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死的那天,是我媽的生日。
她罕見地給我留了好大一塊蛋糕。
我眼饞地飄在那塊蛋糕麵前嗅了嗅。
可下一秒,蛋糕就被遞到了妹妹麵前。
“盼盼,快吃吧,你姐姐那個白眼狼果然沒福氣!”
說完,她看向一旁錄像的爸爸。
“都錄好了吧,等小白眼狼回來叫她好好看看,別又說我們偏心!”
“學什麼不好,學人離家出走!”
“慣的她!有本事永遠別回來!”
她冷笑著拍桌子罵我,
沒有注意到捧著蛋糕的妹妹一臉恐慌。
也沒有注意到她淩亂的頭發。
更沒注意到她袖口處斑斑的血跡。
而那血跡,是我的。
......
我媽站在小區遊樂場罵我的時候,有很多爺爺奶奶來看熱鬧。
其中一個奶奶指著我媽開始教育她抱著的孩子。
“囡囡啊,你要聽話,可不能跟這個阿姨的小孩學,躲起來不回家。”
她懷裏的小孩吮著手指,聲音含糊。
“餓肚肚。”
她奶奶:“對,所以這個阿姨現在想把姐姐喊回家——”
“放屁!”
“我叫她回家?這個死丫頭,我巴不得她死外邊!”
我媽反應很大地回頭懟了一句那個老奶奶。
老奶奶捂住她小孩的耳朵,訕訕道:
“你這人講話文明點,這裏這麼多孩子呢。”
“攤上你這樣的媽,也不怪你女兒不回家!”
我蹲在生鏽的秋千上,秋千被風吹得微微晃著,發出吱呀聲。
我媽臉漲得通紅:
“你個死老太婆,胡說八道什麼?”
老奶奶被她吼得退後了半步,
但看著懷裏懵懂的孫女,又看了看圍觀的群眾,還是不服氣地爭辯:
“你、你狡辯什麼啊!”
“上回我還看見你們逛超市,你抱著小女兒,讓大丫頭拎著比她半人都高的購物袋跟在後麵。”
“你們說說,都是孩子,哪有這樣當媽的!”
老奶奶的話一落,圍觀人群一片嘩然。
“誒呀,你這麼一說,我好像也見過。”
“那女孩又瘦又黑,低著頭,走路都晃。”
我垂著腦袋蹲在秋千上,摳著自己的指甲。
因為臨死前的掙紮,我的指甲一片片的翻起。
現在成了鬼魂,這傷口還是原樣,血肉模糊地泛著紫黑。
隻是不疼了。
我媽很愛麵子,聽到這話她的臉憋得通紅,聲音更尖銳了。
“我讓她拎點東西怎麼了?幫家裏幹點活會死嗎?”
“那個袋子裏都是零食,她要吃的東西,她自己拎,有什麼問題?!”
才不是。
我憋著氣用力蹬了一腳秋千。
那天的購物袋真的很沉,勒得我手指發紫。
裏麵裝滿了妹妹愛吃的零食,媽媽愛喝的可樂還有爸爸抽的煙。
我趔趄跟在我媽身後,額頭的汗流進眼睛,又幹又澀。
妹妹被媽媽抱在懷裏,舉著一個甜筒,吃得滿臉都是。
她扭過頭,臉上帶著大大的笑:“姐姐吃?”
我渴望地舔了舔嘴唇。
媽媽立刻把妹妹的臉掰回去:
“別理她,活該,誰讓她考試不及格,還頂嘴。”
回到家,他們坐在沙發上看動畫片。
我被關在陽台反思,重新寫卷子。
胃裏一陣陣絞痛,是餓的。
客廳裏,媽媽喂妹妹吃飯,笑得那麼溫柔。
那笑容,我從未擁有過。
一個念頭,像藤蔓一樣瘋狂滋生。
我放過了自己血肉模糊的指甲,抬頭看我媽。
她跟人吵得有來有往,好看的眼睛裏像是燃著一把不會滅的火。
如果媽媽知道我死了,她會後悔嗎?
會為我哭嗎?
會哪怕隻有一次,像抱妹妹那樣抱我嗎?
我跳下秋千,飄到她身邊,伸出手,想要碰碰她。
可指尖毫無意外地穿過了她的手臂。
我撇了撇嘴,小心地把食指插進媽媽微微蜷縮的手掌裏。
看起來似乎我們在牽手一樣,我忍不住抿起嘴笑了。
下一秒,媽媽猛地甩開了手。
她當然甩不開我虛無的手指,那隻是她與人爭吵時的一個動作。
“那是我的女兒,我愛怎麼管就怎麼管!”
“她願意死在外麵就死在外麵!也算還我清淨!”
我的食指還維持著那個假裝被牽著的姿勢,孤零零地懸在半空。
我盯著自己透明的手指看了半響,最終慢慢收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