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次見到靖王帶回府的那個江湖女子,我剛核對完王府一年的賬目。
那女子打量著我素淨的衣裙,笑道:
“王爺,您這位女官好生嚴肅。”
話音剛落,我眼前突然飄過幾行半透明的字:
【哦豁!正牌未婚妻VS紅顏知己,經典劇情!】
【賭一包瓜子,女官大人要開始立規矩了!】
【前方高能!注意,這不是演習!】
我為王府補上十萬兩虧空,陪你跪戶部門口一整夜。
三個月瘦了十斤,換來的就是這句多擔待?
我累了,不想演了。
我當即將對牌鑰匙放在桌上:
“王爺,家父催我回去承襲家主之位已久,今日便辭行。”
“祝您與這位姑娘,演出圓滿。”
1
我剛核對完王府名下十三處莊子今年的收成賬冊。
確保分毫不差,已經是三天三夜之後。
我的眼睛裏布滿了血絲。
就在這時,眼前毫無征兆地浮現出一行行半透明的詭異文字。
【來了來了,經典開局,女主熬夜爆肝當卷王。】
【心疼我方昭寧,三年007,結果給別人做了嫁衣。】
我以為自己是熬夜太久,出現了幻覺。
靖王顧慕行帶著一個女人走了進來。
那女子一身江湖兒女裝扮,熱烈的大紅色。
她親昵地挽著顧慕行的手臂,嘰嘰喳喳地撒著嬌。
“慕行哥哥,這裏就是靖王府嗎?好大,好氣派呀!”
她一眼就看到了我,目光在我身上那件樸素的青灰色女官服上掃過。
“咦,王爺身邊怎麼有這麼個死板無趣的人?”
【前方高能!綠茶婊裴音音上線!】
【我們家昭寧要被辜負了,氣死我了!】
我看著眼前不斷刷過的文字,頭一次覺得眼花繚亂。
裴音音還在繼續輸出。
“瞧她那張臉,板著跟誰欠了她八百萬似的,這樣的女官肯定不討王爺喜歡。”
“我跟你說啊慕行哥哥,女子就該嬌俏可人,才能得寵呢。”
顧慕行似乎想開口介紹我的身份。
裴音音卻搶先一步,拽著他的袖子搖晃。
“哎呀我不想聽這些枯燥的東西,王爺帶我去後花園看看嘛!”
【男主準備降智,女主快跑!別回頭!】
【辭職!立刻!馬上!回家繼承家產它不香嗎?】
我看著彈幕裏那些讓我快跑的評論,突然覺得無比疲憊。
我站起身,將代表掌事女官身份的管家對牌和庫房鑰匙,輕輕放在了桌上。
“王爺。”
我的聲音很平靜。
“家父已多次來信催我回去繼承家主之位,如今王府事務已上正軌,我也該告退了。”
顧慕行臉上的笑容僵住了。
他完全沒想到我會這麼突然地提出辭官。
“昭寧,你這是做什麼?是不是哪裏讓你受委屈了?”
裴音音的眼中飛快地閃過一絲得意的光。
【剛!我們昭寧就是這麼剛烈果斷!】
【幹得漂亮!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
2
顧慕行私下裏來了我的住處。
他屏退了下人,臉上帶著懇切。
“昭寧,王府才剛剛走上正軌,那十三處莊子的賬目隻有你能理得清,這時候走,太可惜了。”
我看著他,語氣淡淡的。
“三年前,王府被戶部查出虧空十萬兩白銀,下令查封。”
“是我,連著翻了七天七夜的舊賬,才找到了前任大管家貪墨的證據。”
“是我,陪著王爺你在戶部門口跪了一整夜。”
“也是我,第二天跑遍了京城所有商號,借錢補上虧空。”
“那三個月,我瘦了十斤。”
顧慕行眼眶紅了。
“這些,我當然都記得。”
“正因為記得,我才更不能讓你現在走。”
他向我承諾。
“音音那邊,我會約束她,不讓她再胡鬧。”
“你的月俸,從這個月開始,漲到一百兩。”
我看著他,想起了那個曾經在朝堂上為王府據理力爭的少年王爺。
【男主要開始降智了,別信他的鬼話!】
【糖衣炮彈罷了,女主千萬別心軟啊!】
我猶豫了。
最終還是暫時同意留了下來。
可心裏卻埋下了一顆懷疑的種子。
事實證明,彈幕說的是對的。
才過了三天,裴音音就在王府裏開始指手畫腳。
“哎呀,下人們早上起得也太早了吧,太不人道了。”
“慕行哥哥,我們把規矩改一改,讓他們晚起一個時辰好不好?”
我立刻解釋。
“裴姑娘,下人們早起,是因為要去各個莊子和鋪子裏巡查,晚一個時辰,一天的事都耽誤了。”
裴音音撇撇嘴。
“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嘛。”
“楚女官就是太死板了,所以才不討人喜歡。”
顧慕行為了哄她開心,竟然當著我的麵發了話。
“好了好了,那就照音音說的,稍微放寬一些吧,不必太較真。”
我記得當年我建議整頓府規時,是顧慕行力排眾議,堅定地站在我這邊。
可現在,他為了哄一個裴音音,就親手推翻了我們曾經的堅持。
【男主開始偏心了!】
【女主快醒醒!舔狗舔到最後一無所有啊!】
我閉了閉眼睛,心一點點地沉了下去。
3
顧慕行在京城最大的酒樓醉仙樓設宴。
宴請的是江南商會的五位大掌櫃。
這是我跟進了半年的布莊合作項目。
隻要談成,王府每年的進項至少能多五萬兩白銀。
偏偏裴音音鬧著非要跟來。
宴席上,我正在跟為首的陳掌櫃講解我們王府的誠意和規劃。
裴音音突然嬌笑著插了一句嘴。
“哎呀,楚女官可真是厲害呢。”
“肯定沒少陪這些老爺們喝酒,才把這麼大的生意談下來的吧?”
包廂裏的氣氛瞬間就冷了下來。
幾位掌櫃的臉色都變得有些難看。
陳掌櫃直接放下了酒杯。
“裴姑娘這話可說得不中聽。”
“我們是看在靖王府的實力,和楚女官這份詳盡的規劃書,才決定合作的。”
李掌櫃也跟著附和。
“是啊,裴姑娘,楚女官是我們的合作夥伴,不是陪酒的。”
裴音音假裝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哎呀,瞧我這張嘴,就是隨口一說。”
說著,她端起酒杯站了起來。
“那我給楚女官敬一杯,算是我賠罪了。”
結果她手一抖,一整杯酒不偏不倚,全都潑在了我的胸前。
濕透的衣裙緊緊地貼在身上。
裴音音連聲道歉。
“哎呀,手滑了,真是不好意思。”
我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火氣。
我直接叫來小廝。
“換兩個大碗來。”
滿滿兩碗烈酒倒上。
我端起其中一碗,仰頭一飲而盡。
然後把另一隻碗推到裴音音麵前。
“我幹了。”
“既然裴姑娘也想喝,那不如就陪我喝個痛快。”
裴音音的臉瞬間就白了。
“我......我不會喝酒。”
顧慕行皺起了眉頭,語氣裏帶著不悅。
“楚女官,別開玩笑了。”
“音音酒量不好,你這不是仗著自己能喝,在欺負她嗎?”
聽到這句話,我的心一下子就涼透了。
我放下酒碗。
“失陪一下,我去淨室整理一下衣裙。”
【瞎了!男主絕對是瞎了!這都護著那個綠茶?】
我看著銅鏡裏自己狼狽的樣子,第一次覺得,這三年的堅持,可能真的是個笑話。
4
我在淨室換上了一身備用的月白色衣裙。
裴音音竟然尾隨了進來。
等伺候的小廝一退下,她的臉色立刻就變了。
“楚昭寧,你肯定對王爺有非分之想!”
“不然一個區區女官,憑什麼管這麼多事?”
“我勸你識相點,自己乖乖滾出王府。”
“不然,我有的是辦法,讓你在這裏待不下去!”
我冷靜地看著她。
“我與王爺之間,隻是君臣,清清白白。”
裴音音冷笑一聲。
“裝!你接著裝!”
說著,她突然伸手,一把推倒了旁邊擺著裝飾用的花架。
“嘩啦”一聲,精致的瓷花瓶摔得粉碎。
趁我愣神的功夫,她竟然一頭朝著旁邊的柱子撞了過去!
“咚”的一聲悶響。
她的額頭上立刻就腫起了一個大包。
下一秒,她就捂著額頭,眼淚汪汪地衝了出去。
一邊跑,還一邊淒厲地哭喊著。
“救命啊!楚女官打人了!”
顧慕行第一個快步追了出來。
他看到的就是裴音音滿臉淚痕,額頭紅腫。
而我,完好無損地站在淨室門口。
裴音音撲進顧慕行懷裏,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慕行哥哥,我隻是想來勸勸楚女官,可她......她說我是個狐媚子,還動手打我!”
我氣笑了。
“裴姑娘,當時淨室裏並非隻有我們二人。”
“陳掌櫃的夫人就在隔間裏,我們可以請她出來作證。”
顧慕行卻看都沒看我一眼。
“好了,不管怎麼樣,音音受傷是事實。”
“昭寧,這件事,你明天到我書房來,我們再說清楚。”
陳掌櫃實在是看不下去了。
“王爺,內子確實在場,可以證明是這位裴姑娘自己撞的柱子。”
顧慕行卻擺了擺手。
“陳掌櫃,這是本王的家務事,就不勞您費心了。”
【和稀泥!男主開始和稀泥了!】
【完了,這下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寧側妃私下裏來找我。
她握著我的手,輕聲勸慰。
“昭寧,你別跟她計較,王爺隻是一時糊塗。”
我苦笑著搖了搖頭。
“側妃娘娘,那時候,他信我。”
“現在,他不信了。”
5
第二天一早,我去了書房。
我帶上了當值小廝的口供和陳夫人親筆寫下的證詞。
顧慕行卻連看都沒看一眼,就先歎了口氣。
“昭寧,音音她年紀還小,不懂事,你多擔待一些。”
“你身為王府的掌事女官,要有容人之量。”
我抬起頭,直視著他的眼睛。
“那麼王爺,當年有下人誣陷我偷盜時,你為何不讓我多擔待一些?”
顧慕行一時語塞。
“那......那不一樣。”
“音音她不是故意的。”
我笑了。
“所以,在王爺的心裏,我這個掌事女官,就活該被冤枉嗎?”
顧慕行有些煩躁地擺了擺手。
“我不是這個意思,是你自己想多了。”
我看著他,徹底死了心。
“證據我已經放在這裏了。”
“王爺信與不信,悉聽尊便。”
我轉身就走。
顧慕行在身後想叫住我,但最終還是沒有開口。
寧側妃聽說此事後,又專門來找我。
“昭寧,王府這三年能有今天,全是你的功勞,可千萬別因為一個裴音音就置氣走了啊。”
我搖了搖頭。
“娘娘,我不是置氣。”
“我是真的看清楚了一些事。”
“人心一旦偏了,就再也回不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