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沒有哭,也沒有鬧。
我隻是淡淡地看著她,像在看一個陌生人。
李靜大概是習慣了我逆來順受的樣子,突然看我這樣,更加惱火。
張偉回來了。
李靜立刻換上一副哭腔,惡人先告狀:“老公!你可算回來了!媽她......她又在家說土話,還把軒軒都帶壞了,我說了她一句,她還跟我瞪眼!”
張偉不問青紅皂白,上來就指責我:
“媽!你怎麼又惹李靜生氣了?讓你別說方言你怎麼就是不聽!我們給你養老,你就不能讓我們省點心嗎?”
我看著這個我懷胎十月生下來,用半輩子心血養大的兒子,第一次覺得如此陌生。
我突然明白了,愚蠢不是最可怕的,又蠢又壞還不自知,才是。
而比這更可怕的,是縱容這種愚蠢的懦弱。
我一言不發,轉身回了我的小房間。
那是一個由儲物間改造的房間,沒有窗戶,隻有一張單人床和一個小櫃子。
當晚,我決定離開。
我打開櫃子,拿出我的小包袱。
我沒有拿任何他們買的東西,隻帶走了幾件洗得發白的舊衣服,和我剛來時就帶來的那兩身。
在包袱最底下,我摸到了一個用油布包得方方正正的硬物。
我一層層打開,裏麵是一本泛黃的詞典,封皮上是我阿爸用毛筆寫的四個字:《南語字典》。
這是他留給我唯一的遺物。
臨走前,我輕手輕腳地走進軒軒的房間。
他已經睡著了,眼角還掛著淚痕。
我俯下身,替他蓋好被子,看著他熟睡的臉,眼淚終於不受控製地掉了下來。
我沒敢親他,怕我這土包子奶奶的氣息,玷汙了他城裏人的矜貴。
我給兒子發了條短信:“我回老家了。”
然後,我取出手機卡,扔進馬桶,按下了衝水鍵。
旋渦卷走了一切,也卷走了我對他最後的一絲情分。
我買了最早一班回鄉的綠皮火車票。
這趟列車,開得真慢,慢得像我過去忍氣吞聲的幾十年。
但沒關係,終點是自由,多慢我都等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