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為了給弟弟治腿,爸媽買了一套帶私人電梯的頂層複式。
而我,成了給弟弟按電梯的專職傭人。
一天,弟弟從輪椅上摔下來,哭著說是我推的。
爸爸不由分說,把我踹進了那個狹小的電梯裏。
“你這麼喜歡待在裏麵,就待個夠!”
他按下了頂樓的按鈕,然後在外麵用鋼筋卡死了電梯門。
他們一家三口出門旅遊,卻沒留意到物業發布的電梯檢修停運通知。
一周後,鄰居們因為樓道裏持續傳來的惡臭報了警。
當消防員撬開電梯門時,我爸媽正在千裏之外的沙灘上,給弟弟拍著笑容燦爛的照片。
而我,已經成了電梯裏一灘無法辨認的、腐爛的肉泥。
我叫林晚,今年十六歲。
爸媽總說,我的名字起錯了,不該叫“晚”,應該叫“早”。
早點懂事,早點認命。
自從弟弟林晨出生,我就成了家裏的影子,一個可有可無的影子。
弟弟腿上有疾,一出生就被醫生斷言,這輩子都離不開輪椅。
為了他,爸媽賣掉了住了多年的老房子,幾乎是傾家蕩產,換了這套頂層的複式。
原因隻有一個,這套房子附帶了一部能直通家裏的私人電梯。
從那以後,我存在的唯一意義,就是給弟弟按電梯。
“小晚,快來!弟弟要下樓曬太陽了!”
“林晚,你死哪兒去了?沒聽見弟弟要上樓看動畫片嗎?”
這些話,是我每天聽得最多的,像是刻在我腦子裏的緊箍咒。
無論我是在埋頭吃飯,還是在奮筆疾書寫作業,甚至是在浴室裏洗澡,身上還帶著泡沫。
隻要弟弟在客廳裏輕輕喊一聲“姐姐,電梯”。
我就必須像個被設定好程序的機器人,立刻、馬上,跑到電梯口去待命。
爸媽對此理直氣壯。
他們說:“小晚,你身體好,腿腳利索,跑幾步怎麼了?”
他們說:“多為弟弟著想,這是你做姐姐的本分,是你的責任。”
我曾經也有過夢想,我把畫畫當作我灰色生命裏唯一的光。
我喜歡用畫筆勾勒出五彩斑斕的世界,那能讓我暫時忘記現實的窒息。
可是,就因為弟弟有一次坐著輪椅經過,隨口說了一句:“顏料味好嗆,聞著不舒服。”
我爸就當著我的麵,把我省吃儉用攢錢買來的所有畫筆、顏料和畫紙,一股腦地全都扔進了樓下的垃圾桶。
那天,他指著我的鼻子,用我從未見過的凶狠表情警告我。
“林晚,你給我記住了,在這個家裏,一切都要以你弟弟為先!”
“再讓我看到你弄這些沒用的東西,我就打斷你的手!”
從那天起,我生命裏的光,也跟著滅了。
今天,是我十六歲的生日。
我早就不敢奢求什麼禮物,甚至連一個廉價的小蛋糕都不敢想。
我隻想要一句簡單的“生日快樂”,一句就好。
可是,我從早上等到晚上,等到月亮都升起來了,也沒等到。
客廳裏倒是熱鬧非凡,燈火通明。
那個比我房間還大的餐桌上,擺著一個巨大的、插著數字“3”蠟燭的奶油蛋糕。
他們在為弟弟慶祝“康複三周年紀念日”。
餐桌上琳琅滿目,全都是弟弟愛吃的可樂雞翅、紅燒排骨、油燜大蝦。
爸爸媽媽圍著他,戴著生日帽,拍著手給他唱著生日歌。
一家三口笑得那麼幸福,那麼燦爛。
我就像一個格格不入的局外人,一個透明的幽靈,站在客廳的陰影裏,看著那刺眼的一幕。
終於,媽媽似乎是慶祝的間隙,想起了我的存在。
她從錢包裏抽出兩張皺巴巴的十塊錢,快步走到我麵前,塞到我手裏。
她的語氣裏充滿了不耐煩和驅趕。
“行了,別在這兒杵著了,跟個木頭似的,看著就心煩。”
“自己下樓去買碗泡麵吃吧,吃完早點睡,別打擾我們一家三口的溫馨時光。”
一家三口。
溫馨時光。
原來,我從來都不在“一家”的範疇裏。
我死死捏著那二十塊錢,指甲幾乎要嵌進掌心裏,卻感覺不到絲毫疼痛。
心裏的冷,早已蓋過了一切。
我低著頭,一言不發,默默地轉身,走向門口。
背後,是他們更加歡快的笑聲,和弟弟許願時那稚嫩又惡毒的聲音。
“我希望姐姐永遠都給我按電梯!”
我的腳步頓了一下,眼淚差點湧出眼眶。
隨即,我更快地逃離了這個所謂的“家”。
我怕我再待下去,會控製不住地尖叫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