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結婚第七年,我在陸續言的手機裏發現了他和實習生的開房記錄。
淩晨三點,我坐在衣帽間的地上,捏著他出差帶回來的愛馬仕絲巾。
包裝盒貼著國貿商場的標簽,可他的信用卡賬單裏根本沒有這筆消費。
浴室水聲停了,我迅速鎖屏他忘關的微信界麵。
最新一條是楊曦發來的語音:「續言,下次別咬脖子了,同事會看見。」
背景音裏,還有我上個月送他的腕表走針聲。
「怎麼還沒睡?」陸續言擦著頭發走出來,腹肌上還掛著水珠。
我看著他鎖骨處新鮮的抓痕,突然想起今天醫院發來的體檢報告。
CA125數值飆升,婦科腫瘤標誌物異常。
他俯身想吻我,我偏頭躲開:「你上周說在深圳開會?」
「對啊,跟王總談項目。」
他回答得很快,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手機邊緣。
那是他說謊時的小動作。
多可笑,這個曾為我擋開水的少年,現在連出軌都懶得換借口。
手機突然震動,楊曦發來一張B超照:「陸太太,你說孩子出生後,該叫你阿姨還是媽媽?」
1.
公司上市答謝宴的香檳塔折射著水晶燈的光。
我站在陸續言身邊,看著他遊刃有餘地應對各路投資人。
他西裝袖口的藍寶石袖扣還是我去年送的生日禮物,此刻正隨著他舉杯的動作閃爍冷光。
「陸太太真是好福氣。」某位董事夫人湊過來,「聽說你們是大學同學?從校園到上市,現在年輕人裏可不多。」
我抿嘴笑了笑,目光不自覺地追隨著陸續言。
他正俯身聽一位女投資人說話,唇角勾起我熟悉的弧度。
那女人塗著莓果色唇膏,說話時手指似有若無地碰觸陸續言的手臂。
手機在掌心震動,是醫院發來的體檢報告提醒。
我劃開屏幕,目光突然凝在某個數值上。
CA125指標異常升高。
婦科腫瘤標誌物。
「在看什麼?」陸續言不知何時來到我身邊,帶著微醺的酒氣。
我下意識鎖屏:「沒什麼,醫院常規檢查。」
伸手替他整理歪斜的領帶時,我的指尖擦過他頸側,那裏有一抹不屬於宴會廳燈光的玫紅。
陸續言猛地後退半步。
「怎麼了?」我舉著僵在半空的手。
「有點熱。」他鬆了鬆領帶,目光掃過我的肩膀,「王總在找我,你先回家?」
那抹玫紅色,是半個模糊的唇印。
2.
結婚第七年時,陸續言開始給手機設密碼。
「最近接觸的客戶資料太敏感。」他這樣解釋,手指在屏幕上劃出我看不懂的圖案。
我們大學時代共用過同一個淘寶賬號,他連畢業論文致謝都寫「感謝程暖同學允許我隨時查看她手機找靈感」。
現在他的手機永遠屏幕朝下。
我站在衣帽間裏,捏著他上周出差回來送我的絲巾。
愛馬仕的包裝盒上貼著國貿商場的標簽,可消費記錄裏根本沒有這筆支出。
衣櫃深處,他常穿的灰色西裝口袋裏有張被揉皺的酒店水單,日期正是他聲稱在深圳開會的那天。
水單最下方印著:北京朝陽區建國路87號,麗思卡爾頓酒店。
我打開地圖搜索,距離公司總部隻有1.2公裏。
浴室傳來水聲,我機械地把絲巾係在脖子上。
真絲麵料貼著皮膚,像一條冰冷的蛇。
鏡子裏的人臉色慘白,眼下掛著失眠的青黑。
三十歲的女人,再怎麼保養也敵不過二十歲姑娘的膠原蛋白。
水聲停了,我迅速退出地圖界麵。
陸續言擦著頭發走出來,水珠順著他腹肌的溝壑往下滑。
這副身體我撫摸過無數次,現在卻覺得陌生。
「明天你生日。」他拿起床頭充電的手機,「想要什麼禮物?」
我望著他鎖骨上新鮮的抓痕,輕聲說:「你陪我去做體檢吧,報告出來了。」
「明天?」他皺眉,「恐怕不行,上海那邊臨時要飛個重要客戶。」
他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敲擊,嘴角不自覺上揚,「我讓助理訂餐廳,你和閨蜜慶祝?」
我盯著他打字時跳動的眉梢。
十年前他向我告白時,也是這樣一邊發信息一邊偷笑。
後來我才知道,當時他正在宿舍群直播表白進度,兄弟們賭他不敢親我。
現在他嘴角的弧度,和當年一模一樣。
3.
生日這天清晨,我收到了陸續言讓助理送來的花。
99朵厄瓜多爾玫瑰,附贈卡片上印著製式化的祝福語。
連簽名都是打印的。
手機震動,是陸續言的消息。
「航班提前了,現在去機場。生日快樂,回來補償你。」
我撥通他電話,響了七聲才被接起。
背景音很靜,根本不是機場的嘈雜。
「在出租上了?」我問。
「嗯,馬上到T3。」他聲音裏帶著奇怪的喘息,「信號可能不穩。」
我打開定位軟件。
我們為安全起見互相共享的位置信息顯示,他正在朝陽區某高檔小區。
那個紅點刺得我眼眶生疼。
「你上次說住在哪個酒店來著?」我盡量讓聲音聽起來像閑聊。
「浦東香格裏拉。」他脫口而出,隨即補充,「不對,是虹橋那邊的凱悅。」
背景裏傳來細微的女聲:「續言,浴室熱水......」
電話突然掛斷。
我站在全身鏡前,看著自己精心準備的裸粉色真絲連衣裙。
這是陸續言最喜歡的顏色,他說像我們第一次約會時我穿的睡衣。
現在這件衣服空蕩蕩地掛在我身上。
這兩個月我瘦了十二斤。
茶幾上擺著沒能送出去的禮物。
一對百達翡麗情侶表。
男款表盤內側刻著「To My Lighthouse」,女款是「To My Harbor」。
大四那年我們在海邊看燈塔。
他說我是他迷航時永遠的光,我說他是我漂泊後停靠的港。
玄關傳來響動,我驚喜地轉身,卻隻看到跑腿小哥。
他遞來蛋糕盒:「陸先生訂的,要求晚上七點準時送到。」
打開是一磅裝的提拉米蘇。
可我乳糖不耐受。
4.
我開車來到那個小區。
保安見到保時捷直接放行,地下車庫B2層停著陸續言的奧迪A8。
車牌尾號668,是我們結婚日期。
電梯需要刷卡,我站在大堂給陸續言打電話。
第七次呼叫時終於接通,他聲音裏帶著壓抑的怒意:「怎麼了?我在見客戶。」
「我在梧桐公館大堂。」我說,「要麼你下來,要麼我找物業開電梯。」
電話那頭死一般的寂靜。
五分鐘後,電梯門打開。
陸續言穿著我從未見過的深藍色家居服,領口敞開處露出新鮮的吻痕。
他身後跟著穿真絲睡袍的年輕女孩,正用我的同款發夾別著劉海。
「程暖姐?」女孩驚呼,「天啊,續言你怎麼不早說......」
我認識她。
去年校招進公司的楊曦,市場部管培生。
入職時我親手給她戴過工牌,她說羨慕我和陸總的愛情故事。
現在她無名指上戴著我的婚戒。
去年我說戒指有點鬆要調整尺寸,陸續言主動說要拿去專櫃。
後來他說師傅建議重新定製,需要等三個月。
「上去說吧。」陸續言伸手拉我。
我甩開他,從包裏掏出那對手表扔在地上。
表盤玻璃碎裂的聲音驚動了整個大堂,保安警惕地往這邊張望。
「生日快樂,陸總。」我轉身走向旋轉門,「離婚協議明天發你郵箱。」
楊曦在身後帶著哭腔喊:「程暖姐你誤會了!我們隻是在討論項目......」
我按下車鑰匙,保時捷的燈光像一把刀劈開暮色。
後視鏡裏,陸續言站在原地沒動,隻是低頭看著滿地狼藉。
這個姿勢我太熟悉了,大三那年我急性闌尾炎住院。
他在手術同意書上簽字後也是這樣站在走廊,盯著自己的球鞋看了整整四十分鐘。
當時他說:「程暖,你要是出事了我怎麼辦?」
現在他的表情和當年如出一轍。
隻是這次,他的「怎麼辦」裏不再有我。
5.
淩晨三點,我在急診室掛著點滴。
急性腸胃炎,醫生說可能是長期飲食不規律導致的。
護士第三次來換藥時忍不住問:「家屬還沒聯係上嗎?」
我搖搖頭,胃部的絞痛比不上胸口的萬分之一。
手機屏幕亮起,是陸續言的未接來電,從午夜到此刻共23個。
最新一條短信寫著:「暖暖,接電話,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我想起楊曦睡袍下微微隆起的小腹。
點滴瓶裏的液體還剩三分之一時,我拔掉針頭。
血珠從手背滲出來,在慘白的燈光下像一粒紅珊瑚。
走廊盡頭的電視正在播放財經新聞,陸續言的公司又拿下新一輪融資。
鏡頭裏的他意氣風發,西裝口袋別著我送的鋼筆。
那是我用第一筆分紅買的,筆帽內側刻著「To陸先生,我的星辰大海」。
護士追出來喊:「女士!您還需要觀察!」
我推開玻璃門走進雨裏。
冰涼的雨水順著脖頸流進衣領,真絲連衣裙很快濕透,貼在皮膚上像第二層屈辱的皮。
手機在口袋裏震動,是陸續言發來的照片。
我們結婚時在民政局門口的合影。
那天他緊張得差點摔了結婚證,我笑他像個毛頭小子。
他說:」程暖,我害怕。」
我問怕什麼。
他說:「怕不能讓你幸福。」
現在這句話躺在對話框裏,上方是楊曦半小時前發的朋友圈。
「感恩遇見,餘生請多指教」配圖是兩隻交握的手。
男士腕表表帶下隱約露出我熟悉的疤痕。
那是陸續言大學時為我擋開水燙的。
雨越下越大,我在公寓樓下看到渾身濕透的陸續言。
他手裏攥著那對摔壞的手表,機械零件從裂開的表盤裏支棱出來,像某種醜陋的昆蟲肢體。
「暖暖......」他向前一步,我後退兩步。
「她懷孕了?」我問。
陸續言的表情凝固了。
雨滴順著他的睫毛往下掉,看起來像在哭。
十年前我外婆去世時,他也是這樣站在殯儀館門口,任由雨水和淚水混在一起。
那時我說:「陸續言,我隻有你了。」
現在我說:「離婚吧。」
6.
醫院的消毒水味鑽進鼻腔時,我才意識到自己把下唇咬出了血。
護士推著輪椅把我送進急診室,白熾燈在視野裏暈開慘白的光圈。
「血壓有點低。」醫生翻著我的病曆本,「家屬呢?」
我盯著天花板上的裂縫:「沒有家屬。」
手機在包裏震動,不用看也知道是陸續言。
從梧桐公館離開後,他打了四十七個電話,發了二十三條短信。
最新一條顯示:「暖暖,我在醫院門口,讓我進去看看你。」
護士遞來化驗單:「急性腸胃炎伴有輕度脫水,需要住院觀察。」
她猶豫了一下,「剛才有位陸先生說是您丈夫......」
「我不認識。」
我接過化驗單,指尖在婚姻狀況一欄停頓片刻。
最終在未婚選項打了勾。
點滴架上的藥水一滴滴落下,像倒數的計時器。
窗外天色漸暗,雨點敲打著玻璃窗。
我數著天花板上的斑點,想起第一次和陸續言約會也是在這樣的雨天。
他撐著校服外套為我擋雨,自己淋得像隻落湯雞。
卻笑著說:「程暖,你看我們像不像在演青春電影?」
現在青春散場,隻剩一地狼藉。
淩晨兩點,病房門被輕輕推開。
陸續言帶著一身寒氣站在床邊,頭發上的雨水滴在瓷磚地上。
他手裏拎著保溫桶,指節泛著不正常的青白。
「滾出去。」
他站著沒動:「你一天沒吃東西。」
保溫桶裏是我最愛的皮蛋瘦肉粥,大學時每次生病他都煮這個。
現在聞到這個味道,胃裏翻湧起一陣酸水。
「楊曦知道你大半夜來給前妻送粥嗎?」我撐起身子,「還是說,陸總習慣了三更半夜照顧人?」
陸續言的手抖了一下,熱粥濺在手背上。
他沒去擦,隻是固執地把保溫桶放在床頭櫃上:「趁熱吃。」
我抄起保溫桶砸向牆壁。
粥液順著牆麵緩緩流下,像一道醜陋的傷疤。
「省省吧,陸續言。」我扯掉手背上的針頭,「你演深情的戲碼我看了十年,膩了。」
血珠從針眼冒出來,在雪白的床單上洇開一朵紅梅。
陸續言突然撲過來按住我的手,力道大得幾乎捏碎我的腕骨。
「你幹什麼!」他聲音發顫,扯過紙巾壓住出血點。
這個曾經在董事會上舌戰群雄的男人,此刻連張紙巾都拿不穩。
我看著他泛紅的眼眶,突然覺得荒謬至極。
出軌的人是他,現在擺出痛不欲生表情的也是他。
「陸續言,」我抽回手,「你知道最惡心的是什麼嗎?」
他僵在原地。
「是你明明已經選了楊曦,卻還想要我的原諒。」我按下呼叫鈴,「滾吧,別讓我叫保安。」
護士進來時,陸續言終於離開。
但走廊上傳來重物撞擊的聲音,接著是醫護人員驚慌的喊叫。
透過門縫,我看到陸續言一拳砸在消防栓上,玻璃碎片紮進他指關節,鮮血順著銀白色的金屬門往下淌。
多麼感人啊,我想。
可惜太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