年沒再吸煙了,今晚突然一下吸了這麼多煙,一定是為小寒的事發愁心痛吧?
看著已經被歲月侵蝕的有些蒼老的父親,葉紹謙感覺一陣心疼。
“唉…”
葉紹謙也在心裏輕輕地歎了口氣。
“咯吱”一聲門響了,葉紹寒剛才去停車了,所以上來晚了一會兒。
看著屋子裏一臉惆悵的兩父子,就明白父親已經知道他在學校做的事了。
不過無所謂,本來他就是要做給父親看的,隻可惜父親沒能在現場親眼看見那隻貓慘叫著倒下去。
這是他唯一的遺憾。
當葉紹寒滿臉無所謂地正欲上樓時,被一聲沙啞低沉的怒喝聲吼住了。
“站住!”
葉中天費力的從沙發裏站起來,蹣跚著步子走到他麵前,怒目圓瞪、一臉嚴肅和憤怒。
“槍呢?”
葉紹寒眉微微一怔,但臉上什麼表情也沒有,似乎根本沒聽到父親在問他話。
見弟弟遲遲不回應父親,葉紹謙趕緊上前拉住父親。
“爸!您誤會了,那隻是一隻彈簧槍,小寒他隻是一時糊塗,您就別為這事兒責怪他了!”
葉紹謙一邊拉著父親一邊推搡著弟弟認錯道歉,雖然他知道想讓弟弟低頭認錯的概率幾乎為零,但他還是希望能緩和一下緊張的氣氛。
葉紹寒僵持在那兒,一臉漠然,絲毫不為所動。
“惡作劇?”
葉中天見小兒子毫無悔改之心,不由得怒火中燒,提高了聲音,“他會糊塗到喪盡天良地去殺死一隻貓嗎?”
葉紹謙麵露難色,他也覺得今晚弟弟的行為確實有些過分了。
“哼!”
葉紹寒的嘴角一聲冷笑,轉過俊臉,對著眼前的老人譏諷道:“喪盡天良?真好笑!我隻是殺死了一隻貓就成了喪盡天良,那當年我媽被活活打死的時候你的良心又在哪兒?是被狗吃了嗎?”
此刻他的眼底升起了濃烈的仇恨和憤怒,眼圈紅紅的,嘴角微微抽搐著。
“你!”
葉中天一口沒上來,氣得險些暈倒過去,還好被葉紹謙及時扶住了。
“小寒,住口!”
葉紹謙厲聲斥責弟弟。
葉紹寒不再理父親,撇了眼煙缸裏堆積成山的煙頭,漠然的上了樓。
半晌之後,隻剩下葉中天一人沉寂在客廳的沙發裏。
他的腦海中又閃過那張曾出現過無數次的亡妻的臉,15年過去了,每一次看著小兒子仇視自己的眼神,他的心就會擰巴成一團,繼而陷入深深的痛苦中。
有時他會在噩夢中驚醒,夢見妻兒被人毒打哀嚎慟哭的情景,醒後卻發現枕邊人早已空空不知去向,然後一個人在房間裏黯然落淚。
不知何時,臉上已經老淚縱橫,吸了一口氣,平複一下情緒,又點著了一支煙。
葉紹寒倚在床頭, 絲毫沒有睡意。
突然他像想到了什麼似的,抓起手機快速撥通了一串號碼。
“怎麼樣了?”
“葉少,放心吧!已經醒過來了,醫生說沒什麼大礙,讓它吃好睡好就行了!”
得知那隻貓已經脫離危險,才稍微鬆了口氣。
其實那隻是一場惡作劇,下午他讓章小魚抓來一隻小白貓,在貓身上塗了一半永不褪色的墨汁,然後再把自己的彈簧槍帶到課上,又導演了晚上的那場鬧劇。
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除了小米猛推了他一下。
突然,他感覺到後腰又傳了一陣劇痛。
掀開衣角才發現完美的肌肉上已經淤起了一大塊紫血,用手輕輕一碰,痛得倒吸了口涼氣。
“真TM痛…!”
葉紹寒暗自在心裏苦叫。
然後,他的眼前又浮現出晚上被推的那一幕,從來沒有人敢主動招惹自己,可今晚那丫頭片子竟然猛地推了自己一把,還把自己一向無比寶貝的皮膚推出一大塊淤青了。
“你死定了!”
葉紹寒狠狠咒了她一下。
竟然敢招惹他,她完蛋了!
想起白天第一次見到她時的恍惚,葉紹寒從胸前掏出了一個小黑貓掛墜,不知為什麼,總覺得自己曾經在哪裏見過她。
可是到底在哪裏呢?
他想不起來了。
握著頸間那隻閃閃發光的黑貓吊墜,他的記憶回到了15年前的那個夏天。
那天他被一群小朋友追趕著嘲笑,大家都笑他是沒有娘的孩子,有人還故意上前推搡他,然後他就和小朋友們打起來了。
無奈寡不敵眾,很快他就被那群孩子推到在地上。
就在大家衝著他拳打腳踢時,一個和他一般大的小女孩兒出現了。
隻見她兩隻手裏一手拿著長長的柳條,一手攥滿了小石子,然後威風凜凜的站在大夥麵前,衝著那群正在欺負他的小朋友大聲嗬道。
“放開他!”
那群小朋友們當即停止了拳打腳踢。
起身一看是原來是一小丫頭片子在和他們耀虎揚威,先是一愣,繼而哈哈大笑起來。
沒想到就在他們笑得人仰馬翻毫無防備時,小女孩兒搜得一出手就把手中的石子扔了出去,有些人恰好被石子擊中,疼得哇哇大哭。
然後她又機智的舞著手裏的柳條“咻咻”開出一條路來。
就在小朋友們慌亂躲閃之際,小女孩兒拉起他的手就拚命地往前跑,等那群小朋友反應過來時才發現兩人早已經跑遠了。
跑了許久,他們終於在一棵大榕樹下停了下來。
“他們為什麼要打你?你媽媽呢?”
小女孩兒氣喘噓噓地問他。
本來他剛剛還對她的搭救心懷感激,但聽她提及自己的媽媽就滿臉的憤怒,別過臉去不再理她。
小女孩兒一點也沒生氣,走到去輕輕幫他擦去眼瞼上的淚水,又問他:“那你叫什麼名字呢?”
他還是倔強的不說話。
過了許久,小女孩兒突然像想到什麼似的,從細小的脖子上取下了一對掛墜。
“真漂亮!”
看到掛墜的一瞬間,他險些驚呼起來。
他從沒見過那麼漂亮的掛墜,那是一對無比精致的黑白貓玉墜,在太陽底下熠熠生輝、流光溢彩。
“既然你不肯說你叫什麼,那以後我就叫你小黑貓好不好?”
說著,小女孩兒解開掛繩,取下一個小黑貓放在他的手心裏,然後嫩聲嫩氣地認真說道:“以後你就叫我小白貓,這樣不管我們在哪兒,我都是你的小夥伴。”
就這樣,他有了媽媽離世後的第一個朋友。
那天下午,他們玩兒的很開心,離開前,小女孩兒告訴他:
“你有一個小黑貓、我有一個小白貓,隻要我們一直帶著它,即使以後我不在你身邊,我們的心也永遠在一起。”
隻是那之後,他再也沒有見過她,他甚至都不知道她叫什麼名字,除了那個代名詞“小白貓”。
忘了問她的名字,這是他此生最不能原諒自己的事。
如果他知道她叫什麼,那麼他就可以用盡各種方式找到她。
而如今,除了當初她送自己的這個掛墜,再也沒有任何線索了。
可是他知道總有一天他們會再次相遇,他也一定會找到她!
隻是不知道這些年她過的怎麼樣?
她還記得自己嗎?
他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