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和寧致遠是商界公認的死對頭。
爭鬥十年後,我們罕見地達成了和解。
寧致遠回國第一件事。
就是為替新歡出氣,撤走了我公司的關鍵投資。
我反手曝光了他旗下產品的安全漏洞。
“補償?你說吧,要多少。”
醫生說我最多還有三個月。
在醫院的最後複查日,隔壁病友的家屬小聲議論:
“真慘啊,事業做得再大,走的時候連個捧遺像的人都沒有。”
我坐在走廊長椅上,撥通了那個十年未曾撥打的號碼。
“真要補償的話,我的追悼會,你來當主理人吧。”
1
杯子裏的香檳在晃。
不是手抖。
是這個宴會廳的低音炮太吵。
寧致遠回來了。
十年。
他終於舍得從國外回來了。
今晚這場酒會,就是給他辦的接風宴。
我端著酒杯,站在最不顯眼的角落。
“瑜希姐,好久不見。”
一個嬌俏的聲音。
我回頭。
葉苒苒,一個剛畢業的小姑娘。
穿著不合時宜的深V晚禮服,挽著一個全場最矚目的男人。
寧致遠。
他還是那副死人樣子,西裝扣到最上麵一顆,冷得像冰。
“寧總,久仰。”
我舉了舉杯。
他沒看我,視線落在我身後的落地窗上。
“嗯。”
一個字,多餘的都沒有。
倒是他身邊的葉苒苒,笑得天真爛漫。
“瑜希姐,我剛進寧總公司做助理,以後你可要多帶帶我。”
她故意把“助理”兩個字咬得很重。
身子幾乎貼在了寧致遠的胳膊上。
那是一種宣示主權的姿態。
我笑了笑。
“好說。”
胃裏一陣翻江倒海。
我捏緊了手包,指甲掐進掌心。
那股惡心感被強行壓下去。
“沈總臉色不太好。”
寧致遠終於開口了。
他的目光像X光,要把我從裏到外看穿。
“是嗎?”
我抬眼,直視他。
“可能是寧總氣場太強,我有點缺氧。”
他扯了扯嘴角。
“缺氧?”
“我還以為,沈總早就是刀槍不入的女強人了。”
葉苒苒拉了拉他的袖子。
“致遠,我們去那邊見李董吧,別讓大家久等了。”
她可真懂事。
寧致遠“嗯”了一聲,轉身就走。
沒再給我一個眼神。
我鬆了口氣。
靠在牆上,冷汗瞬間浸透了禮服的後背。
酒會過半。
記者圍住了寧致遠。
“寧總,這次回國有什麼大計劃嗎?”
閃光燈晃得我眼睛疼。
我正準備從側門溜走。
他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遍了全場。
“計劃談不上。”
“就是回來......”
他頓了頓,目光精準地鎖定了我的方向。
“清理一些舊賬。”
2
周一,早上九點。
我剛吞下三顆止痛藥。
會議室的門被CEO一腳踹開。
“沈總!”
他滿頭大汗,領帶都歪了。
“寧致遠......他媽的撤資了!”
我手裏的玻璃杯“哐當”一聲掉在地上。
“多少?”
我的聲音很穩。
“全部!A輪融資,他媽的一分錢不剩全抽走了!”
“我們下個季度的現金流......斷了!”
會議室裏死一樣的寂靜。
我擺擺手。
“慌什麼。”
“開緊急會議。”
我撐著桌子站起來。
“他寧致遠想玩,我就陪他玩。”
“去,把B計劃提前。”
CEO擦了擦汗。
“沈總,B計劃太險了,那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
“照做。”
我打斷他。
“他寧致遠都騎到我脖子上了,我還要當忍者神龜嗎?”
會議開到一半。
我的私人電話響了。
一個陌生號碼。
“喂?”
“瑜希姐,是我,苒苒呀。”
葉苒苒的聲音甜得發膩。
“我聽說......寧總撤資了?”
“瑜希姐你別生氣,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我就是昨天吃飯的時候,跟致遠隨口說了一句......”
“我說,瑜希姐你太厲害了,我一個剛畢業的助理,看見你都害怕。”
“致遠他就......”
“他就說,那就讓她別這麼厲害了。”
“瑜希姐,你千萬別怪我,致遠他就是太疼我了。”
我聽著電話,平靜地扣著指甲。
“說完了嗎?”
“啊?”
“說完就滾。”
我掛了電話。
下午四點。
財經新聞準時推送。
“寧氏集團旗下最新款智能家居產品存在重大安全漏洞,已被勒令全麵下架整改。”
股價應聲跳水。
三分鐘後。
寧致遠的電話打了進來。
接通的瞬間,就是他的咆哮。
“沈瑜希!你這個瘋女人!”
我把手機拿遠了點。
“彼此彼此。”
“你知不知道這個項目我壓了多少錢?”
“那你知不知道你抽走的那筆錢,是我公司的命?”
“你先動手的。”
我冷笑。
“寧致遠,十年了,你還是這麼幼稚。”
“你!”
“想玩是嗎?我奉陪到底。”
我掛斷電話。
胃裏的刺痛又開始了。
我從抽屜裏抓出一把藥,胡亂塞進嘴裏。
3
行業峰會。
主辦方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錯了。
把我和寧致遠安排在了同一場圓桌論壇。
還是緊挨著。
我到的時候,他已經在了。
葉苒苒像個盡職的小助理,站在他身後,幫他整理領帶。
看見我,她還甜甜一笑。
“瑜希姐,你來啦。”
我懶得理她。
徑直在我的名牌前坐下。
我的背挺得筆直,但天知道我用了多大力氣。
昨晚又是一夜沒睡。
止痛藥的劑量快壓不住了。
“沈總今天看起來,精神不太好。”
寧致遠側過頭,壓低了聲音。
“被狗咬了,沒睡好。”
他臉色一沉。
“牙尖嘴利。”
論壇開始。
主持人提問:“兩位怎麼看當下惡劣的商業競爭環境?”
寧致遠拿過話筒。
“環境不惡劣。”
“隻是有些公司,經營不善,資金鏈斷裂,就喜歡用一些上不了台麵的手段。”
“這種公司,遲早要被市場淘汰。”
他意有所指。
全場的目光都聚在我身上。
我笑了。
拿過我麵前的話筒。
“我同意寧總的看法。”
“經營問題,是市場規律。”
“但我更怕一種人。”
“人品有問題。”
“仗著自己有幾個臭錢,就想控製別人的生死,拿撤資當威脅,拿感情當籌碼。”
“這種人,比經營不善的公司,更該被淘汰。”
“啪。”
寧致遠手裏轉著的筆,斷了。
台下炸開了鍋。
所有人都拿出了手機。
“臥槽,這是公開撕逼了?”
“寧致遠和沈瑜希......這倆不是十年前就掰了嗎?怎麼還掐?”
“勁爆啊!明天的頭條有了!”
寧致遠死死盯著我。
“沈瑜希,你再說一遍。”
“我說,你人品有問題。”
我一字一句。
“你就是個被慣壞了的,控製狂,偏執鬼。”
他“嗬”地一聲站了起來。
“很好。”
他摔了話筒,轉身就走。
葉苒苒趕緊追了上去。
全場的閃光燈差點把我閃瞎。
我撐著站起來。
“抱歉,失陪。”
我衝向洗手間。
“砰”地一聲關上隔間門。
再也忍不住。
“嘔!”
一口血。
鮮紅的,噴在白色的馬桶壁上。
我咳得撕心裂肺。
感覺五臟六腑都要被咳出來了。
“叩叩叩。”
“小姐?你沒事吧?”
是保潔阿姨的聲音。
“我......沒事。”
我的聲音抖得不像話。
“你的聲音......你流血了?我開門了啊!”
門被打開。
阿姨看著我,嚇得臉都白了。
“小姐!你......你吐了這麼多血!我幫你叫救護車!”
“別。”
我拉住她。
“別叫......我沒事。”
“就是......胃病犯了。”
4
我需要複查。
掛了腫瘤科的號。
我戴著帽子,戴著口罩,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
剛走到科室門口。
一個熟悉的身影。
溫景行。
寧致遠最好的朋友,也是他的禦用律師。
他正陪著一個長輩說話。
我猛地轉身,躲進旁邊的樓梯間。
心臟狂跳。
“沈瑜希?”
他還是發現了我。
溫景行皺著眉走過來。
“你怎麼在這裏?”
他的目光落在我手裏的掛號單上。
“腫瘤科?”
他震驚了。
“你......”
“我陪朋友來的。”
我搶在他前麵開口。
“她不方便,我幫她掛個號。”
這個謊言,拙劣得可笑。
溫景行是什麼人。
他眼裏閃過一絲了然和......同情。
“哪個朋友?我認識嗎?”
“你不認識。”
我把掛號單塞進口袋。
“我先進去了。”
我落荒而逃。
診室裏。
醫生看著我的CT片子,搖了搖頭。
“沈小姐,情況很不樂觀。”
“腫瘤擴散了。”
“你......還有很多想做的事嗎?”
我懂了。
“多久?”
“如果你積極配合治療,也許......還有半年。”
“如果不呢?”
“最多三個月。”
我走出診室。
腿是軟的。
我坐在走廊的長椅上,大腦一片空白。
三個月。
旁邊,兩個中年婦女在議論。
“聽說了嗎?隔壁床那個劉總。”
“才四十歲,肝癌晚期,走了。”
“唉,可惜了。”
“是啊,幹事業再成功有什麼用。”
“走的時候,連個捧遺像的親人都沒有。”
“兒女都在國外,老婆也早離了,嘖嘖。”
捧遺像......
我鬼使神差地打開了我的手機通訊錄。
客戶,下屬,合作夥伴,公關公司......
我翻了十幾頁。
最後停在一個名字上。
寧致遠。
諷刺嗎?
我的通訊錄裏,一千多個聯係人。
唯一能算得上“至親好友”的。
竟然是我十年來的死對頭。
那個恨不得我死的男人。
5
我在醫院樓下的花壇邊坐了一整夜。
天亮的時候。
我撥通了那個號碼。
手抖得厲害。
響了三聲。
“喂。”
他剛睡醒的聲音,帶著沙啞的火氣。
“有事?”
“寧致遠。”
我的聲音也很啞。
“我需要你幫我個忙。”
電話那頭沉默了。
我能想象他挑眉的樣子。
“沈瑜希,你是不是瘋了?”
“大清早給我打電話,求我幫忙?”
“你又在耍什麼花招?”
“我沒耍花招。”
我看著初升的太陽,覺得刺眼。
“我要你......當我的追悼會主理人。”
“......”
“......”
長久的沉默。
久到我以為他掛了。
“嗬。”
他笑了。
是那種極度嘲諷的冷笑。
“沈瑜希,你玩上癮了是吧?”
“峰會上沒罵夠?”
“現在開始咒自己死了?”
“你還沒死呢,就想著身後事?”
“你是不是覺得我特別好耍?”
“我沒開玩笑。”
我很平靜。
“你就當......最後幫我一次。”
“我們十年恩怨,也該有個了斷。”
“你不是一直想‘清理舊賬’嗎?”
“我死了,就都清了。”
他那邊的火氣好像小了點。
“......你為什麼這麼說?”
他似乎終於聽出了我語氣裏的不對勁。
“瑜希姐?”
是葉苒苒的聲音。
“大清早的,誰的電話呀?”
她好像搶過了手機。
“沈瑜希?!”
她的聲音尖銳起來。
“你陰魂不散是吧!還想勾引致遠?”
“什麼追悼會?你怎麼不去死啊!”
“你跟他提這種事,你不覺得晦氣嗎!”
“致遠,你跟她廢話什麼!你為什麼要管她的事!”
電話被掛斷了。
我聽著“嘟嘟”的忙音。
笑了。
也是。
我到底在期待什麼。
期待一個恨了我十年的人,來給我收屍嗎?
沈瑜希啊沈瑜希。
你真是病得不輕。
6
慈善晚宴。
我捐了我公司最後能動用的一筆流動資金。
就當是......積德了。
我穿了條最簡單的黑裙子,坐在角落。
沒想到。
寧致遠和葉苒苒也來了。
他們是全場的焦點。
葉苒苒今晚戴了一條碩大的粉鑽項鏈,閃得人眼暈。
拍賣環節。
一件古董花瓶。
起拍價三百萬。
我舉了牌。
“三百五十萬。”
葉苒苒立刻舉牌。
“五百萬。”
她挑釁地看了我一眼。
我麵無表情。
“六百萬。”
“八百萬。”
“一千萬。”
葉苒苒的聲音拔高了。
“瑜希姐,你還跟嗎?這可是慈善,別小氣呀。”
她身邊的寧致遠,始終沒說話。
他就那麼看著。
像在看一場與他無關的戲。
全場的人都在看我。
我笑了笑,放下了牌子。
“葉小姐家大業大,我爭不過。”
“讓給你了。”
葉苒苒得意地揚起了下巴。
“承讓啦,瑜希姐。”
我起身。
胃裏的絞痛又來了。
比之前任何一次都猛烈。
我必須去洗手間。
剛走到門口,葉苒苒追了上來。
“瑜希姐,這就走了?”
她攔在我麵前。
“是不是......沒錢了呀?”
“還是身體不舒服?”
她故作關心地湊近我。
“我聽說,你在峰會上吐血了?”
“嘖嘖,真是可憐。”
“你辛辛苦苦打拚這麼多年,最後......什麼都落不下。”
“不像我,我什麼都不用做,致遠就會把最好的都給我。”
“包括......從你那裏搶來的。”
我看著她那張一開一合的嘴。
“滾開。”
“怎麼?生氣了?”
“沈瑜希,你鬥不過我的。”
“你現在就是一條喪家之犬。”
“你......”
“啪!”
我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一巴掌扇在她臉上。
她捂著臉,懵了。
“你敢打我?”
“打你怎麼了?”
我抓著她的頭發,把她拖回宴會廳中央。
“啊!”
她尖叫起來。
寧致遠猛地站了起來。
“沈瑜希!住手!”
我把葉苒苒摜在地上。
“大家看清楚!”
我搶過司儀的話筒。
“這位葉小姐,滿口慈善,背後卻巴不得我去死。”
“她戴著的項鏈,是寧總的錢。”
“她拍下的花瓶,也是寧總的錢。”
“她不過是寧總身邊的一條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