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死後的第七天，我和影帝老公沈念風參加的戀綜《心動日記》開播。

節目組打出“紀念慕晚雪”的字樣，將這檔節目變成對我的全民悼念。

直播裏，沈念風剪輯了我們十年愛戀的點滴，眼眶通紅。

他對著我的遺像說：“晚雪，等我，我很快就來陪你。”

全網為他的深情痛哭，罵我是個不懂珍惜的壞女人。

直到節目組按流程，放出一段我生前錄製的“驚喜VCR”。

視頻裏，我穿著他送的白色長裙，笑得溫柔。

下一秒，沈念風的巴掌扇了過來，我滾落在地。

鏡頭外傳來他冰冷的聲音：“慕晚雪，笑得真惡心，給我像狗一樣滾過來。”

直播彈幕靜止三秒後，徹底引爆。

1

直播彈幕靜止三秒。

然後，井噴式的問號和臟話淹沒了整個屏幕。

【？？？？？？？？？？？？】

【我瞎了還是聾了？剛才那是什麼聲音？】

【“像狗一樣滾過來”......這是沈念風的聲音吧？是我幻聽了嗎？！】

演播廳內，死寂無聲。

所有攝像機都對準了沈念風。

他臉上的悲慟凝固，一雙通紅的眼眸裏，瞬間閃過一絲被揭穿的怨毒，快得無人捕捉。

隨即，那張英俊的麵孔被巨大的震驚和痛苦覆蓋。

“不......這不是真的。”他身體晃了晃，伸出手，似乎想去觸摸屏幕裏那個狼狽的我，“這是誰的惡作劇？晚雪......我的晚雪......”

主持人張著嘴，半天沒能擠出一個字，耳機裏傳來導演歇斯底裏的咆哮：“控場！快控場！沈念風，讓他解釋！”

坐在嘉賓席的林薇薇，我生前所謂的“閨蜜”，第一個反應過來。

她提著昂貴的禮服裙擺，哭著衝到沈念風身邊，扶住他搖搖欲墜的身體。

“念風哥哥，你別嚇我！”她淚眼婆娑地轉向鏡頭，聲音又委屈又憤怒，“這是誰幹的？為什麼要用這種合成的視頻來傷害一個剛剛失去妻子的人！你們還有沒有良心！”

她轉向主持人，帶著哭腔質問：“節目組難道不審核視頻的嗎？這種惡毒的偽造，就是你們所謂的‘驚喜’？晚雪姐姐在天有靈，看到你們這樣汙蔑她最愛的人，她該有多難過！”

一番話，瞬間點醒了部分還處在震驚中的粉絲。

【肯定是假的！是惡意剪輯！我們哥哥那麼愛晚雪！】

【對！林薇薇說得對！晚雪怎麼可能錄這種視頻！她那麼愛沈念風！】

【狗逼節目組，為了熱度臉都不要了！現在AI換臉換聲音這麼容易，當我們是傻子嗎？】

沈念風在林薇薇的攙扶下，顫抖地指著屏幕，痛心疾首：“晚雪她......她最愛穿我送的白裙子，也最愛笑。可她生性內向，從不在鏡頭前這樣......這樣......”

他哽咽著，說不下去，一副被人戳到最痛處的模樣。

“這視頻，從頭到尾都透著詭異。是誰，要在我送走她的最後時刻，還要用這種方式來淩遲我？”

他的表演無懈可擊，深情和痛苦足以讓任何人心碎。

直播間的風向再次搖擺。

就在這時，屏幕上的VCR並未停止。

視頻裏的我，從地上爬起來，頭發淩亂，半邊臉頰迅速紅腫。

鏡頭外的聲音再度響起，是沈念風不耐煩的冷哼。

“慕晚雪，我讓你笑了麼？誰準你哭了？收起你那副死了爹媽的表情，看著就晦氣。”

視頻裏的我，死死咬住嘴唇，把眼淚逼了回去。

然後，我抬起頭，對著鏡頭，也就是對著沈念風的方向，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老公，對不起，我不該哭。”我的聲音卑微到塵埃裏，“你別生氣，我笑了。”

畫麵定格在我那張屈辱又討好的笑臉上。

與旁邊那張笑得溫柔恬靜的遺像，形成了世界上最諷刺的對比。

直播間再次死機。

這一次，再也沒有人說這是AI合成了。

因為那種深入骨髓的恐懼和絕望，是任何技術都偽造不出來的。

演播廳的導演，看著飆升到服務器即將崩潰的在線人數，對著耳麥發出了一條改變一切的指令。

“別切！讓他播完！給我把鏡頭死死對準沈念風的臉！”

2

我飄在半空中，看著沈念風那張瞬間慘白的臉，忽然想起了我們第一次見麵的時候。

十年前，我也是這樣看著他。

在大學城的廉價KTV裏，他是被眾星捧月的天之驕子，戲劇學院的校草。

而我，是來送果盤的兼職服務生。

包廂門被推開，震耳欲聾的音樂混著煙酒味撲麵而來。

“喲，新來的妹子？長得挺純啊。”一個油膩的男生吹了聲口哨。

我低著頭，隻想快點放下東西離開。

“急什麼，陪哥幾個喝一杯再走。”他伸手就來拉我的胳膊。

我嚇得後退，手裏的托盤一歪，酒水瞬間灑了出去，大部分都潑在了角落裏那個始終沒說話的男人身上。

全場瞬間安靜。

剛剛還輕浮的男生臉色大變：“你他媽沒長眼啊！知道這是誰嗎？顧少！這件衣服多少錢你知道嗎？把你賣了都賠不起！”

我嚇傻了，隻會不停地鞠躬：“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行了，周浩。”

那個叫沈念風的男人站了起來。

他很高，燈光昏暗，我看不清他的表情，隻能感覺到一股強大的壓迫感。

他脫下濕透的外套，扔在沙發上，聲音很淡：“讓她走吧。”

“可是念風，你這衣服......”

“我說，讓她走。”

我如蒙大赦，逃也似的跑出了包廂。

那是我第一次見到沈念風，他像一個從天而降的騎士，把我從窘迫中解救出來。

後來我才知道，他是顧氏集團的二公子，來戲劇學院上學隻是興趣。

再後來，他成了我的男朋友。

畢業後，他執意要進娛樂圈，家裏反對，停了他所有的卡。

是我用自己打幾份工的錢，租了間小小的公寓，陪他度過那段最艱難的時光。

他去跑劇組，一天天沒有回音。

回到家，總是會抱著我，把頭埋在我的頸窩。

“晚雪，還好有你。”他說，“等我紅了，一定讓你住上全城最好的房子，買最貴的裙子。”

我笑著摸他的頭發：“我不要最好的房子，我隻要你。”

那時，他的眼睛裏有星星，亮得驚人。

他會記得我的生理期，提前準備好紅糖水；會跑遍半個城市，隻為給我買一塊想吃的蛋糕；會在我生病時，整夜不睡地守著我。

所有人都說，我慕晚雪是上輩子拯救了銀河係，才能找到沈念風這樣的男朋友。

連我自己都這麼覺得。

直到他憑借一部仙俠劇爆火，成了炙手可熱的新晉小生。

我們的生活天翻地覆。

他越來越忙，回家的時間越來越少。

電話裏的聲音，也從溫柔繾綣，變得敷衍不耐。

“我在忙，這點小事你自己處理。”

“你能不能懂點事？我一天到晚在外麵應酬，不是回來聽你抱怨的。”

“慕晚雪，你能不能別這麼粘人？給我一點個人空間行不行！”

我們的第一次爭吵，是因為一張照片。

狗仔拍到他深夜送一個女演員回家，那個女演員，就是林薇薇。

我拿著手機質問他。

他隻是瞥了一眼，就把手機扔到一邊。

“一個劇組的同事，順路送一下，有什麼問題？”

“可是她挽著你的胳膊！”

“她喝多了，我扶一下而已。”他開始不耐煩，“慕晚雪，你以前不是這樣的。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不可理喻，疑神疑鬼了？”

那是我第一次，從他嘴裏聽到“不可理喻”四個字。

胸口悶得發慌。

我看著他，忽然覺得很陌生。

那個會因為我跟男同學多說一句話就吃醋一整天的男孩，去哪裏了？

3

直播畫麵裏，VCR的第一部分已經播放完畢。

現場陷入一種詭異的沉默，隻有林薇薇壓抑的抽泣聲。

沈念風的臉色比紙還白，他死死盯著屏幕，嘴唇翕動，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彈幕的風向已經徹底逆轉。

【我操......這他媽是家暴吧？！實錘了吧！】

【前麵的粉絲臉疼嗎？還AI合成？這屈辱的表情能AI出來？】

【“收起你那副死了爹媽的表情”，我日，沈念風私下裏是這種人？太惡心了！】

【心疼晚雪，她該有多絕望，才會錄下這種視頻......】

【所以她根本不是抑鬱症自殺，是被這個畜生逼死的！】

主持人終於找回了自己的專業素養，他拿起話筒，聲音幹澀。

“顧老師......對於這段視頻，您......還有什麼想解釋的嗎？”

沈念風猛地回神，他看向主持人，眼裏的恨意一閃而過，隨即又被濃稠的悲傷取代。

“解釋？”他慘笑一聲，“我能解釋什麼？這的確是我的聲音，也的確是晚雪。但事情根本不是你們想的那樣！”

他站直身體，環顧四周，每一個鏡頭都不放過。

“晚雪她......她有很嚴重的抑鬱症和躁鬱症，情緒非常不穩定。發病的時候，她會自殘，會傷害自己！我打她那一巴掌，是為了讓她清醒過來！你們看，視頻裏她是不是在哭？那是因為她剛剛用水果刀劃傷了自己的手腕！”

他激動地指著屏幕，言之鑿鑿。

“我說那些狠話，是為了刺激她，讓她把負麵情緒發泄出來！心理醫生說，這是治療的一種方式！我愛她，我怎麼可能真的傷害她？你們不懂，你們根本不懂一個抑鬱症患者的家人有多痛苦！”

這番顛倒黑白的說辭，堪稱教科書級別的危機公關。

他把家暴，扭曲成了“為你好”的深情與無奈。

林薇薇立刻哭著附和：“是的，我可以作證！晚雪姐姐的病很嚴重，有好幾次都是念風哥哥發現她把自己鎖在浴室裏......我們真的都很擔心她！念風哥哥承受了太多壓力了！”

她仰起臉，淚水漣Mian，“我們都知道念風哥哥愛她勝過自己的生命，他隻是......他隻是太想讓她好起來了！”

兩人的雙簧唱得天衣無縫，再次讓部分觀眾陷入了遲疑。

【原來是這樣嗎？晚雪有抑鬱症？】

【好像有點道理，有時候刺激療法是管用的......】

【可是那句‘像狗一樣滾過來’也太侮辱人了吧？這是愛一個人的表現？】

【樓上的你沒家人得過抑鬱症吧？站著說話不腰疼，有時候好話根本沒用！】

我冷冷地看著他們表演。

沈念風，你總是這樣。

用一套冠冕堂皇的說辭，把自己所有的惡行都包裝成“愛”。

就像那次，我因為林薇薇，第一次被你動手。

你爆紅後，林薇薇開始頻繁地出現在我們的生活中。

她會半夜十二點給你打電話，哭著說自己被導演罵了。

會在你回家時，提前“偶遇”在樓下，送來她親手煲的湯。

她叫你“念風哥哥”，叫我“晚雪姐姐”。

“晚雪姐姐，你別怪念風哥哥，是我太笨了，總給他添麻煩。”

“晚雪姐姐，這件衣服是你給念風哥哥買的吧？真好看，不像我，眼光總是不好。”

綠茶的段位並不高，但我架不住沈念風吃這一套。

那天，是我生日。

我等了他一晚上，飯菜熱了又熱。

午夜的鐘聲敲響，他帶著一身酒氣和林薇薇的香水味回來。

他忘了。

我沒忍住，和他吵了起來。

他嫌我煩，推了我一把，我撞在桌角，腰側一片劇痛。

我不敢置信地看著他。

他卻看也不看我，隻是煩躁地扯著領帶。

“慕晚雪，你能不能成熟一點？薇薇今天被投資商灌酒，我不去救她，她的事業就全毀了！你過個生日重要，還是別人的前途重要？”

“她一個女孩子在外麵打拚不容易，你多體諒一下會死嗎？”

那一刻，我疼的不是腰，是心。

我看著這個口口聲聲說愛我的人，為了另一個女人，對我理直氣壯地施暴。

我問他：“沈念風，如果今天被灌酒的人是我呢？”

他沉默了。

許久，他走過來，想要抱我。

“晚雪，這世上，我最不想傷害的，就是你。”

我躲開了。

屏幕上，VCR的文件名“ForHuai'an_Part1.mp4”忽然閃爍了一下。

緊接著，一個新的視頻文件自動開始播放。

文件名：ForHuai'an_Part2.mp4。

4

新的視頻畫麵一片漆黑，隻有聲音。

是林薇薇嬌滴滴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挑釁。

“晚雪姐姐，對不起，這個事是我的錯，要打就打我吧，別怪念風哥哥。他也是為了保護我......”

背景音裏，有我壓抑的喘息。

然後，是沈念風疲憊又維護的腔調。

“薇薇，跟你沒關係，你先回去。這裏我來處理。”

“可是，晚雪姐姐她......”

“回去！”沈念風的語氣重了些。

接著是關門聲，腳步聲。

畫麵終於亮起。

鏡頭晃動得厲害，是我倒在地上，正掙紮著扶著沙發想爬起來。

拍攝角度很低，應該是手機掉在了地上，攝像頭恰好對著客廳中央。

沈念風走到我麵前，居高臨下地看著我。

那眼神，沒有絲毫愧疚，隻有一片冰涼的漠然。

“慕晚雪，你鬧夠了沒有？”

我抬起頭，看著他：“我鬧？沈念風，今天是我的生日。”

“所以呢？”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殘忍的笑意，“所以全世界都要圍著你轉？我必須推掉所有事情，回來陪你點蠟燭許願，你才滿意？”

我的心沉下去。

“我沒有讓你推掉所有事，我隻是想你記得。”

“我記得，怎麼會不記得。”他蹲下來，捏住我的下巴，強迫我看著他，“可我現在是大明星沈念風，不是當初那個一無所有的窮小子。我的時間很寶貴，不像你，每天閑在家裏，除了胡思亂想，什麼都不會。”

下巴被他捏得生疼。

“你以為你現在擁有的一切是怎麼來的？是我在外麵拚死拚活換來的！你住著我買的豪宅，花著我給的錢，你有什麼資格在這裏跟我鬧脾氣？”

他的每一句話，都像一把刀，精準地捅進我的心臟。

原來，我陪他吃苦的歲月，在他眼裏，已經成了我現在“享福”的原罪。

原來，我放棄事業，為他打理後方，在他看來，隻是一個無用的、靠他養著的寄生蟲。

“沈念風，”我的聲音在抖，“你當初不是這麼說的。你說......你會愛我一輩子。”

“愛？”他像是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鬆開我，站起身。

“慕晚雪，你今年多大了？還信這種鬼話？愛情能當飯吃嗎？能換來今天的地位和名聲嗎？”

他踱步到酒櫃前，倒了一杯紅酒，搖晃著杯中猩紅的液體。

“我承認，我愛過你。在你陪我吃糠咽菜的時候，在你熬夜給我洗衣做飯的時候。那時候的你，溫柔、懂事，從不給我添麻煩。”

他轉過身，看向我，眼神裏帶著審視和輕蔑。

“可是現在呢？你看看你自己，像個怨婦。查我的手機，問我的行蹤，連我跟女同事多說一句話你都要鬧。你覺得，你現在這副樣子，還值得我愛嗎？”

他將PUA的話術，用最理所當然的口吻說了出來。

將所有的過錯，都歸結於我的“不懂事”和“不值得”。

視頻裏的我，徹底愣住了。

我看著眼前這個熟悉又陌生的男人，感覺渾身的力氣都被抽幹了。

直播間的彈幕，在這一刻，已經不是憤怒，而是一片死寂的驚恐。

所有人都被沈念風這番冷酷的言論震碎了三觀。

屏幕上，沈念風喝了一口酒，緩緩向我走來。

“不過，你提醒我了。”他走到我麵前，再次蹲下，用冰涼的手指撫摸我紅腫的臉頰，“今天是你的生日，總得有個禮物。”

他的動作很輕，眼神卻透著一股邪氣。

“我最近接了個新代言，是‘唯一’珠寶。他們的廣告詞我很喜歡，‘送給此生唯一的摯愛’。”

視頻裏的我，眼裏燃起一絲微弱的希望。

他要向我道歉嗎？

他要送我禮物，補償我嗎？

隻見他從口袋裏，掏出一個精致的絲絨盒子。

在我期待的目光中，緩緩打開。

裏麵躺著的，不是戒指，不是項鏈，而是一條鑲著碎鑽的......狗鏈。

鏈子的吊牌上，用花體字刻著兩個字母：SX。

晚雪。

他拿起那條鏈子，在我眼前晃了晃，笑得溫柔又殘忍。

“晚雪，生日快樂。”

“戴上它，以後乖乖聽話，我就還像以前一樣，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