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蘇瑤十八歲生日這天,我們的家變成了一個華麗又冰冷的直播間。
刺眼的燈光,冰冷的攝像機,來來往往、麵無表情的工作人員,將這個我住了十八年的地方,變成了一個公開的行刑場。
我像一個沒有靈魂的木偶,被蘇瑤的助理帶進臥室,換上了一件為直播特製的真絲睡袍。
絲滑的布料貼著我身上那些凹凸不平的疤痕,帶來一種黏膩的、令人作嘔的觸感。助理告訴我,這件睡袍的係帶是活扣,方便在鏡頭前“一鍵解鎖”,達到最好的視覺衝擊力。
晚上八點整,直播準時開始。
蘇瑤坐在鏡頭前,容光煥發,像一個即將加冕的女王。
她對著屏幕上不斷滾動的上百萬觀眾,動情地講述著“身體積極主義”的偉大理念,講述著她那位“救人犧牲的父親”的故事,最後,她將主題引向了我。
“我深愛我的母親,所以我不能再看著她被舊觀念束縛,活在自卑的陰影裏。今天,我要親手解放她!”
她站起身,朝我走來。
直播間的氣氛被推向了最高潮。
“現在,讓我們一起倒數,共同見證奇跡發生的一刻!”蘇瑤的聲音帶著一絲神聖的顫音。
彈幕上,“加油阿姨!”“你好美!”“女兒太棒了!”的字樣瘋狂滾動,像一場盛大的狂歡。
蘇瑤轉向我,眼中閃爍著一種近乎狂熱的聖潔光芒。
“媽,別怕,向全世界展示你的生命勳章吧!”
她微笑著,朝我胸前的睡袍係帶伸出了手。
就在她的指尖即將觸碰到我的瞬間,我猛地站了起來。
“等等。”
我的聲音不大,卻像一道驚雷,讓整個直播間瞬間安靜下來。
蘇瑤的動作僵在半空,錯愕地看著我:“媽?你幹什麼?直播呢!”
她的語氣裏滿是壓抑的怒火和警告。
我沒有理會她,徑直走向客廳角落,那個積滿了灰塵、被我封存了十八年的舊皮箱。
“媽!回來!你要毀了我嗎!”蘇瑤追了過來,試圖將我拉回鏡頭前。
我狠狠地甩開她的手。
當著所有人的麵,我從口袋裏掏出一把小小的、早已鏽跡斑斑的銅鑰匙,插進鎖孔,“哢噠”一聲,打開了皮箱。
一股陳腐的黴味撲麵而來。
我從裏麵抓出一遝泛黃的文件,轉身,狠狠地砸在蘇瑤的懷裏。
“你要故事?你要真相?這就是你的父親,留給我們的故事!”
在蘇瑤和上百萬觀眾驚愕的目光中,我不顧一切地、用盡全身力氣地,嘶啦一聲,撕開了自己睡袍的衣領!
那片宛如岩漿冷卻後、溝壑縱橫的恐怖傷疤,就這樣毫無保留地、猙獰地暴露在高清攝像頭下!
直播間瞬間死寂。
彈幕停滯了。
我對著鏡頭,對著那張因震驚而扭曲的、我女兒的臉,用盡畢生的力氣,一字一句地嘶吼道:
“看清楚!這不是勳章!這是你那個父親的傑作!”
“他沒有死!他是個徹頭徹尾的人渣!十八年前,他賭博輸光了所有錢,就放火想燒死我們母女,然後卷走了家裏最後一點積蓄,逃之夭夭!”
“這就是你引以為傲的真相!”
我的聲音在空曠的客廳裏回蕩,尖銳而淒厲。
蘇瑤懷裏的文件散落一地,最上麵的一張,被鏡頭精準地捕捉到。
那是一張《故意傷害與縱火案立案告知書》,嫌疑人一欄,白紙黑字,清清楚楚地印著一個名字——江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