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我很快就爬上了三樓的陽台。

陽台的漢白玉欄杆冰冰涼涼的。我踩在上麵，探頭往下看。

樓下的花園裏，宴會正進行到高潮。

爸爸正舉著酒杯，意氣風發地和賓客們交談。

媽媽則和一群貴婦人站在一起，優雅地笑著。

哥哥溫景然和一群富家子弟聚在一起，正不屑地朝我這邊指指點點，似乎在嘲笑我的愚蠢。

所有人都沉浸在這場盛大的宴會裏，沒人把三樓陽台上那個搖搖欲墜的身影當回事。

我深吸一口氣，用盡全身力氣，對著樓下大喊——

“姐姐讓我跳下去！”

這一聲尖叫劃破了宴會和諧的樂章。

花園裏瞬間安靜下來，所有人都驚愕地抬頭，看向聲音的來源。

當他們看清是我時，人群中爆發出陣陣抽氣聲。

爸爸媽媽的臉色“唰”地一下變得慘白。

“念念！你在幹什麼！快下來！”爸爸的聲音因為恐懼而變了調。

我穩穩地站在欄杆上，繼續大聲地喊著剛才溫晴教我的話。

“姐姐說，隻要我從這裏跳下去，爸爸媽媽就會更愛我！”

“爸爸媽媽，你們看！我很勇敢的！”

說完，我在所有人驚恐的目光中，張開雙臂，像一隻笨拙的鳥兒。

對著樓下那片奢華的花園，縱身一躍。

“啊——！”

尖叫聲、驚呼聲、杯盤碎裂的聲音，瞬間響徹了整個溫家別墅。

我閉上眼睛，感受著風從耳邊呼嘯而過。

姐姐，你看，我真的很聽話。

你說的話，我一個字都照做了。

現在，輪到你了。

預想中的劇痛沒有傳來。

我掉進了一個巨大的充氣玩偶的懷裏，那是為了宴會特意布置的兒童遊樂區。

身體被柔軟地彈了一下，然後滾落在草坪上。

雖然沒死，但從三樓跳下來的衝擊力還是讓我的胳膊瞬間脫了臼，疼得我眼前發黑。

可我沒哭，我隻是躺在草地上，睜著一雙無辜又茫然的眼睛，看著朝我蜂擁而來的人群。

“念念！”媽媽蘇婉清第一個衝過來，她跪倒在我身邊，雙手顫抖著，想碰我又不敢碰，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往下掉。

宴會徹底亂成了一鍋粥。

溫家的歡迎宴變成了真千金跳樓的直播現場。

我疼得說不出話，隻是看著圍在我身邊的爸爸媽媽，努力擠出一個笑容。

“爸爸......媽媽......我是不是很勇敢？”

“你們現在......是不是更愛我了？”

我的話像一把刀子，狠狠插進了爸媽的心裏。

媽媽再也忍不住，抱著我失聲痛哭，“傻孩子，我的傻孩子啊！誰要你用這種方式證明勇敢！媽媽隻要你好好活著！”

爸爸的眼睛也紅了，他猛地站起身，像一頭暴怒的獅子，在人群中尋找著什麼。

他的目光最終鎖定在二樓那個臉色慘白、搖搖欲墜的身影上。

溫晴還站在那裏，顯然沒料到我真的敢跳。

“溫晴！你給我滾下來！”爸爸的怒吼聲帶著雷霆萬鈞之勢，“你到底對你妹妹說了什麼！”

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地從我身上，轉移到了溫晴身上。

溫晴嚇得渾身一抖，連滾帶爬地從樓上跑了下來。

她撲到媽媽腳邊，哭得梨花帶雨，“媽媽，不關我的事，我沒有讓她跳樓，是她自己瘋了！是她自己要跳的！”

一些和溫家交好的貴婦人開始幫她說話。

“是啊建國，晴晴這孩子我們是看著長大的，又善良又懂事，怎麼會做這種事。”

“我看這剛找回來的孩子，精神狀態好像不太對勁，為了爭寵，連命都不要了，真是可怕。”

聽著這些議論，溫晴的臉上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得意。

我躺在地上，看著她表演，心裏冷笑。

我掙紮著伸出那隻沒受傷的手，指向溫晴，用盡力氣，一字一句地重複著。

“姐姐，說的......”

“跳下去，爸爸媽媽，才愛我......”

我的聲音很微弱，但在救護車刺耳的鳴笛聲到來之前，清晰地傳到了每一個人的耳朵裏。

爸爸的臉色徹底黑了下去。

他可以不在乎賓客的議論，但他不能不在乎我這個親生女兒用生命做出的“指控”。

一個是他疼愛了十年的養女，知書達理，溫柔善良。

一個是他失而複得的親生女兒，神誌不清，舉止瘋癲。

可我剛剛當著所有人的麵喊出了那句話。

“姐姐讓我跳下去！”

這句話，像一根刺，紮進了所有人的心裏。

救護車很快就到了，我被抬上了擔架。

在被推進救護車的前一刻，我看到了哥哥溫景然。

他臉上寫滿了錯愕和震驚，看向我的眼神裏充滿了審視和懷疑。

他顯然更相信自己朝夕相處了十年的妹妹。

我看著他，虛弱地笑了笑。

沒關係。

遊戲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