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我遲疑了。

我太清楚，輿論對一個高中孩子有多不友好。

小雅剛確診抑鬱症的時候，親戚朋友們全都說。

“屁大點孩子懂什麼抑鬱？八成是醫生瞎編的，目的就是賺你的錢。”

就連我老公都覺得小雅太嬌氣，埋怨我。

“我看就是你太寵小雅，害她連這點壓力都受不了，以後進社會怎麼辦？”

隻有我知道，我的女兒，承受著怎樣的壓力。

可就是沒有人承認，現在的孩子壓力大。

親人尚且無法理解她，更何況是素不相識的網友？

一想到他們會怎麼嘲諷小雅，我的心就像掉進油鍋一樣煎熬。

見我沉默，陸雪漫安慰似的拍拍我的肩膀。

“這就對了嘛，小雅媽媽，隻要你同意私了，我馬上叫救護車。”

她指著地上氣息微弱的女孩，像在談一筆生意。

可為了救女兒，我隻能點頭。

救護車終於來了。

我趕緊叫醫生過來救我女兒。

醫生探了探小雅的鼻息，麵色凝重地對我說。

“請節哀......”

這三個字像一道驚雷，把我劈碎在原地。

“救護車叫的太遲了，孩子瞳孔已經散大，心跳呼吸都沒了。”

我整個人癱倒在地。

陸雪漫還在一旁風涼涼地開口。

“唉，你要是早點想通和解，小雅說不定還有救。”

我猛地抬頭，眼睛血紅地瞪著她。

我真想撕爛她的嘴，送她去見我女兒。

可喪女之痛，痛徹心扉，讓我連站都站不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所有人都走了。

我像個丟了魂的木偶，搖晃著走進小雅的教室。

已經是放學時間，教室裏空空蕩蕩的。

我走到最後一排小雅的座位上，仿佛還能看到她低頭寫作業的模樣。

我機械地整理她課桌抽屜裏的遺物，淚水不斷打在課本上。

一滴一滴。

我手一抖，一本英語書掉在地上。

書頁散開。

裏麵赫然夾著一封折起來的求救信，和一張被揉皺的，畫著哭泣小人的草稿紙。

我顫抖著打開那封信。

上麵是我最熟悉的字跡：

【媽媽，我真的快撐不住了，陸老師今天又罵我是廢物了。】

【我能回家嗎？我想去醫院治病，救救我。】

日期，是前天。

可這封信，我根本沒有收到過。

原來，我女兒根本不是自殺。

她是被逼死的！

我抓著信崩潰大哭。

一個年輕的老師悄悄走到我身邊，小聲對我說。

“小雅媽媽，小雅跳樓前，被陸老師叫去辦公室談了半小時話，你快去她辦公室看看吧。”

我頓時有種不好的預感，立刻衝進班主任辦公室。

一進門就看到，保潔阿姨正從陸雪漫的辦公桌底下掏出一大把廢紙，扔進垃圾桶。

那些紙的樣式，和小雅寫求救信的紙一模一樣！

“別扔！”

我尖叫著撲過去，一把推翻垃圾桶。

廢紙散落一地，全都是小雅的求救信。

【媽媽，救救我。】

【媽媽，帶我走。】

【他們為什麼都不信我！】

我一封封地數著。

整整99封。

可這些求救信，全都被陸雪漫截停，一封都沒有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