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望著他,那雙曾讓我沉溺的眼眸裏,此刻隻剩下冰冷的算計和一絲不耐。
心頭巨震,我下意識地想要後退,可理智卻告訴我不能。
我若表現出異常,今晚,或許就是我和晏歸的死期。
我深吸一口氣,強壓下心中的恐懼和恨意,勉強擠出一個笑容:“沒什麼,夫君。隻是方才風大,吹得有些頭暈。”
陸昭遠臉上的陰鷙瞬間隱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臉寵溺的無奈。
“瞧我這夫人,剛生完孩子,就是愛胡思亂想。”他笑著對周圍投來目光的賓客解釋,“許是累壞了,我先扶她回去休息。”
他說著,便來攙我的手臂。
這一次,我沒有躲。
他的手指觸碰到我肌膚的瞬間,我隻覺得像被一條毒蛇纏上,惡心得幾欲作嘔。
可我隻能忍著,任由他半摟半抱著,帶我穿過人群。
“阿謠,你今天,很不對勁。”
遠離了賓客的視線,他臉上的溫情瞬間消失殆盡,聲音低沉,帶著刺骨的寒意。
我心臟狂跳,麵上卻不敢露出分毫,隻軟軟地靠在他懷裏,疲憊道:“夫君,我真的隻是累了。晏歸出生後,我夜夜都睡不安穩......”
陸昭遠沉默地看了我半晌,似乎在判斷我話裏的真假。
良久,他才重新掛上溫柔的笑:“是我疏忽了。你好好休息,我去去就回。”
他將我送回房,細心地替我蓋上被子,甚至在我額上印下一吻。
動作溫柔繾綣,一如往昔。
可我隻覺得那雙唇冰冷如鐵,烙得我靈魂都在戰栗。
直到他轉身離去,房門被關上的那一刻,我才敢大口大口地喘息,渾身早已被冷汗浸透。
不行,我不能坐以待斃!
為了我的晏歸,為了我那遠在江南的父母和弟弟,我必須逃出去!
我掙紮著起身,卻發現手腳酸軟,渾身提不起一絲力氣。
是了,我生產後身子本就虛弱,方才又受了巨大的驚嚇......
我環顧四周,目光落在梳妝台上一支尖利的金簪上。
我迅速爬過去,將金簪死死攥在手心,冰冷的觸感讓我混亂的大腦清醒了幾分。
從今天起,我不再是那個天真愚蠢的沈謠。
我是晏歸的母親,是一個要從惡鬼手中奪回孩子的瘋子!
接下來的幾天,我臥床休養,裝作什麼都不知道。
陸昭遠每日都會來看我,端茶送藥,關懷備至,仿佛真的是個體貼入微的好丈夫。
婆母更是日日燉了補品送來,親手喂我喝下,嘴裏念叨著:“阿謠你快點養好身子,晏歸還等著你照顧呢。”
他們演得真好,好到連我自己都快要信了。
可我卻在婆母送來的湯藥裏,聞到了一絲極淡的、使人渾身乏力的軟筋散的味道。
他們怕我恢複力氣,從中作梗。
我假裝順從地喝下,轉身就催吐出來。
我需要清醒的頭腦和力氣,去尋找一線生機。
我以思念兒子為由,讓奶娘把晏歸抱來我房裏。
抱著懷中溫軟的孩兒,我才有了一絲活下去的勇氣。
我發現,自滿月宴後,我們院子周圍的護衛明顯增多了,日夜巡邏,密不透風。
我,和我的晏歸,被徹底軟禁了。
這日午後,我抱著晏歸在廊下曬太陽,一個穿著粗布麻衣、麵容枯槁的老婆子,提著一個食盒,沉默地從院外走過。
她是府裏負責打理禁地“恒院”的啞婆。
恒院,就是他們口中那個“恒兒”養病的地方。
她似乎察覺到我的目光,腳步一頓,轉頭看了我一眼。
那是一雙怎樣渾濁又悲涼的眼睛,仿佛承載了無盡的痛苦。
她對著我,極輕微地、幾乎無法察覺地搖了搖頭,然後迅速低下頭,蹣跚著走遠了。
我的心,猛地一跳。
她是在......提醒我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