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爸爸媽媽崇尚“回歸自然”。
我有幸在三個孩子中被挑選出來野化教養。
每天隻需在鏡頭前衣不蔽體地爬行,就可以換來爸媽的獎勵。
而姐姐和弟弟動輒被爸媽責罵,教導規矩。
誌願者和網友施於我幫助的時候,我選擇站在爸媽這邊。
熱度過後,他們帶著千萬財產逃往國外。
等人們發現我的時候,我已經被野獸撕碎四肢,曝屍荒野。
再睜眼,我回到九歲這年。
這一次我不要再做野人,我要堂堂正正做人!
1.
“天哪!你們快看,那裏趴著的是個人嗎?”
“看樣子也有八九歲了,怎麼不穿衣服啊?”
“是流浪兒童嗎?”
“不不不,我剛才看到她身邊好像還跟著兩個大人。”
“我是穿越了嗎?21世紀還能看到野人?”
相機“哢嚓”的聲音此起彼伏,還有人忘記關閃光燈,刺的我眼疼。
我看著自己赤裸的身體,顯然八九歲了。
怎麼回事?我記得上一世癲狂父母帶著我們出來旅遊被網友拍到的時候我才三歲。
顧不了這麼多了,我趕緊爬行著回到車上。
上一世我慘死荒山之後,引起軒然大波。
一部分網友罵我自作自受,另一部分網友憐憫我的悲慘遭遇。
對我的爭議太大,地府為了不受輿論幹擾,拒絕收我入府。
我成一縷孤魂野鬼飄蕩在人間十餘年。
人不人鬼不鬼的這十來年,我也知道做人要知禮義廉恥,在外不能裸奔。
我翻遍整個車廂,隻看到了後座上爸媽為我準備的樹枝和野草。
出行在外沒有殘羹剩飯,這些樹枝和野草就是我的一日三餐,加餐就是姐姐和弟弟的食物殘渣。
可笑上一世我還覺得在三個孩子裏,我是被特殊關照的那一個。
我手忙腳亂地將樹枝和野草編成簡易的衣裙遮在身上。
爸媽拉開車門的時候,我已經將自己的關鍵部位都遮住了。
“你......你在幹嗎?”
我從媽媽的眼神裏看到了憤怒和驚慌,她害怕我有了自己的意識就會失控。
“野人朋友......穿......像!”
我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蹦。
爸媽為了獸化我,除了將我和大狗阿黃、豬崽大胖、老牛大力圈養在一起,
還會給我看野人的視頻,讓我學習他們的動作,更好地在鏡頭裏展示。
如果我做的不夠好,爸爸就會在最冷的天氣裏將我丟到山泉水裏,沒有他的允許不準我從水裏出來。
視頻裏的野人就是用野草編製的裙子。
我兩隻手慌忙地比劃著,試圖讓媽媽相信我隻是在模仿視頻裏野人的模樣。
媽媽終於放鬆地笑了:“阿旺真棒。”
阿旺是他們給我起的名字,我沒有姓氏,連戶口都沒有。
一群人圍在我們的車外。
本來爸媽是拒絕溝通的,誰知路人將車團團圍住,堅決不放行。
無奈之下,爸媽隻得下車。
“你是不是在虐待兒童?”
“你怎麼能把孩子當獸類養?”
“你們到底是不是孩子的親生父母?”
麵對質問,媽媽處變不驚,這樣的質疑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她早就準備好了說辭了。
“我和我先生比較推崇‘自然教養’,讓孩子解放天性,讓人回歸本性是我們的教育理念,你們沒有權力幹涉。”
“你們再不讓我們離開,我就報警了。”
眼看眾人都被媽媽的氣勢嚇到了,我的心也一點一點沉了下去,這是我唯一能獲取關注的機會。
“孩子正是上學的年齡,你們沒有送她去接受義務教育,已經違法了!”
人群中,一個青年男子的聲音傳了過來。
我眼含熱淚,這個人,我終於等到了。
2.
上一世就是這個擁有三千萬粉絲的熱心誌願者楊壘堅持追蹤我的事件,為我發聲。
這一世時間上發生了偏差,我還擔心他不會再出現了。
“我們怎麼養孩子輪不到別人管!”
媽媽“啪”地一下關上了車門,我趁著車窗還沒搖上來,趕緊將頭探了出去,對著楊壘耳語一句:
“叔叔,幫幫我!”
“你幹什麼呢?”
媽媽扯著我的頭發一把將我拽了進來。
“咬他!惹媽媽......生氣!”
我討好地看著媽媽,還好她沒有起疑。
楊壘開著車緊隨其後。
“這家夥是幹什麼的?”
“沒完沒了了。”
“老蘇,他竟然還開了直播。”
媽媽在車上咬牙切齒,手機裏外放這楊壘直播的聲音。
“網友們放心,今天這個事兒,我楊壘管定了。”
“我會一直跟著他們,家人們不要擔心我的安危,我會全程開直播。”
“今天我就在這裏喊話了,我會查明真相的,你們要是有良知,就早點自首去吧。”
媽媽一怒之下將手機狠狠地砸在了車座上。
“阿旺,一會不管那個男的說什麼,你就傻笑就行了。”
上一世,我們被拍的時候,我才三歲多,楊壘質疑我應該被送往幼兒園接受教育。
媽媽提前讓我背下幾句詞。
最後媽媽和楊壘開啟直播對峙的時候,媽媽狡辯稱社會沒有強製學前教育。
楊壘當著千萬網友的麵問我:
“小朋友,你想不想去上學啊?學校有很多小朋友,還有很多好玩的東西。”
我在媽媽的教唆下斬釘截鐵地說:“我不想去上學,我很喜歡這樣生活!”
爸媽又花了很多錢,在網上雇了一大批水軍,批鬥楊壘是為了流量泯滅天性。
視頻一經轉發,竟然有一大批的追隨者認可爸媽的教育理念。
“我覺得這對夫妻沒有錯,解放天性才是真的對孩子好!”
“對!大家都回想一下自己,誰想上學啊,要不是被生活逼得沒有辦法了,誰不願意回歸大自然。”
“我看這個楊壘就是拿別人家的孩子當噱頭,給自己增加流量的,這種流量網紅的話能有幾分真。”
在爸媽的金錢操控下,輿論一邊倒地都是在質疑和辱罵楊壘。
最後楊壘全網掉粉五百多萬,還被人網暴,牽扯到了家人,雖然沒有死傷,卻也給楊壘帶來了巨大的損失。
旅程終點站,楊壘依舊窮追不舍。
爸媽停下車打開了直播,連線楊壘。
“既然大家都這麼好奇我的家事,我們今天就在直播間說清楚。”
楊壘同上一世一般問我:“小朋友,你想上學嗎?學校有很多小朋友,還有很多好玩的東西!”
停車前,媽媽已經提前安排了水軍。
隻要我像上一世一樣回答“不想!”,再按媽媽安排的那樣對著鏡頭傻笑。
媽媽就會告訴所有人我是有缺陷的孩子,自然教養也是為了讓我更好地生活。
我對著鏡頭,眼神清澈地說:“想!我想去上學!”
3.
媽媽的笑容僵在臉上,迅速關掉直播。
伸手就甩我兩個耳光。
“媽媽,好玩的東西......要!”
我隻是怕像上一世一般失去熱度,最後落得悲慘結局。
爸媽已經無心旅遊,開車駛入高速,直接回了京北北山。
回到山上,爸爸就一把將我丟進泉水裏,入秋的山泉水透心涼。
我爬在水裏,嗚咽著求饒。
爸媽不予理會,還喊來了大狗阿黃在水邊盯著我。
阿黃是爸媽專門訓練過的惡犬,十分聽話。
整整過了一夜,我感覺自己就要在水裏失溫了,意識漸漸模糊。
等我再醒來的時候已經不知道是幾天後了。
不到十平米的木屋頂上七八個攝像頭閃爍著紅燈。
小木屋的木製食槽裏倒滿了殘渣剩飯,我大概能猜出今天是周末。
日常我是要與大狗阿黃和豬崽大胖搶食的。
上一世我總以為這兩天的飽餐是爸媽對我的獎勵。
現在我才明白這兩天他們要陪姐姐和弟弟享受親子時光,所以才會在食槽裏倒滿剩飯。
我爬出木屋,在監控看不到的地方,嘗試著站起身來。
腰背部很痛,但我卻很興奮,隻要我堅持鍛煉,我肯定能恢複行走能力。
穿過一片隱蔽的荊棘叢,我來到了一幢豪華別墅圍牆處。
誰能想到,同一座山,山的北麵是無人荒山,山的南麵卻是京北豪華的山頂別墅區。
上一世我跟著大狗阿黃發現了這幢別墅。
看到了因為成績不理想被爸媽訓斥的姐姐,
還有被爸媽立規矩而哭泣的弟弟。
爸媽說我是家裏表現最好的孩子,所以不用學那些規矩。
木屋就是我的大舞台,他們說鏡頭背後有成千上萬的人喜歡著我,觀看著我,我就是北山的公主。
正因此,我對爸媽的話深信不疑,才有了上一世的悲慘結局。
剛上小學的弟弟正在別墅的庭院裏玩耍,這個別墅我來過很多次。
這個時間保姆一般正在廚房裏做飯,而爸媽應該是送姐姐去山下學跳舞了。
我將弟弟引了出來,這些年的野生馴養讓我擁有了抓飛蟲的能力。
我給他抓了很多蝴蝶和小飛蟲,當然還有足夠吸引他的螢火蟲。
交換條件就是他把學校學習的知識交給我。
人不人鬼不鬼的那幾年,我雖然也在人間接觸了不少文化熏陶,但是我沒有一點文化基礎。
我偷聽到爸媽要再下一次直播中宣布我有智力缺陷,借此來逃避讓我接受義務教育。
我得趕在直播前學一點知識。
之後幾乎每天的這個時間我都會來別墅找弟弟,他教會了我寫字,我主動提出幫他做作業。
除了換取更多的知識外,還換來了很多書籍、取暖物品。
按照時間線推測,楊壘就要再次出現了。
4.
上一世,楊壘雖然被網暴,損失了名聲和金錢,但是他依然堅持要查明真相。
所以他還是找到了北山。
他找到了木屋,看到了24小時拍攝我的攝像頭。
看到了我和豬牛狗同吃同住的場景。
他不管不顧地將我帶離北山,想要拯救我。
為了怕事情敗露,爸媽惡人先告狀,報警告楊壘誘拐我。
在警察局和楊壘對峙的時候,媽媽眼含熱淚地撲倒我身上,將我抱在懷裏,對我耳語:
“阿旺,跟媽媽回家,有成千上萬人等著你呢,跟我回北山。”
即使我已經被野化教養很多年,我也很貪戀母親的懷抱。
我被媽媽洗腦了,在媽媽的教唆下告訴警察我是被楊壘拐帶出來了。
楊壘百口莫辯,被依法處理。
雖然我死後,爸媽的罪惡行徑被公之於眾,楊壘也得以洗刷冤屈,但是那時的楊壘已經妻離子散。
盡管如此,從監獄出來之後的楊壘還是到北山給我燒了很多紙錢,心裏也不曾責備過我。
一個勁兒地念叨:“對不起,沒能救得了你。”
爸媽不在的時間,我都在偷偷練習,終於能夠彎著腰行走了。
楊壘果然同上一世一樣找到了北山。
“你願不願意和我一起走,我帶你離開!”
“我願意!”
爸媽發現了楊壘的行跡,放開大狗阿黃追我們。
楊壘為了保護我,自己赤手空拳和阿黃搏鬥。
“跑!一直往前跑!不要回頭!”
楊壘被阿黃咬傷了腿,臉上也被抓了好幾下。
我一直跑,一直跑。
終於看到了跑到了派出所。
“叔叔,救人,救救楊壘叔叔!”
我詞序混亂地描述著整個事情,我想這一世隻要我堅定不移地站在楊壘這一邊,我就能徹底逃離了吧。
誰知道警察還沒有找到北山,爸媽竟然捆著楊壘來派出所了。
“我要報警!這個人拐帶我的孩子!這是我的監護證明,可以證明我是這孩子的媽媽!”
“不!我是自願的!”
我焦急地解釋著,媽媽邪獰一笑。
“我的孩子有智力殘疾,她什麼都不懂,我們堅決要求嚴懲凶手!”
爸媽再一次動用了網絡的力量,請了水軍惡意攀誣楊壘。
警察按照楊壘的辯解上了北山,不僅是木屋裏的監控不見了。
就連木屋也被拆除了,被清理的一點痕跡都沒有。
楊壘的話得不到佐證,我們沒有任何證據,楊壘再一次因拐帶罪被追究了責任。
明明我們做了很多努力,但是為什麼結局還是一樣的。
不!我不能讓好人含冤,這一世我不僅要做個人,我還要做一個堂堂正正的人。
“媽媽,回家!”
我的手心裏緊緊地攥著一個紙條,上邊是一個人的名字和電話號碼。
這個人是我最後的救命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