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當我穿著嫁衣趕到刑場時，將軍府六十二口人的鮮血已浸透泥土

而這一切，始於五年前爹爹帶回的那個戰場遺孤。

我自幼能織夢：曾讓搶糖的王二狗夜夜噩夢纏身，也在祖母壽辰時贈她漫天星鬥的美夢。

可當劉泱泱踏進府門，我為她編織帝王遇洛神的美夢，助她飛上枝頭。

直到心愛之人用劍捅入我的胸口，

我躺在冰涼的地上，看她掩鼻對我麵露不屑

我才明白：將軍府養大了屠族的刀。

1

我是夢女，這是與生俱來的能力。

據我所知，這種能力有的人能學會，有的人卻學不會。

久而久之，就被世人傳的神乎其神。

我可以隨意進入別人的夢裏，也能設計夢境，還能通過夢境窺見別人的內心。

等到對方醒來，隻覺是大夢一場，無論夢裏多麼離奇傷感，也隻能作罷。

這天，將軍爹爹回來了，我興奮地奔上前：“爹爹，爹爹，允兒終於盼到你歸家了。”

將軍爹爹卻不似往常那麼高興，他指了指旁邊的小女孩：“這是泱泱，她的爹爹為了救我死在戰場上了，你以後要把她當作妹妹，好好疼愛。”

我看了看泱泱，隻覺得生的格外漂亮，儼然像個瓷娃娃，我想握住她的手，卻被她一把甩開。

年幼的我，一時不解，隻聽眾人告訴我，她剛沒了爹爹，心裏難受，讓我多包容。

我自是理解的，從這天開始我便天天給她製造美夢，夢裏有她心心念念的爹娘，

我隻是希望能夠盡快緩解她的難過。

跟往常一樣，她在夢中捉蝴蝶，我忍不住同她一起玩耍，反正夢裏的我也是可以掩蓋麵容的。

她卻問我一句：“我為什麼常常看不見你的麵容？最近做夢總感覺有個淡淡的人影在一旁守護我，是你吧？”

年幼的我天真無邪，我看著她亮晶晶真摯的眼，索性去了那層白霧，露出了真實的麵容。

她看著我的臉，一瞬間，居然朝我發了脾氣：“怎麼是你？！你出去！你離開我的夢境！”

我麵對她的怒意有些猝不及防，趕忙從夢中離開。

我隻是想讓她開心些。

隨後的幾天，我刻意躲著她。

她卻來我房間找我，單刀直入：“你知道我的夢吧？你可以進入我的夢？”

我愣愣點了點頭。

“那你可以教我嗎？”

“好......”

泱泱的天賦雖不及我，但十分能力，時間一長，也學會了四五分。

我與她的關係也越來越好，出門問起來，我都說泱泱是我的親妹妹。

泱泱每次聽到這話都不做聲，我隻當她害羞。

又是一年宮中選秀，及笄的泱泱跟我說她想入宮，讓我幫幫她，我欣然應允。

那夜帝王夢裏，洛神神女翩然落在他的麵前，帶著帝王翱翔天際，伸手摘星，麵紗落下，儼然是泱泱那張嬌小唯美的臉，帝王心動，二人雙雙共赴巫山。

一人春心蕩漾，一人意亂神迷。

第二天，帝王大肆在城中找尋夢中女子，很快就找到了泱泱。

泱泱一時間飛上枝頭，成為了寵冠後宮的貴妃娘娘。

這年，我正好及笄。

心情大好的我知道泱泱在皇宮錦衣玉食，心裏也為她開心。

此時，我正拿著爹爹贈我的玉佩在池邊晃著雙腳戲水。

爹爹不知什麼時候來到我跟前。

“允兒，你也到了婚嫁的年齡了，尚書府趙家上門來提親了。你準備三天後出嫁吧！”

“啊？女兒不嫁！女兒才剛及笄！女兒不想嫁人！”

“不行，這事由不得你！你不嫁也要嫁！”

我不解地看著爹爹，滿心都是不滿，我不知道爹爹的神色為何不似以往那般慈祥溫柔，反而是一臉嚴肅，不容置喙的模樣。

我生了氣把自己關在房裏，我不想嫁，我的心裏早就有了做錦衣衛的玉哥哥。

玉哥哥跟我是青梅竹馬，小時候日日來看我，可自從泱泱做了貴妃，他也進了宮就很少來了。

但是，沒關係，肯定是玉哥哥宮中事忙。

嫁人？我願嫁，對方可是不敢娶！

出嫁前一日，我進入新郎的夢中，設計新郎在夢中美女成群，好不快活。

一陣煙霧過後，我披著紅蓋頭緩緩出現：“聽說，你要娶我？”

新郎早就被我設計的夢中美人勾的心情大好，見我主動上前，便來抓我。

幾番閃躲，我與他坐在桌前，共飲合衾酒。

他掀開我的紅蓋頭，我獰笑著，兩行血淚流下：“相公~”

他嚇得酒意全無，奪門而出，四處呼喚府中的人，卻空無一人。

此時，我煞白著臉走到他跟前：“相公~春宵一刻值千金~”

他驚恐地看著我的臉皮一寸寸脫落，隻露出森森白骨。

出嫁當日，爹娘看著我上花轎。

左顧右盼也沒看到泱泱和玉哥哥…。。

倒是爹娘哭得泣不成聲，我輕聲安慰爹娘，他們卻催我快點上花轎不要誤了吉時。

我早就盤算好了，心裏竊喜，哭什麼，畢竟不消片刻又要見麵了。

我上了花轎，到了尚書府，

喜房內，新郎欣喜萬分掀開我的蓋頭，我卻像夢中那樣陰森森道：“相公~我們又見麵了~”

新郎奪門而出，大喊：“鬼啊，鬼啊，鬼啊！”

隨後，暈厥倒地，眾人紛紛上前看他。

我趁機帶著嫁妝腳底抹油，嫁人，我隻嫁自己喜歡的人。

第二天，城內沒有找尋我的消息，我遮遮掩掩、躲躲藏藏到了將軍府門口，已經想好了準備迎來家裏人對我的厲聲斥責管教。

但將軍府的大門緊閉，來來往往的行人都形色匆匆。

“快走快走，菜市口那邊又要砍頭了！”

“這回是誰？”

“聽說是將軍府通敵叛國！”

......

我心驚，立馬快步前往菜市口，將軍府63口都齊刷刷跪在地上。

劊子手早早就在旁準備。

“爹娘！......”我悲憤上前正要呼出口，卻被奶娘的兒子鐵柱死死拉住。

“小姐，別出聲！”是我的奶娘趙媽捂住我的嘴巴。

“斬！”

一聲令下，祖母爹娘的頭顱骨碌碌滾在地上，還在看著我。

“不！！！”我終於失聲喊了出來，絕望地看向監斬台，台上赫然坐著的是我的好妹妹泱泱......

2

被奶娘救下來的我，大病一場，半個月後終於下了地。

奶娘告訴我府中搜出西夏國贈與的琉璃盞。

琉璃盞一向是皇室貢品，臣子是沒有機會接觸到的。

隨即翻出的還有西夏國和爹爹來往的書信。

爹爹一向忠君愛國，萬萬不可能做出這樣的事，長年征戰，私下也沒有跟臣子往來。

我想到貴妃省親那天回府，隻有劉泱泱才有機會將這些東西放在家裏！

我是將軍府嫡長女自幼也是跟爹爹學了些拳腳，費盡心思打聽到了貴妃跟皇帝要去避暑山莊。

那夜我一襲夜行衣，誓要貴妃償命！

劉泱泱正對著鏡子卸妝，我手持利劍緩緩靠近她。

“你來了。”

劉泱泱轉身看著我，一臉雲淡風輕。

“說！將軍府的事是不是你做的？！”我用劍直指她的喉嚨。

“你知道我有多擔心你嗎？我們兒時形影不離，你居然這樣懷疑我？”

“那你為什麼會出現在刑場？”

“聖上收到將軍府叛敵的罪證，人證物證俱全，我苦苦求情沒用，聖上逼我去監斬......允兒，我們從小一起長大，我真是那種人嗎？你怎麼能誤會我？”

劉泱泱淚如雨下，看著她的樣子，我心下遲疑，猶豫地放下了劍。

下一秒，一把長劍從我背後刺穿我的肩膀，痛感襲上我的全身。

嘴裏充斥著鐵鏽味，我猛地一口噴出。

轉身，隻看見我心心念念的玉哥哥，拔出了那把滴著血的長劍，冷冷地看著我。

“玉哥哥......為什麼......？”

倒在冰涼的地上，我不甘地看著這兩人。

劉泱泱走到蘇玉跟前，雙手圈著蘇玉的脖頸，輕輕靠在蘇玉胸膛。

“你的玉哥哥早就是我的人了，你沒發現嗎？我前腳進宮，蘇玉就進了宮，他說他要守護我，還有你自以為是的愛意。”

劉泱泱低下頭看著我，緊接著嘴角卻勾起一抹極淺的弧度：“他說他從來都沒喜歡你，看見你隻覺得惡心！”

蘇玉麵無表情地看著地上的我，雙臂環抱在胸前。

他隻是垂著眼皮掃了我一眼，目光輕飄飄的，像掃過牆角一攤礙事的水漬。

心裏的寒意蔓延全身，我的內心隻被不甘填滿：“你......你們......”

劉泱泱笑容下卻透著狠戾，她用腳狠狠踩在我的傷口上，血汩汩地流出。

“嗬，蠢貨，我早知道你肯定要來，這場局就是專門給你準備的。文允你是不是覺得你們很偉大啊？當初如果不是我爹爹，你們將軍府哪裏能過的這麼逍遙？”

“我早就恨透了你，如果不是你們，你現在的生活本應該是我的！”

“我爹爹救了你們家，而你們家卻獨占軍功。如果我爹爹還健在，我母親不會改嫁他人被賤人害死，我也不會像狗一樣被關在柴房！”

“老實說吧，你製造的那些合家團圓的夢境拿來羞辱我，我的家庭是被你毀了。真是偽善啊，一遍遍提醒我是寄人籬下的孤女！！”

“憑什麼，你們一家人其樂融融！憑什麼你受盡寵愛！沒有你們家，我家也不會家破人亡！都是拜你爹爹所賜！你們都該去死！”

我趴在冰冷的地麵上，刺耳的話語灌到我的耳中，卻沒有一點反駁的氣力，隻覺得意識漸漸模糊。

“來人！把她扔到野狗嶺！”

......

模糊中，我好想看到了爹娘、祖母來接我了，他們伸出手像我兒時一樣衝我笑：“允兒來抱抱......”

“爹娘......祖母......”

“醒醒，小姐，醒醒！”

我被人搖晃著，吃力地睜開了眼，眼前是奶娘紅了眼眶。

“小姐，你終於醒了，已經七天了......老奴真怕，真怕你醒不過來了......”

我抬眼看著周圍。

“這是哪？”

“老奴帶你回了村子，小姐，你......。將軍走之前，說不讓你報仇，讓你好好活著。”

是啊，好好活著，我一個人怎麼活下去......

三天後，我木然看著周遭的一切，奶娘端來的米湯我一口也咽不下去。

“小姐，你不要這樣，將軍和夫人也不會安心的。聽老奴的話，多少吃一點。”

說完這話，奶娘又失聲哭了出來。

“奶娘不要哭......鐵柱哥看到該在心裏怪我把你惹哭了......”

我有氣無力地伸手拂了奶娘的淚水，奶娘的哭聲卻越發止不住了......

我再遲鈍也發覺事情不對。

“奶娘，你到底怎麼了？”

“小姐......沒事......”

“好好說，到底怎麼了？鐵柱哥呢？”

“他......他死了！”

在我的再三追問下，奶娘說出了實情，我刺殺劉泱泱當天，鐵柱哥悄悄跟在我後麵，我一進山莊，鐵柱哥就被抓住，按刺客處死了。

我看著奶娘痛徹心扉，心裏內疚壓得我喘不過氣。

“對不起......”

奶娘搖搖頭：“小姐，我是看著你長大的，小姐也是我的親人，好好活下去......”

我抱著奶娘把這些天壓抑的難過全都宣泄了出來。

如果不是我的魯莽和自私，60歲的奶娘也不會被我連累......

這樣的我又有什麼資格，讓周圍的人為了我勞心勞力......

好些日子，我才能下地，奶娘也慢慢告訴我，尚書府的那樁婚事，是爹爹在世的時候同意的。

為的是，他的女兒能在尚書府的蔭蔽下能逃離朝堂的紛爭，不被牽連......

爹爹是不是早就意識到不對勁了，要早早地給自己的女兒找個靠山......

我想給全家63口收屍，幾番打聽才知道，是被掩埋在了亂葬崗。

我在那晚努力地挖掘著家人的屍身，卻看到63口齊齊被釘上了桃木釘，一起埋在了大土坑裏。

瓢潑的大雨衝刷著發瘋的我。

我一下一下地刨著泥土，黃色的泥水夾雜著我手上的鮮血。

整整63具屍體，堆滿了亂葬崗的山坡。

“劉泱泱！！！我一定要將你千刀萬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