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噗——”

蕭絕一口鮮血噴出，盡數灑在我焦黑的臉上，溫熱的、帶著他身上獨有的冷冽檀香。

他悶哼一聲，背上衣衫盡碎，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從肩胛貫穿到腰際，皮肉翻卷，觸目驚心。

他卻仿佛感覺不到疼痛，隻是死死地抱著我，一雙眼睛紅得嚇人，聲音沙啞得如同破舊的風箱，帶著無盡的悔意與痛苦。

“晚晚，是我錯了......我不該......”

我不該什麼？

不該廢我修為？不該將我棄如敝屣？還是不該信一個來路不明的女人，而負了陪伴你三百年的我？

我看著他，忽然很想笑。

上一世，我求他回頭，求他看看我，他吝嗇得連一個眼神都不肯給。

這一世，我一心求死，隻為新生，他卻突然跑來上演這出情深義重的戲碼。

何其諷刺！

“滾開！”

我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想要掙脫他的懷抱。

晚了。

我感覺到，那道被他用身體擋下的天雷之力，並未完全消散，而是透過他的身體，以一種更加狂暴霸道的方式，轟然灌入了我的體內，最後狠狠地撞擊在塔底的封印之上！

“哢嚓——”

封印徹底碎裂！

一枚散發著七彩流光的沙礫，從地底緩緩浮起，靜靜地懸在我的掌心之上。

時空砂！

我終於拿到了！

狂喜湧上心頭，我幾乎要落下淚來。娘，我沒有辜負您！

“那是什麼？”蕭絕察覺到了異樣，他強撐著重傷的身體回頭，看到了我掌心那枚奇異的沙礫，眼中滿是警惕與不安。

我沒有回答他。

我隻是當著他震驚、痛苦、不解的目光，用盡全身的力氣，將掌心的時空砂捏碎。

“不——晚晚！”

蕭絕發出撕心裂肺的嘶吼，他想阻止我，卻因背上的重傷而動彈不得，隻能眼睜睜地看著七彩流光將我完全吞沒。

無盡的黑暗將我包裹，身體像是被撕扯成無數碎片，又在瞬間重組。

無數記憶的殘影在腦海中閃回。

三百年前，我還是東海最受寵的小公主，偷偷溜出水晶宮，在昆侖山下初遇那個下山曆練的白衣仙君。

他救我於妖獸之口，眉眼清冷，風姿卓絕。

我對他一見傾心。

從此，我拋下公主的身份，留在他身邊，為他洗手作羹湯，為他上九天攬月，為他擋下魔君的致命一擊，險些魂飛魄散。

他也曾握著我的手，在昆侖墟的漫天星河下許諾：“此生此世，唯你臨晚一人，絕不相負。”

我也曾信了。

可笑至極。

最終，這些畫麵都定格在他親手剖出我的仙根，煉化給蘇清淺的那一刻。

那蝕骨的劇痛，我永世不忘。

“嗡——”

神魂猛地一震，我從混沌中驚醒，劇烈地喘息著，仿佛溺水之人終於呼吸到了第一口新鮮空氣。

鼻尖是熟悉的冷檀香，這是我以東海至寶“靜神香木”建造的寢殿——“臨晚宮”獨有的味道。

我猛地低頭，看向自己的雙手。

指節纖長，皮膚白皙，沒有一絲被雷劈過的焦黑。

我立刻盤膝而坐，內視丹田。

那顆曾被蕭絕親手擊碎的金丹，此刻正完好無損地懸浮在丹田中央，散發著溫潤璀璨的光芒。

百年修為，分毫未損！

我回來了！我真的回來了！

眼淚終於不受控製地滑落，我捂住臉，壓抑地啜泣起來。

“公主，您醒了？”

一個清脆的聲音傳來，穿著青衣的小仙侍推門而入，見我坐在床上，臉上滿是驚喜。

是我的貼身仙侍，小雅。

上一世，她為了替我向蕭絕求情，被蘇清淺的手下誣陷偷竊，活活打散了仙魂。

“小雅......”我聲音沙啞，幾乎說不出話。

“公主您怎麼了？可是昨夜沒睡好？”小雅擔憂地走上前，為我掖了掖被角，“您已經睡了一天一夜了，蕭絕仙君派人來問了好幾次呢，說是為您尋來了東海的桃花酥，等您醒了一起用。”

蕭絕？桃花酥？

我心中一凜，抓住她的手，急切地問道：“小雅，現在是什麼時候？”

小雅被我嚇了一跳，但還是恭敬地回答：“回公主，現在是天元三百二十七年，秋月初三啊。您忘啦？再過一月，便是百年一度的仙門大選了。”

天元三百二十七年。

距離蕭絕在凡間“意外”尋回蘇清淺，還有整整十年。

距離那場將我打入地獄的仙門大選，也還有十年。

不，不對。

我記得，上一世小雅告訴我的是，距離仙門大選隻有一個月。

可我逆轉時空，明明應該回到更早的時候才對！

難道是蕭絕闖入鎖妖塔，幹擾了時空砂的能量？

我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波瀾。

無妨，十年也好，一月也罷。

隻要回來了，一切，都還來得及！

“小雅，更衣。”我掀開被子下床，眼神是從未有過的堅定，“我們去藏書閣。”

當務之急，不是去見蕭絕，而是去尋找一樣東西。

一樣能讓我徹底擺脫昆侖墟，擺脫蕭絕，斬斷這一切孽緣的東西！

換上一身素淨的白裙，我推開殿門。

秋日的陽光溫暖而不刺眼，灑在身上，驅散了鎖妖塔裏殘留的最後一絲陰冷。

就在我即將走下台階時，一個清朗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

“晚晚。”

我腳步一頓，身體瞬間僵住。

是他。

我緩緩轉過身。

蕭絕一身白衣勝雪，正站在一棵開得正盛的桂花樹下，眉眼含笑地看著我。

此刻的他，眼中沒有冰冷，沒有厭惡，隻有滿滿的、我曾經最為迷戀的溫柔與深情。

仿佛我還是他放在心尖上的摯愛。

“睡醒了？”他朝我走來，手中還提著一個食盒，“我給你帶了你最愛吃的桃花酥。”

我看著他越來越近的俊美臉龐，看著他眼中那虛偽的深情，胃裏一陣翻江倒 hải。

我平靜地後退一步，避開了他想要來牽我的手。

“不必了。”我的聲音冷淡疏離，不帶一絲感情。

蕭絕的笑容僵在臉上，眼中閃過一絲錯愕與不解。

“晚晚，你怎麼了？從昨夜起，便有些奇怪。”

就在這時，遠處忽然傳來一陣騷動。

一名弟子禦劍而來，神色慌張地落在我們麵前，他甚至來不及行禮，便急聲道：

“蕭絕師兄！不好了！”

“山下弟子傳來急報，說是在東海之濱發現了一名身受重傷的女子！眼看就要不行了！”

蕭絕眉頭一皺：“昆侖山下，每日都有生老病死，何事如此驚慌？”

那弟子喘了口氣，聲音都變了調。

“那女子......那女子身上，帶著您的貼身玉佩！”

“她說，她叫蘇清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