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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北

10

八度退學了,天天幫著纖夫爺在黃河岸邊的回頭村裏放羊八度是什麼時候退學的呢?連他自己也不知道。老師告訴八度,你回村裏去吧,初中畢業證一年後你來學校取就是了,拿著這個證證放羊還是沒有問題。

纖夫爺就笑著摸著八度的頭說,高根啊高根,你小子就不是上學的料!八度那個時候還叫高根啊,纖夫爺取的名字。八度笑著說,那我幹什麼?纖夫爺說,放羊,種莊稼,戀婆姨,戳牛屁股麼。

第二天,高根就趕著羊群在黃河岸邊放羊了,放羊的時候, 高根就坐在黃河岸邊唱:

“正月格裏正月正,

正月個十五掛上紅燈,

紅燈那個掛在哎大啦門外,

我哪等我那五那個哥他上工來。……”

高根在山峁上唱,吳曲就在山根下的黃河灘上聽,吳曲就是出來散心的,從膚州城走到了回頭村。高根唱了一下午,吳曲就蹲在黃河岸邊聽了一下午。高根趕著羊要回去的時候,吳曲就跑上山梁子攔住高根說,這娃娃,你是哪裏的人?高根說,黃河從西往東流,高根回頭村裏住。吳曲又問多大了?高根說,陽崖崖的棗樹一棵棵紅,高根十三沒娘親。吳曲說,那你家誰做主哩?

纖夫爺說,對著哩,沒娘,我撿來的,那年我從黃河裏洗屁股哩,這娃就是從上麵漂下來的,就是說觀音送子送來的。吳曲說,讓娃跟著我吧,放羊不是個營生,這娃唱得好。纖夫爺說,那我就沒後人了。吳曲笑說,你養大的還能賣了良心了?高根不是這樣的人!纖夫爺看了看吳曲又看了看高根,沉吟了一會兒問高根,高根,你願不願意跟吳老師到城裏上學?高根眼神有點遊離了,但並不是為這個問題遊離,而是害怕纖夫爺生氣。高根說,爺,你說咋就是咋!纖夫爺笑了,纖夫爺覺得八度心裏裝著爺呢,這輩子壞不了良心。纖夫爺說,八度,吳老師說的對著哩,你得跟他去,學個本事,哪怕泥瓦匠都行,農村沒人了,得去城裏討飯。

八度就是這樣跟著吳曲去了七中。

半年時間裏,高根就跟著吳曲掌握了信天遊的基本唱法,吳曲要做的就是讓高根學會對信天遊的唱法進行適當的自我控製。吳曲說,高根,你的八度很容易就上去了,這在一般歌手中是很罕見的,有些人一輩子都唱不上去一個八度,而你唱八度就像喝涼水這麼簡單。高根說,啥是八度?吳曲說,你就是八度。高根就笑了。從此高根就叫高八度。

吳曲在七中是一個特立獨行的音樂老師,他和周圍的人似乎有一層隔膜,四十多歲,至今未婚。在吳曲的心中,那個 “二妹妹”早已死去了。這麼多年來,吳曲一心研究信天遊,專著甚多,吳曲在膚州城算是真正的隱形專家,之所以說他是隱形的,那是因為他不入流,從來不與那些為了沽名釣譽而研究信天遊的專家為伍,也很少出席關於信天遊的研究會議。

這麼多年來,吳曲一直憋著一股勁,想尋找真正的信天遊歌手,他堅持相信,真正的信天遊歌手在民間,高八度就是在吳曲苦苦追尋十多年後出現的;吳曲第一次聽到八度的歌聲震驚了,他蹲在黃河岸邊,聽著八度的信天遊,又想到自己的年輕時代———九十年代初,吳曲和韓巧巧從省城的音樂學院畢業後,一起被分配到黃河岸邊的一個小縣城裏當老師。那個時候,吳曲和巧巧都能唱信天遊,吳曲在上遊的鄉中學教音樂,韓巧巧在下遊的另一個鄉中學教音樂。兩個命運相似的人就走到了一起。

每天放學,吳曲就對著黃河唱信天遊,他想,巧巧一定能夠聽到那些情歌,那些被黃河浪聲卷走的信天遊一定能夠帶到韓巧巧的耳朵裏,傳進她的心裏。歌聲傳了半年後,吳曲就和韓巧巧同居了,就是因為信天遊。兩個人一心想找到真正的信天遊,這是他們共同的理想。

半年後,韓巧巧懷孕,吳曲被調入膚州縣城的七中,接著被派往北京進修,韓巧巧就天天坐在黃河岸邊,懷著美好的心情,唱著信天遊等吳曲,可是越等時間越長,韓巧巧的信天遊就被一個開車路過的煤老板聽到了,煤老板看上了韓巧巧,韓巧巧說我懷著別人的孩子。煤老板說,打掉就行了。我就想天天聽著你唱曲曲,你男人走了,不會回來了你等也白等。韓巧巧真的害怕了,這個世界靠信天遊是活不了的。韓巧巧答應了煤老板,並和煤老板結了婚。韓巧巧舍不得打掉孩子,和煤老板商量生下來,煤老板不同意,韓巧巧就堅持生下來,煤老板就直接扔進黃河了。第二年,當吳曲來找韓巧巧的時候,韓巧巧已經調入膚州一中了,孩子沒了,戀人沒了,吳曲從此變成了一個冷冰冰的人,韓巧巧從此再也沒有懷上孩子,第五年,兩個人就離婚了。

從此吳曲、韓巧巧見麵就像仇人一樣。

高八度進入七中後,正好和藺雪在一個班,兩個人還坐了同桌。八度學習很差,藺雪就幫八度,八度聽得雲裏霧裏,老師就讓藺雪耐心幫助高八度同學。藺雪開始厭煩了,八度就偷偷給藺雪唱歌,唱信天遊。唱得藺雪咯咯地笑了。藺雪說,八度,雖然老師讓我帶你學習,可你也得長進啊。八度說,我底子太差了,你幫不了。藺雪說,我就是不信。

八度在學校的學費都是由吳曲資助,吳曲是一個大男人,從來沒有帶過孩子。藺雪看到八度的鞋破了,就把父親的運動鞋拿來給八度穿。藺雪說,我爸的運動鞋,你不嫌棄吧?八度說,真好看。藺雪帶漢堡給八度吃,八度說真好吃,你做的?藺雪笑說,八度,你就像山頂洞裏剛出來的。八度不明白就說,你有時候比我爺還好。藺雪慢慢才知道,八度隻有爺爺一個親人。藺雪不由得想對八度好,藺雪把八度放在心上了。

八度除了上課,每天沒有課餘活動,幾乎一下課就被揪到吳曲的辦公室裏唱歌。八度不知道吳曲為什麼整天要他去唱歌,吳曲說考音樂學院,你肯定行。

在八度看來,吳曲有點嚴厲了,有點不近人情了。唯一讓他覺得溫暖的就是和藺雪坐在教室裏上課,那段時間,八度的學習還是不錯,起碼沒有落到最後,藺雪高興了,藺雪說,八度,你不僅歌唱得好,學習也好,我稀罕你。八度說啥是稀罕?藺雪說,就是喜歡唄。八度說,那你當我婆姨行不?藺雪臉紅了說,八度,你不要臉。八度說,我說真的,我爺就是讓我來城裏戀婆姨的。藺雪說,你知道啥是婆姨不?八度說,就是睡在一起養娃娃。藺雪本來羞澀的臉突然樂開了花。藺雪說,等你長大了再說吧。八度說,行!

半年後,吳曲躁動了,吳曲不甘心讓八度就這麼唱下去了, 原來打算讓八度考音樂學院的理想變了,吳曲覺得八度應該適應一下舞台———帶八度進入七中以後,八度從來沒有上過舞台,吳曲就開始訓練八度適應舞台的能力,接著直接帶到北京去參加一個民歌大賽。

八度不去,吳曲說,八度,隻要你去我天天帶你吃漢堡。八度答應了。八度奪冠以後,從北京背回一大袋子漢堡給藺雪,藺雪笑了。藺雪說,八度,你是不是真的傻啊?哪兒沒有漢堡,你非得從北京帶回來?八度說,北京的漢堡跟咱的不一樣。藺雪說,你幹嘛非得給我帶啊?吃胖了。八度說,你是我婆姨,我當然給你帶了。說這話的時候,藺雪臉上有點怒氣,但是內心暖暖的。藺雪說,八度你現在是學校的名人了,是冠軍,以後誰知道誰是你婆姨。八度說,肯定是你,你比別人好。藺雪說,你又不知道別人什麼樣,咋就知道我比別人好?八度說,除了你對我好,沒有別人了。八度說著就唱 “井裏頭吃水園裏頭澆,藺雪妹妹好心我忘不了”。唱得藺雪羞了,埋著頭就跑回宿舍了。

馮二虎說,你唱不了?你別騙人了。韓巧巧說,我真唱不了,我就研究這東西。馮二虎說,全膚州城我都打聽清楚了,就數你研究這個精通,沒有你,我這演藝公司開不了。韓巧巧想了幾天後,決定幫馮二虎,這對她來說也是一個機會,也是讓她展現自己野心的機會,但是,必須先找到像樣的信天遊歌手。找了兩個月還是沒有找到。正好這個時候,吳曲帶著八度,拿著全國民歌歌手冠軍回來了。

韓巧巧就調出八度參賽時唱歌的視頻來聽,又給格拉瑪打電話,最後她終於明白了,這些年,吳曲就是一心想找這樣的歌手,終於讓她找到了。

巧巧就和吳曲談帶走八度的事情,吳曲看到巧巧就生氣了, 這麼多年,這口怨氣還是發泄不出去,巧巧說,你這麼壓著八度,你會害了他。吳曲說,你為什麼要走?巧巧說,八度是天才,你得給天才一個發揮的舞台,現在舞台有了,我們都為了共同的理想。吳曲說,我的孩子呢?巧巧說,吳曲,你能不能別老抓住我們過去的事情不放,我還要問你,為什麼走了那麼長時間不回來看我,你知道我坐在黃河岸邊,懷著我們的孩子心裏多慌嗎?你明白這樣的感受嗎?吳曲說,我沒死,你就不能再等我半年嗎?巧巧說,吳曲我們都現實一點好嗎?我們兩個在一起,就算當初能結婚,也不會有好日子;還有,如果你不同意,我自己問八度。

吳曲以為八度不會跟著韓巧巧去,可是這個時候,藺雪的父親將藺雪轉入了一中,八度對吳曲說,吳老師,對不起,我必須去一中,我要跟藺雪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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