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國慶前一天。

剛下班回家，我媽就給我打視頻來了，她的語氣裏帶著一絲顫音，“小月啊，媽今天切菜的時候，不小心把指甲蓋切到了，你快回來照顧我。”

我上個月好不容易才找到現在的工作，我一點都不想失去。

於是，我帶著歉意對她說：“媽，我現在實在是走不開。”

她一聽我不回去，在電話那頭就開始批頭蓋地的吼我，“什麼？我都受傷了，你還不回來照顧我，你這個白眼狼，我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你就這麼對我......哎喲，我不如死了算了。”

下一秒，她就把她受傷的那隻手指伸出來，“顧心月，我明天要是沒看見你回來，你就別認我這個媽了。”

她不給我任何說話的機會，說完就把電話直接掛了。

半小時後，我家鄰居李嬸慌慌張張地給我打來電話：

“小月，你快回來，你媽跟你賭氣，偷了我們家除草用的敵敵畏，不見了！”

1.

聽了李嬸的話，我身子不受控地撞到牆上，頓時慌了神，“李嬸，麻煩你幫忙報警一下，我馬上買車票回來。”

“好，你快回來。”

掛了電話，我立刻給領導打了個電話，說了好久才答應給我批假，便火急火燎的打車往車站趕。

到車站的時候，已經晚上八點了。

今天沒車了，隻能明天回去，但我等不及了，我是真怕我媽出事。

我轉身朝車站外跑去。

突然，我聽到有人在喊，“東城200了，還差一個人。”

東城就是我老家縣城，哪裏離我家就十分鐘的路程。

此時此刻，別說200，哪怕他說一千，我也要坐。

我一邊揮手，一邊大喊道：“我要去東城，我要去。”

司機一眼就看到我了，立刻朝我招手道：“小姑娘，你快點，趕時間。”

一上車，我就把錢給他了。

然後，我才看到一個和我年齡差不多的女孩子。

隻見她滿臉淚水，一直在不停地哭泣道：“師傅，確保安全的前提下求你開快點，我媽快不行了，我必須趕回去見她最後一麵。”

隨即，那司機說了一句：“你們都把安全帶係好。”

原本要開三小時，司機硬是節省到兩小時就到了，他把我放到一個好打車的地方，帶著一絲歉意道：“小姑娘，這地方好打車。”

說完，就又急忙忙的載著那個女孩朝醫院的方向開去。

等了十來分鐘，才等到一個車。

坐了兩小時多的車，我感覺自己頭暈乎乎的，直接坐到副駕位上，有點犯惡心道：“師傅，麻煩去槐蔭村。”

十分鐘後。

車停在我們村口。

我家離村口就幾步路，給司機掃了十塊錢，我就便匆忙下車。

可就在我下車的那一瞬間，車後門也打開了。

車裏的人出來的那一秒，我整個人都震住了。

2.

“媽......你怎麼在這。”

她看到我一點都不高興，看我時的眼神反而閃過一抹厭惡，一張嘴就開始罵我，“顧心月，不是不管我了嗎？還回來幹嘛？老娘怎麼就生了你這個白眼狼。”

不管她怎麼罵我，我現在都回來了，還是想知道她拿李嬸家敵敵畏幹什麼。

而且，她今天罵我的這些話，之前在家的時候，我不知道一天要經曆多少次。

我扶著她朝家的方向走去。

一進家，她看都不帶看我一眼。

見此，也懶得跟她計較，追問道：“媽，你拿敵敵畏做什麼？你就不能讓我好好上班嗎？”

此話一出，我就像踩了她尾巴一樣，她好像更加生氣了。

啪——

抬手就是一巴掌扇在我臉上。

我就這麼硬生生的接了她一巴掌。

一瞬間，我感覺嘴巴裏有一股血腥味。

“你還好意思問我，我養你大，你就是這麼對我的，你看看別人家，不是出國旅遊就是住大房子，你看看我，我得到了什麼？你說，我養你有什麼用，早知這樣，你當初還不如和你那沒本事的爸一起死了算了。”

她說的這些話，讓我再也聽不下去了。

十歲那年。

她為了去打麻將，鍋裏還熬著粥，就把發高燒的我丟在家裏，出去打麻將，是爸爸回來救了我。

可現在到她嘴裏就成了。

我爸沒本事，我也該隨著我爸去死......

“夠了——”

這是我第一次對她發如此大的火。

她見我生氣，也不再多說，坐在沙發上也不知在想什麼。

連夜趕回來的我，已經沒力氣和她吵架，精疲力盡的回了房間。

可她剛眯眼，門‘砰’的一聲就被人踹開了。

下一秒，我就感覺身上一涼，接著就是我媽討賬般的聲音，“錢呢？”

我困得睜不開眼，迷糊的回應她，“嗯？什麼錢？”

“孝敬我的錢。”

“媽~我好困，有什麼事明早再說行不行？”

“睡睡睡......就知道睡。”

我媽一把將我從床上拖到地上，我的睡衣秒無。

無奈的望著她，“媽，你到底要幹嘛？”

但接下來，她直接上手往我身上摸。

看著她臉上焦急的樣子，我好像知道她要幹什麼了。

失望的推開她，“行了，我給你行了吧。”

隨即，我掏出兜裏僅剩的400塊塞到她手裏，“這下能睡了嗎？”

當她看到手裏那400塊的那一秒，整張臉都變了，破口大罵道：“顧心月，你打發叫花子呢？就拿400給我？”

這次回來的急，身上就620現金，打車用了220，還剩下400，其他的都在卡上。

可看著我媽一點都關心我大半夜跑回來，也不關心我在外麵過得好不好，我突然不想告訴她，我卡裏還有錢了。

“我要吃飯，租房，前幾天還給你轉了1000，打車回來220，你手裏的400是我全部積蓄。”

“什麼——”

“我沒錢了。”

說完，我知道這覺是睡不成了的，直接起身出了房門。

離開前，我還聽到她滿口臟話，“顧心月，你個賠錢貨......”

我在門口等了一會兒，她也沒出來找我。

一瞬間，我心又寒了幾分。

我就在院子裏坐了一晚上，她是真的狠心到一次也沒出來。

坐著坐著，我不知不覺的睡著了。

等我醒來的時候，已經到第二天了。

“媽......媽......”

我連續喊了好幾聲，屋裏的人也沒一點動靜。

我下意識以為她還在生氣，我無助的歎了一口氣，“算了，她是我媽，我還是去取點現金給她吧。”

於是，我朝街上走去。

可我剛走沒幾步，就聽到一道熟悉的聲音。

“小月，你等等我。”

聽到李嬸的聲音，我停下腳步，看著她滿頭大汗，我疑惑道：“李嬸，你找我有什麼事嗎？”

李嬸大口大口的喘著氣，一臉焦急的望著我，“小月，你年紀輕輕怎麼就想不開，要嫁給張老頭？”

我震驚的皺眉，滿臉疑惑的問道：“李嬸，我沒有要嫁給張老頭啊，你聽說誰的？”

李嬸聽了我的話，她臉上的神色明顯好轉了一些，十分不解的望著我，“今天一大早你媽就去找說媒的人給你提親去了，還說你這次回來就是為了嫁人。”

3

此時此刻，我媽在我心裏的位置又下降了一分。

穩定好情緒後，我看似淡定的對李嬸說：“李嬸，你肯定是聽錯了，謝謝你告訴我這些，我先去找我媽去了。”

說完，我就往我家跑。

我給我媽打電話一直都顯示占線中，看來她還沒給我從黑名單裏拉出來。

沒辦法，我隻能用家裏的座機給她打電話。

果然，秒接通。

“劉明芳，我到底是不是你親生的？我才23歲，你就要把我嫁給一個50歲的老頭？”

電話那頭的人頓了一秒，但很快就恢複正常，她理直氣壯道：“50歲老頭怎麼了？老張一個月退休金都有一萬，你嫁給他就是享福，我這是在幫你。”

“就指望你那點工資，我什麼時候能住上大房子，這個門親事你不答應也得答應，不然我就死給你看。”

她是一點說話的機會也不給我，直接把電話掛了。

半小時後。

她笑容滿臉的回來了。

然後，她又一副什麼事都沒發生一樣，笑吟吟的朝我走來，“小月啊，你真是媽的好女兒。”

嗯？

不是，她這又是玩那出？

就在滿是不得其解的時候，她突然從她包裏拿出一疊一疊的毛爺爺，笑得那叫一個開心。

“發財了發財了......早知道那張老頭一下能拿10萬出來，我就該多要點。”

“女兒啊，等你嫁過去了，一定要想辦法把那老頭子的錢多給媽要點回來......”

我不可置信的望著眼前這個人，眼淚再也忍不住的流出來，後背撞在門框上，此時此刻我已經不知道是背痛，還是心更痛。

她為了錢，讓我嫁給一個老頭。

嗬~

她把我賣了。

我目光堅定的瞪著她，“要嫁你自己嫁。”

“顧心月，我是你媽，你敢不聽我的話。”

她的眼裏全是對我的控製欲，甚至伸出手要打我。

啪——

“這件事沒得商量。”

她狠狠一巴掌甩在我臉上，這一次她用了很大的力氣，我右耳直接失聰。

“劉明芳，從今天開始你再也不是我媽了，你不配——”

4.

“顧心月，你翅膀硬了是吧？”

她麵色鐵青的瞪著我。

以前是我錯了，我就不該一次一次的對她妥協。

我無視她的怒火，轉身就要離開。

可下一秒，我感覺後腦勺一痛，接著就是她的罵聲，“賠錢貨，這個家不是你說了算。”

我用手摸了摸後腦勺，有一股黏糊糊的液體，收手一看，是血。

然後，我就看到我媽手裏拿著一個煙灰缸，上麵還沾的有血跡。

此時此刻，我笑了。

雙眼通紅的看著她，苦澀道：“嗬~賠錢貨？不也是你生的，那你算什麼？怎麼？我不如你意，就要弄死我嗎？”

她看到我手上的血，還有後腦勺一直有血流出來，嚇得手裏的煙灰缸瞬間丟掉，心虛道：“我......我，不怪我，都是你自己不聽話，我就隻是想嚇嚇你，誰知道你那麼不經砸，我我告訴你，我可是你媽，打你一下怎麼了？你報警也沒用。”

自從我爸死後，她就像變了一個人。

尤其是我上高中後，她就每天給我灌輸的思想就是，女孩子讀書沒用，還不如嫁一個好老公，一家人都跟著享福。

後來，是我自己一直勤工儉學，才把大學念完的。

一念完，她就火速給我安排相親對象。

她一開口就要十萬彩禮，那些人聽了轉身就走了。

再後來，我要出去工作，她就又哭又鬧，說我不顧她死活......

我上個月好不容易才把她說通了，可現在又變成這樣。

一想到這些，我心裏對她僅存在那點母愛也在一點點消失。

“放心，我不會報警的，可這個家我再也不會回來了，你那麼喜歡錢，那認錢當女兒好了，至於我......你就當沒生過我就行了。”

我麵無表情的看著她說道。

她囂張的表情瞬間凝固在臉上，她似乎萬萬沒想到我會說出這麼絕情的話。

一時之間，她呆呆地愣在原地不知所措，“你你......”

此時此刻，我隻想趕緊離開這個地方。

就在我轉身的那一秒，她一把拉住我，滿臉祈求道：“小月，你別走，你走了，媽怎麼辦？我收了張老頭的禮金，你就當幫幫媽，反正他那麼老了，活不了多久，這樣一來，他的錢就全部都是你的了，你也不用出去上班，還能在家照顧我......”

我不得不說，她想得真周到。

我緊咬牙槽，一字一頓道：“你可真是我的好媽媽——”

但她卻沒看出我生氣了，還以為我在感謝她。

她立刻帶著笑意拉著我說：“你是媽的女兒，我不對你好，難道對別人好啊。”

嗬~

這個好不要也罷。

我知道她不會讓在走，我故意妥協的打聽起張老頭的信息，“媽......張老頭今年多大了，我記得他不是有兒有女嗎？我嫁過去會好過嗎？”

她一聽我好像不反對這門親事了，臉上瞬間樂開了花。

一副慈母般的將我拉到沙發上坐下來，然後滿臉心疼對我道歉，“小月，媽剛才不是故意的，你還痛不痛啊？我們現在就去醫院吧？”

說完，她就要拉著我去醫院。

對她來說，我現在就是她的搖錢樹，可不得把我照顧好一點。

看著她著急的樣子，我明明應該開心，她終於開始心疼我了，但我卻高興不起來一點，心也越來越寒。

以前，我隻是對她感到無奈。

可今天發生的事，讓我對她徹底失望了。

我突然站起身，冷冷道：“媽，你記得帶上戶口本。”

5.

“帶戶口本幹嘛？”

她滿是疑惑的望著我。

我故意瞪大雙眼的盯著她，一副驚訝的樣子，然後大聲道：“當然是下戶口啊，不然怎麼把戶口落到張老頭名下，到時候我才能名正言順的分他的家產啊。”

她瞬間恍然大悟，連連點頭，“哦，對對對......還是你想得周到。”

“小月啊，其實張老頭的兒女都不是他親生的，他老婆早就跟人跑了，他就是想給他自己留個後，他說了，隻要你嫁過去，一年後給他生個兒子，他就給我買一套房。”

聽到這些，我看她的眼神越來越陌生，也越來越冷。

但我嘴角依舊掛著笑容，“我知道了，你也是為我好，快去拿戶口本吧，再不去醫院我都要暈了。”

見此，她立刻轉身朝她房間大步大步走去，

其實，我頭隻是破了一點皮，還不至於暈過去。

戶口隻是我的借口。

這樣的媽媽我不要了。

我要和她斷絕關係。

很快，她就拿著戶口本跑了出來，急切的拉著我就往門外走，“小月，快快快......”

她不停地催促我，她走得很快，幾乎是她拽著我在前麵走。

五分鐘後。

村口。

她在手機上打了一個滴滴，然後又從包裏掏出我昨天給她那400塊錢，語重心長道：“小月，你拿著這錢自己去醫院，我先去給張老頭回個話。”

我還以為她良心發現，原來一切都是我自作多情。

就在她往後走的那一瞬，我叫住了她。

“媽......”

我想這是我最後一次叫她了吧。

她下意識以為我反悔了，翻臉比翻書還快，眼裏帶著一絲不耐煩的望著我，“顧心月你別逼我發火。”

我故意裝聽不懂她說的話，“我隻是讓你把戶口本給我，去完醫院我就直接去下戶口，我和張老頭就可以馬上領證了。”

她見我不是要反悔，還主動提出和張老頭領證，她笑得眼睛眯成一條縫。

“好好好......媽真替你高興。”

“那媽在家裏等你。”

我淡淡回應了一聲：嗯。

半小時後。

醫院裏。

正如我想的那樣，醫生告訴我隻是皮外傷，給我消了個毒，包紮了一下，便讓我回家了。

我盯著手裏的戶口本許久，一滴眼淚滴落在上麵，我在心裏告訴自己，顧心月，有什麼好哭的，你應該高興，你終於擺脫她了，你以後的日子都將是一帆風順。

腦子裏浮現出一些讓我揮之不去的畫麵。

剛滿十八歲，她為了錢，讓我去紅燈區上班......

十九歲，她輸了很多錢，把我的第一次以十萬價錢賣給一個老BT，要不是我趁那人迷離的時候，一腳踹在他那裏，才得以跑出來。

她做的那些一件件傷害我的事，就像走馬燈般一幕幕的出現在我腦子裏揮之不去。

下一秒，我下定決心的招了一輛出租車，目的地派出所。

到派出所時，工作人員剛好準備下班，見我去後，立刻問道：“你辦什麼事？”

我拿出戶口本，淡淡道：“下戶口。”

我是成年人，下戶口隻要本人願意就行。

所以，很快就搞定了。

走出警局，壓在心裏多年的情緒，也隨著這一刻煙消雲散了。

劉明芳，是你把我推開的。

這時，我手機突然響了，是她打來的。

“小月，你怎麼還不回來，小張在家裏等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