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江煜城破產那天，確診了白血病。

我毅然放棄出國進修的機會，為他生下兒子沐沐。

拿臍帶血，救了他一命。

他醒來後，淚灑當場：

「念念，你對我情深至此，我娶你好不好？」

婚後。

我一天打三份工。

養家、帶兒子、賺他的化療費，累得像條狗卻從無怨言。

直到在病房門口，聽見他跟朋友炫耀：

「阮念愛慘了我。」

「你們信不信，她知道我既沒破產，又沒得病的第一反應。」

「是慶幸我沒吃苦？」

我握著病曆單，手抖得不像話。

終於恍然，這段婚姻從一開始，就是場精心策劃的騙局。

隻是江煜城，我和兒子離開後。

你怎麼後悔了呢？

01

第99次陪江煜城複查。

我忐忑不安地把檢查報告遞給醫生，悄聲問：

「三年了，他的病情還沒好轉嗎？」

宋醫生看完單子，眉頭緊皺。

毫不留情地訓斥我：

「你是患者妻子？你有照顧好他嗎？」

「報告顯示他依舊嚴重貧血，江先生曾說他的記憶力已經受到影響，體力也嚴重下降，有時候甚至端不起一杯水。」

隨著醫生話落。

我的心一點點沉下去，仍是不死心地追問：「就沒有徹底治愈的辦法嗎？」

這三年。

我真的已經拚盡全力了。

不僅要照顧重病的江煜城，陪他化療。

還要獨自撫養年幼的兒子，接送他上下學。

家裏的擔子全部壓在我身上。

我隻能一天打三份工，幹得全是臟活累活，沒有一天睡得好。

「沒有完全治愈的辦法。」

「江太太，你再努力點，讓江先生用上更好的藥吧。」

「至少，他的痛苦能減緩一些。」

想起江煜城化療時，變得毫無血色的臉。

想起江煜城化療後，麵露痛苦難捱之色，卻強擠出一抹笑，歉疚地說：

「老婆，我沒事。」

「對不起，是我拖累你了。」

我就心如刀絞。

恨不得，替江煜城受了這些苦。

02

我腳步踉蹌地走出診療室。

醫生那句「你再努力點」的話，久久縈繞在耳畔。

可還沒等我想好該怎麼辦。

另一個噩耗接踵而至。

手機彈出的信息，告知我：

「您好，江沐白小朋友的檢查結果已出。」

「先天性心臟病，需盡快住院，進行手術幹預。」

「否則時刻會有生命危險。」

我死死捂住嘴。

看著銀行卡裏，有零有整的餘額，六百三十二塊一毛五。

淚就控製不住地往下落。

怎麼也擦不完。

我不懂，真的不懂。

為什麼老天爺要這樣戲耍我。

先是丈夫江煜城，不幸得了白血病。

又是我年僅三歲的兒子沐沐，查出先天性心臟病。

那下一個。

是不是要輪到我了？

我們一家三口，真的要在地府團聚嗎？

03

我在醫院的候診椅上坐了很久。

才勉強恢複平靜。

沐沐的病不是小事。

經過深思熟慮後，我還是認為，江煜城有知情權。

同時我也想和他商量。

讓他居家辦公，減輕我的壓力。

畢竟江氏破產前，他雙修金融和工商管理雙學位，掙點外快並不難。

心底縈繞的霧霾拂去。

我稍稍鬆了口氣。

握著門把手，準備推門而入。

卻驀然聽到。

病房內，傳來的談笑聲：

「又從我老婆那騙來一萬零八百塊，今晚請你們吃飯？」

「怎麼有零有整的，城哥，這錢有什麼寓意？」

我心中一驚。

透過門縫往裏看。

發現江煜城拿著一遝鈔票。

笑得懶散，又漫不經心地答道：「沒寓意。」

「我兒子今年三歲，下發的育兒補貼就這麼多。」

「我隨口跟阮念提了一嘴，說我想買點補品養身體，她就毫不猶豫把錢全給我了。」

有人嘖嘖稱奇。

「哥，嫂子對你太癡情了。」

「如果是我那幾個女友，一聽說我生病，估計立馬跑沒影了。」

「笑笑姐，換做是你，你會不會留下照顧城哥啊？」

「我是阿城的青梅，怎麼可能不照顧他？」

唐笑笑沒好氣瞪了那人一眼。

挽住江煜城的手臂，跟他撒嬌。

「阿城，我看上一個發卡，正好這個數。」

「你用這個錢給我買，當做送我的禮物，好不好？」

「小公主喜歡，我豈敢不從？」江煜城笑著勾了勾她的鼻尖。

腦中霎時響起嗡鳴。

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我才沒讓自己倒了下去。

一萬零八百塊。

在唐笑笑這個大小姐眼中，隻是一個發卡的價錢。

可在我們這個小家，是幾乎半年的家用，是我拚死累活打三份工的工資。

江煜城總說。

心疼我的付出，覺得自己拖累了我。

可他為什麼，會毫不猶豫地把這筆巨款拱手送人？

病房內。

嗤笑聲源源不斷。

江煜城重新躺回病床，理所當然地道：

「好了，這事咱幾個聊聊就好，別讓阮念知道真相。」

「雖然我篤定，她得知我既沒破產，又沒得白血病的第一反應是慶幸我沒吃苦，可我還是不想告訴她真相。」

「我總覺得她不夠愛我。」

「一天二十四個小時，她隻打了三份工，照顧我和兒子，卻依舊能睡四五個小時，根本沒有用盡全力。」

「我準備假裝投資失敗，給笑笑打五十萬的欠條，讓她再去找兩份工作替我還錢。」

「如果這次考驗她依舊承受住了，我會讓醫生偽造康複病曆，讓她稍微喘口氣。」

眾人又開始起哄。

剛剛那人沒忍住，又問了句：

「城哥，你愛嫂子嗎？」

「我總感覺，她這幾年吃的苦，也夠多了。」

我呼吸一滯。

心跳如擂鼓，心中隱隱有著期盼。

就聽到江煜城想也不想地答道，「當然愛。」

「我又不是畜生，一個女人這樣對你，你能不愛她？」

「當年我和笑笑玩大冒險，假裝破產得了白血病，她立馬放棄國外offer過來照顧我，為了取臍帶血生下沐沐，我特別感動。」

「但我總覺得......為了阮念早早放棄一片森林不值，等我什麼時候玩膩了，自會告訴她實情。」

「在我決定攤牌之前，你們讓她知道真相，後果自負。」

04

胸腔那顆熾熱滾燙的心。

涼了個徹底。

如果不是親耳聽到，我絕不會相信，江煜城的白血病是裝的。

原來人失望到極致。

竟然是會笑的。

我笑出眼淚，替自己感到不值。

更恨自己所托非人。

不知過了多久。

閨蜜打來視頻通話。

刺耳的鈴聲響起，病房內傳來一陣騷動。

江煜城慌張的聲音首當其衝。

「門口是誰？！」

心臟幾乎要跳出來。

我倉皇四處逃竄，躲到女廁所。

見幾人出來，誤以為是路過護士的手機鈴聲，才鬆了口氣。

電話接通。

屏幕對麵的劉汐，語調滿是焦急。

「寶貝，我媽剛把沐沐的檢查結果告訴我了，你......沒事吧？」

我搖了搖頭。

她又勸：

「國內能做這種高難度心臟病手術的醫生並不多，但我在這邊剛好認識一個。」

「你帶沐沐來M國吧，我保證治好他。」

「費用問題你別擔心，當初我差點被人販子拐走，是你救了我一命，我保證，讓你不花一分錢。」

剛才聽到真相。

我沒哭。

這三年累死累活。

我從無怨言。

可現在，聽到劉汐的關心。

我原本控製好的情緒，突然就失控了。

淚控製不住滾落。

好半晌，才啞著聲音答道：「好。」

「但我要申請簽證，麻煩你給我寫一封推薦信，這個月底我會帶沐沐過來。」

05

剛一掛斷，江煜城的電話就打了過來。

「老婆，你在哪？」

他將聲線偽裝得極為虛弱，那絲試探的語氣卻難以掩藏，「我想你了，這次化療更痛了，你來陪我好不好？」

果然。

他還是起疑了。

我擦幹眼角的淚，自責地告訴他。

「剛剛在診療室跟醫生聊天。」

「阿城，我好後悔，沒多找幾份工作，害你現在化療這麼痛苦。」

江煜城終於鬆了口氣。

如釋重負般道：

「老婆，我不怪你，都是我自己的身體沒用......」

我靜靜聽著，不語。

隻說在趕來的路上，掛斷電話。

屏幕再度亮起。

備注為「老公」的號碼，諷刺至極。

三年情深似海的婚姻，也不過是我一廂情願。

可是江煜城。

不是隻有你會欺騙。

如果年幼稚嫩的兒子因你而死。

那時，得知真相的你。

會不會崩潰？

06

當我推開病房門時。

所有人都是那副習以為常的模樣。

過去，江煜城多次病重，我都苦苦哀求他們借錢，救他一命。

而這些人中，唐笑笑首當其衝。

腳下這家私立醫院就是她家的產業。

為了保住江煜城的命。

我對她隨叫隨到，當小跟班，下跪，都在所不惜。

現在才察覺到，其中的不妥之處。

豪門圈一向拜高踩低。

這些人的態度卻異常奇怪。

隱隱以江煜城為中心。

以前覺得，是幾人從小一起長大，所以是真心朋友。

現在看來，不過是大家一起，把我蒙在鼓裏，隨意取笑玩樂罷了。

「老婆，我想你了。」

「化療真的好痛，你哄哄我好不好？」江煜城軟聲撒嬌。

換作平常。

我早就心疼地哄著他，下定決心咬牙加班多賺點錢，給他燉補湯喝了。

可這次，我站在原地久久未動。

待他察覺不對，猛然抬頭時。

我才衝他笑了笑，說出的話卻不盡人意。

「阿城，我看你現在狀態不錯，能不能居家辦公？」

「這些日子，我真的很累，每天要照顧你，要送沐沐上下學，還要去洗碗拖地當服務員，腰都快斷了。」

「我也不想麻煩你的，但沐沐他生病了，先天性心臟......」

江煜城麵色一滯。

剛想匆忙起身，問我沐沐怎麼了。

唐笑笑卻率先開口，打斷我的話。

「嫂子，你這樣就沒意思了吧？」

她十分不耐煩。

語氣稱得上是訓斥。

「城哥這樣的高嶺之花願意跟你結婚，你居然不懂得珍惜。」

「為了逼他上班，你連孩子生病這種謊言都編得出來。」

「你別忘了，這家醫院就是我家的，沐沐有沒有生病我不比你清楚？」

話音才落。

江煜城眼底那抹憐惜消失了。

他無奈地看著我。

「老婆，你別拿孩子開玩笑好不好？」

「我真的很想幫你，看見你每天累死累活，我也很心疼，可我身體不好你也知道......」

說著，他忽然話鋒一轉：

「沐沐今年三歲，也算長開了。」

「我朋友都說，他長得不像我，懷疑他是不是我的親生孩子......」

即便已經看清他醜陋不堪的嘴臉。

即便已經做足了心理準備。

聽到這話時，我的身體還是控製不住地發抖。

「當年，我用臍帶血救了你一命，你卻說沐沐不是你的親生孩子？」

「你說出這話時，難道不覺得可笑嗎......」

江煜城目光閃爍，根本不敢抬頭看我。

他的白血病是假的。

那份臍帶血自然沒用上。

可在我的角度看，這完全是場汙蔑。

江煜城也意識到了不妥。

見我情緒不對，隱隱要落淚的樣子，匆忙下床來哄我。

我卻推開了他，義正言辭地道：

「既然你懷疑。」

「那我們就去做個親子鑒定，堵住那悠悠眾口。」

「老婆，我愛你。」江煜城感動極了，還催促我：「馬上四點了，你先去接沐沐放學吧。」

離開病房。

我並未急著走。

在門口等了幾分鐘，聽到病房內眾人議論。

「靠，她不應該憤然衝出病房，大喊『老公，你居然不信任我』嗎，怎麼會是這個反應？」

「我賭贏了，嫂子果然願意做親子鑒定，笑笑姐你必須請吃飯啊！」

唐笑笑同樣無奈。

「阿城，阮念姐也太老實了，怎麼我們說什麼是什麼啊。」

原來，這也是他們的真心話大冒險啊。

07

我趕到幼兒園，把沐沐接出來。

準備帶他回家時，他卻義正言辭地搖了搖頭。

「媽媽，現在太陽還沒下山唷！」

「你帶我去撿瓶子，給爸爸賺醫藥費好不好？」

「爸爸病好以後，媽媽你就不用這麼辛苦了，沐沐不想你辛苦。」

短短幾句話。

讓我沒忍住眼淚。

一把抱住沐沐，泣不成聲。

沐沐今年才三歲，卻很早熟。

他總是很心疼我。

每當我下班回家，都會主動端洗腳水。

每當我動手做飯，都會說他吃什麼都行，讓媽媽別太累。

本該無憂無慮長大的他。

因為我當年衝動的選擇，吃了這麼多苦......

但幸好，現在還來得及。

我壓下哽咽。

蹲下身摸了摸他的臉，笑著告訴他。

「沐沐放心，媽媽有錢了，以後不需要沐沐撿垃圾了。」

「這件事，你先幫媽媽保密，好不好？」

沐沐興奮地點頭應好。

我便照例把沐沐帶到劉汐母親家。

又回出租屋，從床底下拿出一個精致木盒。

趕往當地最有名的當鋪。

把江煜城母親臨終前，送給我的翡翠玉鐲賣了。

三百萬。

足足三百萬。

從前，我總覺得這是一個念想，要為江煜城留著，從未起過動它的心思。

現在卻覺得自己蠢。

早早把它賣了，沐沐就不會吃那麼多苦了。

但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

我將一係列材料準備好，去大使館申請了簽證。

又在三份兼職工作處，辭了職。

主管把工資結給我時，還多給了五百。

「你做事麻利又能吃苦，我是真舍不得你走。」

「但你一個人工作，也太累了，我也不好意思留你。」

「阮念，你以後要多為自己考慮。」

「別被家裏人拖累了。」

我笑著道謝。

拿錢走人。

做完這一切，我又趕到醫院。

拿著沐沐的頭發，帶江煜城去做了DNA檢測。

身後，他七八個狐朋狗友寸步不離跟著。

紛紛擠眉弄眼：

「我去，真來了。」

「這女人堅定證明自己的決心，還真重啊！」

「我真要笑死了。」

他們竊竊私語，我聽了個大概。

卻置若罔聞。

對著檢測人員說：

「這份親子鑒定，我要求加急。」

「多少錢都可以。」

對方拿著樣本進去，隻匆匆留下一句：「兩個小時出結果。」

江煜城的朋友笑得更凶了。

「一次玩笑而已，就讓她這樣大驚小怪。」

「嘖嘖，真是極品舔狗啊，下次怎麼玩她？」

「她一個月才賺幾個子兒？還好意思說『多少錢都可以』，裝什麼大款啊。」

「這種玩弄人的感覺真爽！」

很快。

檢測人員走出來，將報告單遞給江煜城。

「鑒定結果出來了。」

「經DNA檢測證實，江煜城是江沐白的生物學父親。」

對於這個結果。

所有人都不意外。

當即勾肩搭背，約好一起去吃飯。

我卻突然拽住江煜城的袖子。

認真，緩慢地說：

「我的清白洗清了。」

「那給兒子治病的五十萬，也可以給我了吧？」

我話沒說完。

唐笑笑就開口打斷我。

「阮念，你要錢也不是這個要法吧？」

「你是不是忘了，這家醫院是我家的，你們一家三口的檢查都在這裏做，沐沐要是真生病了我怎麼可能不知道？」

她冷冷笑了一聲，「怕不是你過膩了苦日子，忍夠了這樣的生活，所以決定騙一筆錢一走了之。」

聞言。

江煜城準備給我轉賬的動作，頓住了。

他一言不發地摁滅手機。

低頭望著我哭紅的眼，強壓住心中那股不安。

嗓音譏諷道，

「阮念，缺錢告訴我一聲就行，何必拿沐沐當幌子？」

我接連不斷地搖頭。

扒著他褲腿，苦苦哀求道：

「不是的，不是的......」

「沐沐真的生病了，他是我的心肝啊，阿城你怎麼能不信我呢？」

「醫院給我發了報告單，我給你看好不好......」

我哽咽不止。

準備把檢查報告給他看。

卻突然接到一通電話。

聽清對麵內容後。

更是當場癱軟了下去。

而江煜城終於意識到了不對。

他匆忙焦急地問我，

「老婆，沐沐到底怎麼了？」

「你說沐沐生病，難道不是為了騙我錢，而編造的嗎？」

我眼底盡是失望。

嗓音艱澀地說：

「沐沐剛剛心臟病發，去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