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沈心妍做了個長長的夢。

夢裏的她隻有四五歲，被一隻溫暖的手牽著玩龜兔賽跑的遊戲。

沈心妍怎麼也看不清這個人的臉，直到遊戲即將結束。

那一瞬她突然看清。

這張臉和長大以後的她，幾乎一模一樣。

醒來時，沈心妍睜開眼看了四周很久，才察覺已經是傍晚。

手機和拐杖都消失不見，她艱難地爬起來，一瘸一拐地往外走著。

地上殘留的血跡未幹。

鞋底踩過，留下滿地血紅的腳印。

嗒，嗒。

腳步聲回蕩在空無一人的訓練場裏，沈心妍隻感覺整顆心臟跳得幾乎要蹦出胸腔。

當年車禍之後，她和顧南燁沒有很久都沒有等到救援。

為了活下去，顧南燁隻能把她留在車裏，隻身出去求救。

她被迫在黑暗裏獨自度過了整整八十個小時。

從那天開始，她變得極度怕黑。

甚至睡覺時也必須開著夜燈。

訓練場裏無邊無際的黑色幾乎要將她淹沒。

四肢仿佛被抽幹了力氣，整個人癱軟在地。

隻能憑著本能向前爬。

還有六天。

她必須撐下去，絕不能死在這裏。

不知過了多久，她探出手，終於摸到了門鎖凸起的輪廓。

沈心妍激動地轉動把手，卻怎麼也推不開門。

她這才依稀想起，每天訓練結束，門衛都會把訓練場的門反鎖。

直到工作日的清晨才會打開，而明天恰好是周末。

也許是流了太多血，也許是因為饑餓，沈心妍感覺手腳逐漸失去了控製，再也動彈不得。

那種熟悉的瀕死感再一次籠罩住她，直到徹底失去意識。

再次醒來，沈心妍發現自己躺在了病房裏。

顧南燁正站在床邊激動地看著她，胡子拉碴，眼底滿是青黑。

沈心妍有些恍惚。

上次看到這樣狼狽的顧南燁，還是在發生車禍的懸崖下。

顧南燁被灌木叢劃得渾身被血浸透，卻隻顧著讓救援人員先帶她走。

顧南燁飛快喊來醫生給她檢查身體。

得到確定的答案，始終緊皺著的眉頭才鬆開些許。

可下一秒他脫口而出的話，讓沈心妍剛剛融化開的心瞬間如墜冰窟。

“在我麵前你可以任性到離家出走，但你為什麼要連累靜涵？她為了找你，下雨天出門摔倒，差點錯過集訓選拔！”

沈心妍直接氣笑了。

“顧南燁，你要是神誌不清就去看病，別來給我潑臟水！”

啪！

側臉火辣辣地疼，沈心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是顧南燁扇了她一耳光。

徹底打碎了沈心妍心底最後一絲幻想。

她抬起頭，用刻薄到了極致的眼神死死盯著顧南燁，嘴角勾起一絲嘲諷。

“怎麼，林靜涵隻是受了點傷，就讓你失去理智了？”

顧南燁俯下身，附在她耳邊呢喃。

“你看看你現在像什麼樣子？像個瘋子一樣。沈心妍，你永遠都在給別人添麻煩。”

說完，他朝著門外招了招手。

一群護士走進來，二話不說用皮帶把沈心妍綁在了床上。

“醫生說，有一種特效封閉針可以緩解靜涵的傷，但目前還沒有臨床使用過。”

顧南燁從領頭的護士手裏接過一根足有成年人手臂粗細的針筒，眼神溫柔如水。

“你是靜涵的教練，就幫她試一試藥效吧，放心，我不會讓你疼的。”

沈心妍整個人被死死綁住，根本動彈不得。

她聲嘶力竭地喊道。

“顧南燁，你怎麼能這麼對我？”

顧南燁充耳未聞，十幾厘米長的針頭毫不留情地刺穿膝蓋。

冰冷的藥液混著劇痛在她骨縫裏炸開，雙腿很快就失去了知覺。

顧南燁輕輕撫摸著沈心妍的頭發，安撫似的笑了笑。

“我先去給靜涵送藥，明天再來看你。”

顧南燁讓助理給沈心妍送來了新的手機和拐杖。

沈心妍拒絕了助理送她回家的請求，一個人去辦理了簽證。

櫃台裏，工作人員接過沈心妍遞來的結婚證，神情有些古怪。

“沈小姐，我這邊顯示您是未婚狀態，不需要提供結婚證。”

“怎麼可能，我分明已經結婚三年了。”

沈心妍下意識瞪大了眼。

工作人員又反複檢查了幾遍，否認道。

“係統不會出錯，您目前的確是未婚，至於這位顧先生。”

工作人員頓了頓。

“確實有過一段婚史，但配偶已經去世。”

巨大的荒謬和不真實感將沈心妍徹頭徹尾地包裹住。

她緊緊攥住麵前椅子的扶手，才勉強支撐住，不讓自己當場脫力倒下。

沉默半晌，沈心妍從喉嚨裏艱難地滾出幾個字。

“可以查到，顧南燁的前妻是誰嗎？”

前妻兩個字，幾乎把沈心妍剩餘的力氣抽幹。

幾分鐘後，工作人員搖了搖頭。

“抱歉，係統裏沒有去世人員的信息。”

辦好簽證，沈心妍渾渾噩噩地走出大廳。

原本晴朗的天突然電閃雷鳴，轉眼下起了大雨。

她來不及躲，被從天而降的雨淋得渾身濕透，隻能茫然地尋找著能躲雨的屋簷。

卻是一無所獲。

雨水把身體冷凍成冰，沈心妍恍然發覺，整整七年，顧南燁竟沒有跟她說過一句真話。

就連他們的婚姻，都是一紙空文。

手機叮鈴鈴響起，主任嚴肅的聲音通過話筒傳了過來。

“沈心妍，立刻來隊裏一趟。組織上需要你接受調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