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連諫
她喊比她年長很多的她為姐姐,其實,並沒血緣關係,是居住同一村子的老鄉,按照鄉裏的排輩順序,要喊她姐姐。
這位被她喊做姐姐的女子考上大學後留城時,她還是個黃毛丫頭,隻知道她每次回鄉,都很是風光。
她也曾偷偷羨慕過這位姐姐,希望將來的自己,能與她一樣,在城裏,把皮膚養得白白細細的,穿著漂亮的裙子,穿過全村人羨慕的目光。
這一天,終於來了,這位姐姐因工作忙,無暇照料小小的女兒,便回鄉尋一位保姆,正逢她高考落榜,便尋到她家,雖然父母怕她出去受苦,卻沒拗過她,隻好許了。
她之所以執意要去,是覺得這或許是走出大山的唯一機會罷?
城裏,果然是與鄉下不同的另一番繁華景象,隻是,她並不快樂。她不怕每天既要辛苦地帶孩子又要任勞任怨地做家務,她最怕的是這位被她稱為姐姐的女子用高高在上的語氣說話,更怕她每天晚上回來,要抱著孩子問長問短,好像趁他們不在家的時候,她狠狠地虐待了他們的孩子或是偷吃了孩子的零食。
為此,她偷偷地哭過,想過離開,可,當她提出離開時,那位姐姐便仿佛意識到了自己的過分,邊好話說盡地挽留她,並要她原諒自己的言重。
她麵薄心軟,便繼續留了下來。後來,她不經意間發現,那位姐姐悄悄在家裝了攝像頭,監視她的一舉一動,因為心裏無愧,她佯做不知,做著自己該做的事,隻希望自己的兢兢業業能打動這位姐姐,等孩子上幼兒園之後,能幫她在這人生地不熟的城市裏尋一份工作。
卻事與願違。
等姐姐的孩子上了幼兒園,姐姐卻扔給她一張車票,要她回鄉下,她膽怯地問姐姐,可不可以幫她尋一份工作,被姐姐以她沒那麼大能力為由,給拒絕了。
臨行前的一天,她滿懷留戀地在街上溜達,恰巧遇到有家超市招聘,她抱著試試看的心情進去了,沒成想,居然被錄用了,她歡天喜地地跑回家去,告訴那位姐姐。
姐姐陰著臉聽完,半天才說公婆要搬來和她同住,她當然聽得出這弦外之音,便簡單地收拾了一下行李,住進了超市附近的一家小旅館,開始了一邊打工一邊四處尋找便宜房子的生活。
憑著自己的努力,她在城市裏漸漸混出了點顏色,可回鄉探親時才知道,那位姐姐說了她不少的是非,大抵是像她這樣一個沒文憑的女孩子,能在城裏混下去,走的肯定不是正道,父母受不了閑話的折磨,拚死拚活地拽她回老家。她不肯,隻說,別人怎麼看怎麼說那是別人的事,我問心無愧就成了。
幾年後,她結婚了,和丈夫開了一家公司,日子蒸蒸日上,某天,突然接到同村那位姐姐的電話,才知,因為單位效益不好,她被裁員了,日子窘迫得要命。
她讓丈夫幫那位姐姐找了份工作。
等後來,她再回鄉下,就有人納悶,既然那位所謂的姐姐曾對她如此的涼薄,她又何必幫她?
她笑:因為沒有她就沒有今天的我,是她,給了我一個改變人生的機會。
她打了個比喻,漫長的人生,不過是棵記憶的大樹,它就紮根在我們心裏,每一場人生際遇都會掛在樹上,那些傷害,是掛在記憶樹梢上的毒瘤,而那些美好,是掛在記憶樹梢上的鮮花。
心上掛滿了毒瘤傷害的不是別人,而是自己,如果每一棵記憶之樹的承重都是有限的,那,她為什麼不選擇讓心上掛滿鮮花愉悅別人開心自己呢?
因為,當我們使用忘卻傷害的方式去寬恕別人,得到救贖的,也是我們自己,因為,我們就此獲得了無有負重的輕盈明媚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