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怎麼這個時候跑回來了?真晦氣!”
“該不是知道了阿諾和裴三的事......”
“知道又如何?她還想搞鬼不成?看我不打斷她的腿!”
寒意刺進肌理,我艱難撐開眼。
滿室昏暗,鼻息間有熟悉的潮氣,父親慍怒的聲音從陰影裏傳來。
前世困於地窖飽受折磨的陰影襲上心頭,我本能地顫抖。
“是聖上恩準我還俗的!我也沒想拆散他們,放我離開!”
空氣靜了靜。
父親的身形自昏暗中清晰,竟與那壁畫上的修羅惡鬼漸漸重疊。
我下意識往後縮,一動,手腕腳踝俱痛,才發現自己早被捆了手腳,更有鐵鏈縛於脖頸,與那喪家之犬沒什麼區別。
“修行三年,就教會了你騙自己的阿爺阿娘嗎!你也不怕遭天譴下地獄!”
父親揚起手,佛珠砸到我臉上。
額頭紅腫鈍痛,卻比不得心口分毫。
“同是阿爺的女兒,妹妹搶了我的未婚夫,阿爺卻詛咒我下地獄?”
前世來不及宣泄於口的委屈,此刻盡數激發出來。
我仰頭望著父親,明明他也曾耐心教我識字學步,讓我坐在他肩頭看燈火萬家。
當初國師要從我和妹妹這兩個天命佛女中擇其一去修行祈福,父親也不曾因為我是姐姐就讓我去。
“到底是為何?”
“你放肆!”
回應我的,是落在臉上的狠辣巴掌。
耳朵一陣嗡鳴,插進來母親關切的聲音。
“郎君!何必動手打孩子!”
她掏出手帕替我擦拭嘴角血漬,滿臉滿眼的心疼。
想起年少跌倒受傷時,母親也總是這般,替我清理上藥,自己疼得落淚。
前世遭遇仿佛隻是一場噩夢,夢醒,她依舊是世間最愛我的阿娘。
“阿娘,你了解我的,裴郎既已變心,我便就不會再和他糾纏。你放我走好不好?”
指甲隔著手帕劃下來,一陣尖銳刺痛。
母親沉著臉。
“嫋嫋,你一向最是懂事,三年不見,怎變得如此自私了?”
心口一陣細密的疼痛。
被背叛的是我,我已經如佛祖所言,不報複不爭搶,實在不知自己還有何自私。
“阿諾和裴家三郎是兩情相悅的。縱然是裴三毀了婚,可你作為姐姐,理應虔心為他們祝願。”
母親和父親站到一處,居高臨下。
“你卻還在他們大喜之日違抗聖旨偷跑回來,這不是要將我們全家往火坑裏推?阿爺阿娘,還有你妹妹、裴三,都白疼你愛你了嗎?”
記得幾年前,我好心搭救路邊受傷的商戶子,反被人汙蔑與之私相授受。
母親一個溫婉的後宅婦人,幾十年未與人紅過臉,那一回,沒責問我一句,直接將人打了出去。
她分明是這家裏最相信、維護我的。
“阿娘,你信我!真是聖上恩準我回來的,他還要我入宮為妃!”
“佛祖在上,我章雲嫋如有半句虛言,不得好死,永墮地獄!”
鐵鎖在我脖頸間摩擦出血痕,母親神情似有鬆動。
我續著一口氣說。
“我這兒還有聖上給的信物。”
母親與父親對望一眼。
我的心繃緊著。
倏爾,母親蹲下身,語氣重歸柔和。
“好嫋嫋,你說的信物,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