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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再也忍不住，猛地推開書房的門。

媽媽被嚇了一跳，驚慌地想要關掉電腦屏幕，但已經來不及了。

我衝到電腦前，一把推開她，雙手在鍵盤和鼠標上一陣亂點。

媽媽尖叫著想來拉我。“林夕！你瘋了！你要幹什麼！”

我不管不顧，終於，一個文檔被我點開了，文件名刺眼地跳入我的視線——《遺書模板》。

文檔裏，羅列著各種不同情境下的“遺書”範文。

【因成績不佳】：“我絕望了，我的女兒......我付出了全部心血，她卻用這樣可笑的分數回報我，我沒臉見人了......”

【因不聽話頂嘴】：“我的心好痛，我唯一的女兒，竟然這樣對我說話......我活著還有什麼意義？不如死了幹淨......”

【因才藝不精】：“看著別人家的孩子在舞台上閃閃發光，我的孩子卻......是我教育的失敗，是我人生的失敗，我不想活了......”

一條條，一款款，分門別類，措辭懇切，情感“真摯”。

原來，她對我所有的指責和崩潰，連腹稿都不用打，直接套用模板就行。

我看著這些冰冷的文字，突然笑了。

我笑得彎下了腰，笑得喘不過氣，笑得眼淚從眼眶裏洶湧而出。

“哈哈......哈哈哈哈......模板......原來是模板......”

媽媽被我的樣子嚇到了，臉色發白地後退了一步：“林夕......你別嚇媽媽......”

我抬起頭，通紅的眼睛死死地盯著她，“媽媽？你配嗎？”

她愣住了。這大概是我長這麼大，第一次用這種語氣和她說話。

我一邊笑一邊點頭，轉身走出書房。“好，真好。”

我回到自己的房間，反鎖上門。

我坐在書桌前，我存在的意義是什麼？

因為上次我發現了媽媽的秘密，最近幾天她都沒有再用死亡威脅我。

日子很快到了全國青少年鋼琴大賽的決賽日。

她花了一整個上午的時間打扮自己，穿上了她最貴的一件香奈兒套裝，妝容精致，仿佛她才是要去領獎的人。

出門前，她最後一次整理我的演出服，語氣嚴肅，“林夕，記住，你今天彈的每一個音符，都代表著我的臉麵。隻許成功，不許失敗。”

我點頭道：“知道了，母親。”

我換了這個稱呼。

她似乎愣了一下，但隨即露出了滿意的表情，大概是覺得這個稱呼更顯我的“順從”。

比賽在市音樂廳舉行，座無虛席。

媽媽坐在第一排最中間的位置，腰杆挺得筆直。

輪到我上場了。

主持人用激昂的聲音報幕：“下麵，有請我們最後一位選手，林夕！她將為我們演奏鋼琴曲中的‘珠穆朗瑪’——李斯特的《鐘》！”

台下響起一片吸氣聲。

我能看到媽媽臉上那毫不掩飾的驕傲和誌在必得。

我走向舞台中央的斯坦威鋼琴，聚光燈打在我身上，有些炫目。

我坐下，將手放在琴鍵上，全場瞬間安靜下來。

但我沒有彈。

我站起身，走到了旁邊為選手發言準備的話筒前。

這個舉動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我看到媽媽的臉色變了，她從座位上微微欠身，眼中充滿了警告。

我無視她，清了清嗓子，對著話筒開口道：“各位評委，各位來賓，大家好。”

“在開始我的演奏之前，我想先占用大家幾分鐘，向我的‘製造商’，薑晚女士，做一次關於我這款產品的終期性能彙報。”

話音剛落，全場嘩然。

“製造商”？“產品”？

薑晚的臉，在一瞬間由紅轉白，再由白轉青。

她猛地站了起來，衝著我尖叫：“林夕！你給我閉嘴！滾下來！你在胡說八道什麼！”

一些保安開始朝舞台這邊移動。

但我沒有停。

“彙報主題：《產品‘林夕’終期性能與銷毀報告》。”

“第一部分：產出總結。本產品自出廠十六年來，共計產出‘市三好學生’獎狀十二張，‘奧數競賽’一等獎五座，各類鋼琴比賽獎杯十五座......”

“第二部分：成本核算。本產品十六年來，共消耗資源折合人民幣約一百七十三萬元。經計算，產品目前所有產出的市場總價值，遠低於投入成本，投資回報率為負。”

“第三部分：故障分析。本產品存在嚴重係統缺陷，無法生成‘快樂’‘自我’等核心情緒。製造商曾多次采用‘遺書威脅’‘精神打壓’等調試手段，但均告失敗。根據《遺書模板最終修訂版V5.doc》中的指導方案，故障已無法修複。”

我說出那個文件名時，薑晚徹底崩潰了，癱倒在座位上。

“結論：為避免對製造商造成進一步的資源損耗與精神傷害，本產品決定，啟動自主銷毀程序。”

我放下手中的稿子，看向台下已經呆若木雞的觀眾和麵如死灰的薑晚。

“附注：為了感謝製造商十六年來的‘悉心培養’，在我上台前，已將《遺書模板最終修訂版V5.doc》文件，以及本報告，以郵件形式，群發給了在座各位媒體朋友，以及我們家的所有親戚。希望這份最後的‘榮耀’，能讓您的‘體麵’，達到頂峰。”

我對著她，露出了十六年來的第一個，發自內心的笑容。

“我的彙報，結束了。”

“我的表演，也結束了。”

我扔掉話筒，在全場的尖叫和混亂中，轉身走向後台。

音樂廳的後台，有一扇通往消防通道的門，門外是十幾層樓高的露天樓梯。

在上台前，我已經悄悄擰開了那把生鏽的鎖。

我推開門，我頭也不回地爬上欄杆。

我聽到了媽媽不再帶有任何表演成分的哭喊。

“不——！小夕——！”

我低頭，最後看了一眼她那張充滿真實恐懼的臉。

真好。

這才是她最該有的表情。

我張開雙臂，向後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