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陸時硯有個關係親昵的女兄弟。
訂婚宴上,她穿的竟然和陸時硯一模一樣。
大大咧咧攬著他的肩,衝我喊。
“嫂子別多想,這身還是我先挑的,他看我穿著合適,非嚷嚷要買一對兒。”
她得意洋洋,順手拍了拍陸時硯的後背:“兒子,站直點兒,今天可丟不起爹的臉。”
說完還啪地拍了一下他的屁股,咧嘴打趣。
“嘖,屁股還挺翹,嫂子占了便宜。”
一桌人笑得前仰後合。
隻有陸時硯不緊不慢理了理袖口,淡淡回了一句:“你少貧嘴。”
可眼底那抹縱容,誰都看得清清楚楚。
閨蜜拽著我手臂勸:“現在取消婚約還來得及!”
我喉嚨發緊,正要開口。
卻在人群裏看見許蔓蔓那一眼——
她臉色得意,眸底是赤裸裸的挑釁。
我忽然笑了。
“這個婚,我結定了。”
1
“蔓子還是和以前一樣。”
有人打趣,一桌人笑得前仰後合。
“可不嘛,從小到大,誰不知道蔓子和陸哥感情鐵?”
“嫂子你也別多心,真要是有點什麼,早在你之前就成了。”
“就是啊,別把兄弟間的情誼想歪了,傳出去讓人笑話。”
席間的笑聲一浪高過一浪,明明是在勸解,卻句句把我推到尷尬的境地。
我被灼熱的目光釘在原地,像個被審判的小醜。
許蔓蔓仿佛沒覺出不妥,笑嘻嘻舉起酒杯,往陸時硯身上靠了靠。
“兒子,給大家敬一杯酒,讓嫂子看看你多懂事。”
眾人立刻跟著起哄:“快點快點,聽媽媽的話!”
“哈哈哈,嫂子得謝謝你這位媽啊,把陸哥養這麼大!”
掌聲、笑聲、調侃聲,此起彼伏。
隻有我,僵硬站在原地,手心冰涼,說不出一句話。
陸時硯神色淡淡,不疾不徐替許蔓蔓斟滿酒杯,低聲道:“少喝點。”
話音溫和,眼底卻藏不住縱容。
在場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唯獨我,被他們並肩的身影生生隔開。
主持人舉著話筒開口打斷。
“下麵請我們今天的女主角,上台講講。”
掌聲雷動。
我才剛邁出一步,話筒卻被許蔓蔓眼疾手快的奪過去。
她笑得燦爛,挽著陸時硯的胳膊:“哎呀,嫂子害羞,我替她說兩句吧。”
“時硯這人啊,從小就悶,脾氣又倔,要不是我壓著,他能把自己憋死。”
台下哄笑:“果然是青梅竹馬,最懂的還是你!”
“對啊,嫂子別見怪,這就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默契。”
“蔓蔓就是仗義,把人交給你,嫂子得偷著樂了。”
掌聲夾雜著笑聲,仿佛全世界都默認他們才是最合適的一對。
我站在一旁,明明是這場訂婚宴的主角,卻像個多餘的路人。
指尖狠狠摳進掌心,直到疼意一寸寸逼上心口。
陸時硯隻淡淡伸手護了護許蔓蔓的腰,隨即不動聲色退後半步,和她拉開一點距離。
可落在她臉上的目光,卻仍帶著幾分縱容。
那一瞬,所有人看在眼裏,笑聲更響了。
我還沒回過神,閨蜜已經站在我身側,氣得直跺腳。
“你到底圖陸時硯什麼啊?”
“明明有那麼多更好的選擇,為什麼偏偏要和他結?就為了在這種場合當眾被羞辱?”
我喉嚨發緊,一句話都沒能擠出來。
閨蜜瞪著我,恨鐵不成鋼。
“你明明聰明、漂亮、家世又好,為什麼要死心眼栽在陸時硯身上?他縱著別人踩你,你還要替他留臉,你是瘋了嗎!”
我沒有回答,眼神落在許蔓蔓的手腕處,語氣出奇堅定。
“無論如何,我一定要嫁給陸時硯。”
2
正僵立著,忽然人群讓開一條道。
我母親我媽踩著細高跟走來,身姿依舊冷豔高貴。
她沒有看我,隻是掃了眼眼前亂七八糟的場麵,眉心微蹙。
“陸時硯的這幫朋友,真是上不了台麵。”
“你若執意要嫁給他,丟的不是別人,是我們桑家的臉。”
話音頓了頓,她終於轉頭,眼神落在我身上。
“從此以後,你若真嫁給了陸時硯,就不要再說自己姓桑。”
四周驟然靜了一瞬。
我心口像被人壓住,喘不上氣。
閨蜜急得差點跳起來,死死拉住我的手臂。
“你瘋了嗎?季阿姨都說到這個份上了,你還不回頭?”
“為了陸時硯,你連娘家都不要了?你這是拿自己往火坑裏推!”
身旁人看向我的眼神也摻雜著驚訝。
畢竟,陸家和桑家,完全不是一個階層的。
陸家是新貴,可桑家是延綿了幾百年的世家。
京圈獨此一份,無人能及。
即便如此,我也隻是低聲笑了笑,搖搖頭。
“我認定的事,不會改。”
許蔓蔓挽著陸時硯的胳膊靠了過來,舉著酒杯,眼神惡意得毫不掩飾。
“季阿姨這話太重了。桑枝嫁給時硯,多好啊,咱們以後就是一家人。”
說著,她故意拍了拍陸時硯的手臂,嬌聲喊。
“兒子,你說是不是?”
笑聲再次炸開,氣氛曖昧。
話音未落。
“啪!”
一聲清脆的耳光,眾人還沒反應過來,就見我母親冷冷收回手。
她眸光涼薄,譏誚開口。
“不知天高地厚的東西,也配在我女兒麵前放肆?”
“你不過仗著陸家幾分臉麵,就敢蹦躂到台麵上來?”
“放在平時,你連見我的資格都沒有!”
許蔓蔓捂著臉,眼淚瞬間打轉,委屈得像隨時要哭出來。
我媽隻是冷冷掃她一眼,轉身離開。
她這一巴掌落下,聲音清脆刺耳。
場麵一下子冷了。
笑聲戛然而止,眾人麵麵相覷。
手裏的酒杯僵在半空,不知該放下還是舉起。
我卻先動了。
穩穩打開手包,取出粉餅。
甚至彎下身,順著許蔓蔓濕漉漉的眼尾,一點點把那掌印遮蓋下去。
聲音淡淡。
“別哭,妝花了不好看。”
她愣住了,捂著臉的手指微微一鬆。
周圍響起暗暗的抽氣聲。
旁人看在眼裏,隻覺得我寬容大度。
畢竟這場鬧劇裏,唯一還能維持體麵的就是我。
陸時硯終於開口,眉心皺了皺。
“蔓蔓,這次玩笑開得太過了,你先回去吧。”
他語氣淡淡,卻帶著幾分不容置疑。
像是訓斥,又像是護著。
許蔓蔓咬著唇,委屈地點點頭。
臨走前還回頭看了他一眼,眼神黏得像抹不開的膠。
宴會重新繼續。
我和陸時硯並肩站在舞台中央,笑容得體,舉止周全。
賓客舉杯,我們微笑。
場麵終於算是穩住了。
可剛一結束,他便迫不及待地朝著許蔓蔓離開的方向追了出去。
背影沉穩,步伐急切,沒有絲毫停頓。
我隻得撐著笑容,把每一位賓客送到門口,禮數周全。
直到最後一個人離開,大門緩緩合上,我才覺得整個人像被抽空了力氣,連背脊都直不起來。
閨蜜快步衝上來,死死拽住我手臂,語氣滿是不解。
“枝枝,你到底怎麼了?”
“明明你以前驕傲得很,眼裏根本容不下沙子!”
“你不是也說過,你最討厭另一半身邊的女性朋友沒有邊界感的嗎?”
“可為什麼到了陸時硯身上,你卻能容得下許蔓蔓?!”
3
我指尖收緊,笑容卻沒有破裂。
眼前的一切漸漸模糊,我忽然想起很多年前。
那時,陸時硯第一次見我。
一見鐘情。
從此人人都知道,陸時硯對我著了魔。
我去圖書館,他在門口等。
我出車禍,他連夜趕來,抱著我衝進急救室。
甚至有一次意外,我差點被卷進湍急的河水裏。
他跳下去救我,冰冷刺骨的水流裏,他死死抓著我不放。
我那時候覺得,或許世上真的有人,會把命都壓在你身上。
所以,當他滿眼赤誠地表白時,我答應了。
可就是那天晚上。
白天,他牽著我的手對我說,今後隻護我一人。
晚上,他卻和發小們聚在一起。
雖然都是一起長大的人,可京圈裏從不缺聰明人。
他的朋友想給我賣個好,以後可以跟桑家討個人情。
於是將當時的場麵複述給我聽。
聽到我和陸時硯在一起的消息時。
許蔓蔓眼眶通紅,當眾發瘋般喊。
“早就跟你說過了,桑枝和你不合適!你為什麼偏偏要和她在一起!”
一群人勸著,氛圍尷尬得要命。
而陸時硯呢?
他耐心十足,一杯杯地給許蔓蔓倒酒,低聲哄了一整晚。
自那以後,許蔓蔓就像一道影子。
隻要我在,她就一定要出現。
我和陸時硯一起去旅行。
她故意隻訂兩間房,臨時說自己喝醉了,賴在陸時硯的房間裏不走。
我和陸時硯一同出席晚宴。
許蔓蔓就穿著和我一模一樣的裙子,站在陸時硯身邊,笑嘻嘻開口。
“今天我正好沒男伴,桑小姐不介意把我兒子借我用用吧?”
“兒子,你可不能重色輕友,看著我尷尬啊!”
甚至有一次,我和陸時硯看電影。
她中途打電話來,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說是被人騷擾嚇壞了。
陸時硯立刻丟下我,連眼神都沒分給我一下,就衝了出去。
沒過多久,我的手機震了一下。
屏幕上跳出一張照片。
昏黃路燈下,陸時硯坐在街邊的小板凳上,手裏端著一碗冒著熱氣的串串。
旁邊的許蔓蔓笑得眉眼彎彎,整個人往他肩膀上擠。
畫麵曖昧得刺眼。
緊接著,一行字跟了過來。
【時硯正陪我吃夜宵呢。】
【你們在一起的時候,他沒這麼放鬆過吧?】
短短兩句,惡心得我指尖發涼,屏幕差點被捏碎。
過往一幕幕疊在眼前。
一次比一次過分。
一次比一次惡心。
可我全都默不作聲的忍了下來。
甚至這次訂婚宴,許蔓蔓當眾給了我難堪。
我還是沒說什麼。
畢竟,那個人,是許蔓蔓。
4
這次,陸時硯直到半夜才回到家。
西裝外套隨意搭在手臂上,眉眼間透著疲憊。
他推門進來時,燈還亮著,我坐在沙發上,神色淡淡。
四目相對,他愣了下,隨即走到我麵前,聲音壓得極低。
“枝枝,對不起。”
“蔓蔓從小被寵壞了,她就是這樣,但我和她絕對沒有做過任何越界的事。”
語氣疲憊,卻也帶著近乎祈求的堅定。
我盯著他半晌,開口冷淡。
“你也知道,你們的關係不對勁。”
話落,他喉結滾了滾,卻沒反駁。
我偏過頭,語氣輕得幾乎聽不見。
“算了,我不想再爭了,隻是告訴你一件事。”
“我懷孕了。”
那一刻,陸時硯眼底驟然亮起。
原本清冷疏離的人,神色罕見的裂開一道驚喜的光。
他猛地攥住我的手,聲音發顫。
“枝枝,我發誓,我一定會對你好。”
“不然我天打雷劈,碎屍萬段!”
我凝視著他,片刻後笑了。
“我信佛。”
“也信因果。”
後麵的話被我咽了回去。
但是,我不信陸時硯。
消息傳開,不出兩天,許蔓蔓就瘋了。
當眾爬上三十層高樓,她紅著眼,聲嘶力竭的喊。
“陸時硯!和桑枝分手,讓她打掉孩子!否則我今天就跳下去!”
樓下人群嘩然,陸時硯臉色慘白。
而我趕往現場的路上,被我媽攔住。
她冷冷甩出一份厚厚的資料。
“我找人查了許蔓蔓。”
“幼兒園起就霸淩同學,初中逼過貧困生跳樓,高中更是五毒俱全,肆無忌憚。”
“這樣的貨色,也配三番五次挑戰桑家的底線?”
我的心驟然提了起來。
我媽不是為我出頭,而是惱怒有人敢打桑家的臉。
她的手段,我最清楚。
一旦說出這樣的話,意味著......
還沒等我開口,我媽看向我的眼神多了幾分疑惑。
“可笑的是,從大學開始,你竟然幾次動用人脈,默默替她兜底。”
她盯著我,語氣冷厲。
“桑枝,你到底在做什麼?”
5
“聰明冷靜,是你從小到大的標簽。”
“你絕不會被人牽著鼻子走,更不可能為一個毫無分量的許蔓蔓一次又一次動用人脈。”
“所以我才要問,你究竟在隱瞞什麼?”
我喉嚨發緊,指節死死攥住那份資料。
“媽,我有我的理由。”
“可現在,還不能告訴你。”
話一出口,我立刻推門想下車。
我媽卻猛地按下車鎖,冷聲截斷了我的動作。
“我絕不允許自己的繼承人愚蠢到這種地步。”
“今天,你必須給我坐在這裏,把眼睛睜大,看清許蔓蔓是怎麼一步一步自取滅亡的。”
她的語氣裏,沒有一絲轉圜的餘地。
前方人群驚呼傳來。
高樓邊緣,許蔓蔓整個人搖搖欲墜。
我的心臟也一下一下往下墜,幾乎要撞破胸口。
前方人群忽然沸騰。
原本圍在高樓下仰頭看戲的人群,像是被什麼撕開了一道口子。
一群人手裏捧著遺像、橫幅,一路衝了過來。
最前麵那個婦人頭發已經花白,手裏抱著一個女孩的遺照。
照片裏女孩笑容怯生生,臉頰清瘦。
她抬頭望著高樓上的許蔓蔓,眼淚一滴滴砸在遺像上,聲音嘶啞。
“你還認得我女兒嗎?!”
“當年就是這個許蔓蔓!天天在學校裏圍著她罵窮鬼,往她書包裏塞垃圾,在廁所裏潑她臟水!”
“她才十五歲,就被你逼得從教學樓跳了下去!”
她的聲音像錐子,又尖又利,但又仿佛嘔著血。
幾個人嘩啦一下把橫幅攤開,上麵寫著“血債血償”。
“這個許蔓蔓,根本就是個殺人凶手!”
有人跟著喊。
第二個男人紅著眼,舉著另一張遺照。
“我兒子當年隻是多看了她一眼,就被許蔓蔓給活活打死了!”
“她家有錢有勢,我們去學校維權,校長都不敢正眼看我們!”
第三個人泣不成聲。
“我們這些年一直在找你,許蔓蔓,你踩著多少人的骨頭爬上去的?今天還敢裝可憐?”
人群像被點燃的火藥桶,一下子爆開,之前還在拍照的人也忍不住跟著怒罵。
“校園霸淩,害人命,現在又當小三,還敢爬高樓演戲?”
“要死趕緊死,別耽誤大家時間!”
“還想拿自殺威脅?這種人死一百次都不夠!”
聲音此起彼伏,從四麵八方湧來,像潮水一樣往高樓逼去。
有人幹脆掏出手機對準她錄:“快點跳啊,演什麼苦情戲!”
高樓之上,許蔓蔓整個人像被扔進風暴眼。
臉色慘白,手指死死抓住欄杆,身體搖搖欲墜。
她本來哭著喊陸時硯,現在聲音徹底哽在喉嚨裏。
樓下,我媽靜靜靠在車座上,嘴角冷笑:“這就是你護了這麼多年的人。”
我的心臟揪成一團,掌心全是冷汗,卻被車門鎖死,隻能眼睜睜看著這一切發生。
那些事確實是許蔓蔓做的。
證據確鑿,辯無可辯。
我媽查明了一切,然後用了她最常用的輿論手段來對付許蔓蔓。
我知道,這些人都是被我媽聚集過來,逼許蔓蔓去死的。
6
許蔓蔓的臉一點點扭曲。
樓下的人聲越來越大,像潮水、像刀子,一刀一刀剮在她身上。
車裏,我媽饒有興致的盯著我。
“桑枝,從小到大,你都不是個會做蠢事的孩子。”
她眯起眼,開始從回憶中翻找為數不多有關我的那部分記憶。
“你六歲那年,商場失火。別的小孩哭著找媽媽,你卻拉著我往出口跑,還順手拽了隔壁的小姑娘一把。”
“十歲的那場宴會,有人故意在你裙擺下放酒杯。”
“別人還在傻傻發愣,你抬腳一踩,轉身就笑著拉了人上台,反倒讓對方丟了臉。”
“十五歲那年,國外那個項目出了岔子。”
“桑家幾個叔伯都沒頭緒,你坐在角落一句話,就點破了對方賬目裏的漏洞。”
“若不是你,桑家當年損失不止千萬。”
我媽聲音冷冷一頓,眼神鋒利落在我臉上。
“你從來都冷靜、聰明、清醒得不像個小姑娘。”
“所以我才要問你。”
“這段時間,你處處包容許蔓蔓那個蠢貨,更無比縱容陸時硯那個——”
她一時沒找到合適的形容詞,索性頓了頓。
“桑枝,你到底在做什麼?”
我渾身一振,嘴唇蠕動了幾下,發出微不可察的氣音。
“因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