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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開禎

第二節

關於一二把手大鬧會場的謠言第二天便在沙湖縣響起來,傳聞非常形象,而且添了不少有聲有色的東西。

如今的人們熱衷這個,隻要大小是個官場,就巴不得鬧矛盾,似乎矛盾越深對他們越有利。林雅雯正在修改一份文件,辦公室主任進來說,這工作沒法幹了,你在前麵幹,別人在後麵搗亂,沙湖的工作還能幹好嗎?

林雅雯微微抬起目光,裝做沒事似的掃了一眼辦公室主任,問,有啥事嗎?

辦公室主任姓強,叫強光景,是林雅雯出任縣長後提拔起來的,以前是信息辦的副主任,算是個閑角。林雅雯到沙湖縣後,發現原來的辦公室主任自高自大,仗著陪了三任縣長,眼裏便容不下人,加上用起來又不怎麼順手,便在政府年輕的科級幹部中留心觀察,後來看中強光景,這人勤快,悟性也不錯。林雅雯有意識地讓他陪著下了幾趟鄉,發現他對沙湖縣的情況熟,個別事情上看法還獨到,不是那種隨大流的幹部,便做主將他提了起來。

後來她發現,強光景總有一種感恩報德的心理。縣上的幹部大多這樣,總愛把自己看成是誰的人,私下叫“站隊”。強光景把隊站在她這邊,平日便有意識地跟幾個副縣長和縣委那邊拉開距離,說出的話也總是含沙射影。林雅雯不習慣這點,但又不能明確地糾正他。到沙湖兩年,她發現縣上跟省直機關很多方麵不一樣,尤其人際關係,可謂雲裏霧裏,有時搞得她頭大。但不這樣又不行,搞不清某個人的關係,你隨便說出的一句話就可能被當成某種信號,私下裏傳來傳去,傳得你都心驚。

林雅雯自然聽到了關於常委會的傳言,她相信強光景也是跑來跟她說這個的。她把目光挪開,又低頭看起了文件。坦率講,林雅雯很反感縣裏幹部的這種做法,會上不講,背後亂講,搞得烏煙瘴氣,好事兒都成了壞事兒。正這麼想著,強光景壓低聲音說,林縣長,又有幾家媒體的記者到了胡楊,正在群眾中走訪呢。

哦,有這事?林雅雯抬起頭,宣傳部那邊知道嗎?

知道了,可秦風他們一點辦法都沒有,說是這次來的記者都是省城晚報和商報的,市委宣傳部的話他們都不聽,沒人能阻止住。

林雅雯的心一暗,強光景說的正是她擔心的,“12·1”事件發生後,招來不少各路記者,盡管市縣兩級做了大量工作,再三聲明事情原委沒查清之前,任何新聞媒體不得將消息外傳。可最終消息還是不脛而走,上海一家報紙用整版篇幅報道了“12·1”毀林大事件,詳細披露了沙灣村村民圍攻流管處,並與流管處職工發生械鬥的情況。北京一家晚報則深層次報道了沙湖縣水土流失植被破壞嚴重,沙漠推進速度創曆史最高,還用了“沙湖縣有可能成為第二個羅布泊”這樣極富警示的句子,一下將沙湖縣弄成新聞焦點,炒得沸沸揚揚,連中央電視台的記者都來了。從目前形勢看,大的風浪已經過去,市、縣兩級也有針對性地提出了許多正麵宣傳舉措,取得了一些效果,算是沒把沙湖縣二十年的治沙成果給抹了。但難保個別記者不偏聽偏信,想把事態往大裏擴。如今的記者,真可謂見縫就插針,尤其晚報、晨報之類,更是令地方政府頭疼。

林雅雯讓強光景馬上把秦風叫來,想要了解詳細情況。

不大工夫,秦風來了。秦風三十多歲,看上去卻足有五十歲,頭發脫得沒幾根了,臉上坑坑窪窪,好像沙湖的水就他喝了生皺紋。據說都是寫稿寫的,剛參加工作時寫詩,後來又寫小說,最後變得實際了,寫新聞,這才從一個普通教師升到宣傳部副部長的位子上。此人號稱“沙湖第一筆”。聽說祁茂林很賞識這個人,不少講話稿都越過縣委辦,直接交秦風寫。

秦風進門就彙報,事情是這樣的,前天我剛從胡楊回來,就接到王鄉長電話,說是省裏一幫記者沒跟鄉上打招呼,直接進了村,群眾說啥的都有。我讓他們去製止,王鄉長說這些記者牛得很,根本不把他放在眼裏,又是照相又是錄影,把群眾說的都給錄進去了。

現在人呢?

還在胡楊鄉,吵著要見流管處的鄭處長。

鄭奉時呢,他啥態度?

他避著不見,說是去了北京。

什麼時候去了北京,昨天下午還跟我通電話呢,這個老滑頭,禍是他闖的,他現在倒好,裝沒事人。林雅雯憤憤地說。

秦風剛想發幾句對鄭奉時的牢騷,忽一想林雅雯跟鄭奉時是老同學,兩人關係不一般,忙把話壓了。

你們宣傳部呢,難道沒一點辦法?林雅雯問。

我有啥辦法,他們又不歸縣上管,市裏都管不了。再說了,現在是新聞自由,輿論監督也是黨提倡的,隻能讓他們采訪。秦風顯得很委屈,他一定為這事挨過祁茂林批,這陣兒跟林雅雯發泄起不滿來了。

我是說你就不能想點別的法子?林雅雯有點氣這個榆木疙瘩,真是個酸秀才,幾個記者都擺不平,還當宣傳部長。

能有啥法子,宣傳部是個窮單位,一頓飯都請不起,難怪人家不尿我們。

尿是沙湖的方言,意思是看不起。林雅雯這下真生氣了,誰讓你請客送禮了,怎麼一說想辦法就全往這上麵想。難道記者是衝你一頓飯來的?她忍住火,沒把脾氣發出來。你先回去吧,有情況隨時報告。

秦風很是委屈,昨天他請示過主管副書記,想請幾個記者到成吉思汗大漠宮吃頓飯,聯絡聯絡感情,這樣以後自己發稿也容易點,沒想到副書記一口就回絕了。吃什麼吃,感情是吃出來的?噎得他當時就想衝誰發頓火,不是吃出來的你們天天桌上桌下做什麼?宣傳部暫時沒部長,空出的這個位子讓很多人動腦子,祁書記曾經暗示了幾次,想把他扶正,可是主管副書記跟林縣長有意見,秦風的願望便成為懸在空中的一個夢,加上又出了“12·1”事件,弄得他自己都沒了信心,整日委靡不振,哪還有心思想什麼辦法。

林雅雯抬起頭,發現強光景還在,欲言又止的樣子,便不高興地說,你去把關於營造防護林的材料重新整理一下,要細,要全麵,要讓二十年的成就說話。強光景說了聲“是”,轉身要走。林雅雯叫住他,對了,你把陳家聲的材料也重新整理一下,要活,要典型,一定要在全省全國站住腳。強光景頭一大,知道又要熬幾個通宵了。那些材料總是過不了林雅雯的關,搞得他都弄不清林雅雯到底想要什麼,便有點受罪似的回望了一眼林雅雯。林雅雯突地站起來,望著他說,忙中偷閑去把頭發理一下,胡子弄幹淨。

強光景很是不好意思,自從“12·1”後,他神經高度緊張,哪還有心思注意形象,可林雅雯偏偏又是一個對這方麵要求十分嚴格的人,下樓時他對著牆上的玻璃看了看,胡子的確長了,亂糟糟的,像蒿草一樣。

強光景一走,林雅雯撥通鄭奉時電話,電話裏的鄭奉時像是剛睡醒,聲音有點嘶啞,林雅雯想他昨夜一定又喝酒了,便說,你除了喝酒還有沒有別的事做?鄭奉時說喝酒便是最大的革命呀,還說要不要一塊兒喝一次。林雅雯說都啥時候了,你還惦著喝酒。鄭奉時笑了笑,啥時候,啥時候也不能誤了喝酒。林雅雯有點生氣地說,記者就在你的門口,你還有心思說笑?鄭奉時收住笑,沒想到林雅雯是為這事。不就幾個小記者嘛,看把你急的,任他們采訪好了,他說。

任他們采訪,你忘了上次的教訓?!記者沒大小,越是這種三不管的記者,捅出事兒來越難收拾。林雅雯很是擔心,最近一陣子,她讓記者搞得很煩,真怕這些人再捅出什麼婁子。沙湖這地方,給你貼金的沒有,揭你短曝你光的卻天天有,好像沙湖的幹部這些年就沒幹過正事,做下的都是見不得光的事,專等鐵肩擔道義的記者來為民申冤。

一想到這些,林雅雯就恨,她最煩這些雞蛋裏挑骨頭,總愛把小事往大裏挑,挑起來卻什麼責也不負,幹巴巴地呼兩句政治口號的所謂記者。

鄭奉時那邊也突然沒了話,像是在思考。林雅雯又問了一句,他才說,什麼記者,簡直就是一夥吸血蟲,惹急了我讓他們永遠寫不成字。

你不要胡來!林雅雯急了,她知道鄭奉時性格,這家夥啥都敢做,仗著自己是沙漠裏的一王,動不動就搞些烏七八糟的事。去年就把南方一家報紙的記者給打了,扒光了衣服,丟在沙漠裏,差點弄出人命。上頭查了半年,居然查不出是他做的,弄得林雅雯整天吃不下飯。他倒好,一天一個電話,嚷著要喝酒,還說老同學在一起工作一年了,還沒喝過一場酒,實在說不過去。

放心,我隻是說說,他們有本事隻管去采訪,我現在懶得管,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愛咋咋去。鄭奉時強裝輕鬆,語氣裏卻有種明顯的無奈和蒼涼感。林雅雯一時搞不清他為啥用這種口氣跟自己說話,再三叮囑鄭奉時,一定要正確處理采訪,千萬別激化矛盾,現在事態還沒平息,必須防止記者再把群眾的情緒挑起來,等她安排好手中的工作,馬上趕來。

鄭奉時隻說了句“隨便”,便把電話掛了。

林雅雯又把電話打往省委宣傳部,可惜胡處長不在,打手機不通,看來她隻能親自出麵跟記者交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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