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我借著月光，看身上的傷勢。

渾身上下都腫痛難忍，血痂和淤青遍布皮膚。

我懷疑身體裏是不是有骨頭被打斷了，骨頭縫隙都泛著細密的疼痛。

胃裏的絞痛越發難耐，我口幹舌燥，又冷又餓。

外麵下起瓢潑大雨，我艱難地挪動身子，想要去喝雨水。

鐵鏈卻鎖著我的脖子，隻夠我爬到屋簷邊上。

我忍著窒息，劇烈地喘氣，終於夠到了滴落的雨水。

冰冷的雨水順著我的喉道滑下，像陰暗的毒蛇鑽進我體內。

渾身傷口在同一時間，爆發前所未有的痛感。

我再也克製不住，流下眼淚。

可我害怕被打，雙手死死地捂住嘴巴。

真的好痛啊，我感覺自己就快被痛死了。

就算今晚不死，明天也會被老頭打死。

我害怕被打，害怕就這麼死在冰冷的夜裏。

老頭肯定不會為我收屍，他會把我丟進陰暗的下水道，任由蟲子老鼠吃掉我的身體。

我不由得想，是不是我不乖，爸爸媽媽才這樣對我。

我又想起他們對待弟弟的態度。

他們不會賣掉弟弟，不會用鏈子把弟弟拴起來，因為弟弟是他們的寶貝。

而我，是個狗都不如，被賣掉抵債的賠錢貨。

今天的夜晚格外安靜，大風呼呼吹著，突然把門刮開了。

我看著黑漆漆的房間。

一道閃電照亮屋子裏的一切，老頭直挺挺躺在床上，胸口沒有起伏。

老頭的肺很不好，每天晚上鼾聲如雷，今晚卻一點聲響都沒有。

我意識到不對勁，驚恐地看著床的方向。

又一道閃電乍亮，照著老頭慘白的麵容。

任憑外麵雷聲多大，他都沒有絲毫反應。

他死了。

就這麼喝酒把自己喝死了。

我更加害怕，再也克製不住地放聲大哭。

哭聲和雷聲驚動了外麵睡覺的狗，它狂吠不止，似乎也意識到老頭的意外，在門外詭異地轉圈。

我迅速噤聲，難以置疑地抽搐。

老頭生前那麼對待我，現在死了，變成鬼肯定也不會放過我。

我恐懼至極，連眼都不敢眨一下，生怕在閉眼的瞬間，就被化作鬼的老頭掠走。

就這樣，我提心吊膽的和屍體睡了一晚。

外麵的雨漸漸停了，天邊也泛起魚肚白。

我又疼又累，精神脆弱到極致。

就在快要支撐不住倒下去的時候，一個男生推門而入。

他個子不高，年紀比我大不了多少。

眼睛緊閉著，手裏拿一根長棍子，不斷地地上敲敲打打。

我知道，他是死去老頭的孫子。

我的弟弟把他兩隻眼睛都打瞎，我全家都是他的仇人。

我害怕地往後縮。

男生一遍一遍喊著爺爺，卻沒有人應聲。

我艱難地開口，喉嚨裏冒著血泡：“他好像死了。”

男生微微一頓，摸索到床邊，觸碰到冰冷的屍體。

隨後，他一步步朝我走來，將棍子輕輕放在一邊，蹲下身將我脖子上的鎖鏈解開。

“你回家吧。”

我難以置信自己聽到了什麼。

終於能回家了嗎，可我是被爸爸媽媽賣到這裏來的。

他們早就不要我了， 那個家也不再屬於我。

我的嗓音裏帶著哭腔：“我已經無家可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