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次日,柳芊芊來我院裏送點心,難掩小人得誌的神色。
我先一步開了口:“嫂子既已得了傍身之資,日後府中份例便按定例來。你院中額外用度,自行支應即可。”
柳芊芊臉上的笑意淡了些。
她沒接話,目光落在我發間。
“前幾日璟朔還提起,說我雖是寡居之人,首飾也不用太過素淨。”
“他記得庫房裏好像有一塊上好的白玉料子,原是想打了簪子給我,沒想到被弟妹先一步拿去了。”
我終於從賬冊上抬起眼:“嫂子是說,想要我頭上這支?”
她掩唇一笑:“我怎敢奪弟妹所愛。隻是璟朔既提了,想必是覺得我戴著更合適些。”
我冷冷道:“鏡子沒有,尿也沒有?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配不配。”
我快要走了,實在懶得裝了。
柳芊芊一怔,臉上頓時彌漫上被羞辱而氣出的紅。
“薑歲歡,你這算哪般的大家閨秀?!”
她轉身把謝璟朔搬來為她出頭。
“二弟,我不過是誇了句弟妹的玉簪好看,她竟用那等粗鄙的話斥責我!”
謝璟朔看向我,眉頭微蹙:“歲歡,一支簪子而已。嫂子若喜歡,你便讓給她。你首飾眾多,何必計較這個?”
他話說得輕描淡寫,畢竟我讓慣了。
便理所當然。
半年足夠放下一個人麼?
想來是不夠,他護著柳芊芊的神情,依舊讓我心裏恨得痛。
這支玉簪,是去歲我生辰時他親手為我簪上的。
看來,他早忘了。
“我戴的簪子,她不配。”
謝璟朔似乎沒料到我會拒絕,愣了一下。
柳芊芊適時地抽泣了一聲。
謝璟朔臉色立馬沉了下來:“薑歲歡!嫂子這些年不易,你身為當家主母,氣量何必如此狹小?不過一件死物。”
他說我氣量狹小。
為了一個長得像他心上人的替身,他指責結發四年的妻子氣量狹小。
蘇明儀隻要為後就行,我不用管是誰坐皇位。
可這四年,為了他站隊的齊王能順利奪嫡,我鎮國公府上下幾十口人,無數次涉險。
謝璟朔一身傷,我也不遑多讓。
柳芊芊被他護在大後方,享的是我入門後帶來府上的銀錢富貴。
他怎麼說得出口,指責我氣量小。
柳芊芊見狀,柔聲道:“二弟,別為了我和弟妹爭執。是我不好,我不該多嘴。”
她說著,上前一步,似是想勸解。
腳下卻不知怎的一絆,驚呼一聲朝我這邊倒來。
事情發生得太快。
她伸手想抓住什麼穩住身子,直直朝著我發間襲來。
頭皮傳來一陣尖銳的刺痛。
“啪嗒”一聲脆響。
羊脂玉簪摔落在青石地上,斷成了兩截。
我鬢發散亂開來,幾縷發絲被扯斷,垂在頰邊。
柳芊芊穩住身形,惶急地解釋:
“弟妹,我不是故意的,我隻是沒站穩......”
謝璟朔一個箭步上前,緊張地扶住柳芊芊的雙肩,“嫂子沒事吧?可有傷著?”
柳芊芊驚魂未定地搖頭,倚在他臂彎裏。
謝璟朔這才看向我,目光掃過我散亂的頭發和地上的斷簪,語氣帶著責備:
“不過是支簪子,斷了便斷了,人沒事就好。”
“你回頭再去庫房挑一支便是,何必擺出這副陰沉的麵目嚇唬嫂子?”
“嫂子受了驚嚇,我送她回去歇息,你自己收拾一下。”
他帶著柳芊芊走了,轉身時,一滴血從我頭上落下。
侍女低呼出聲:“夫人!”
點點滴滴的血珠流下。
他在乎柳芊芊是否受驚,是否傷著。
卻看不到我散落的發,和被劃傷的頭皮。
更看不到,那斷成兩截的,不止是一支玉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