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燁回來的時候,已是深夜。
腳步虛浮,像個被抽走了魂魄的木偶。
他手裏死死攥著一個雕花白玉的香爐。
正是白月柔寢宮裏最常見的那一件。
他的臉色比死人還難看,嘴唇哆嗦著,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隻是將那香爐重重地放在我麵前的桌上。
香爐裏還剩下半截未燃盡的香料,散發著一股清甜雅致的冷香。
我沒有說話,隻是取過香爐,用銀簽撥弄了一下裏麵的香灰。
然後,我點燃了剩下的香料。
青煙嫋嫋升起,那股冷香變得濃鬱起來。
細聞之下,卻帶上了一絲若有若無的、腐朽的腥氣。
李燁死死地盯著那縷青煙,身體抖得厲害。
我將燃盡的香灰倒在一張白紙上,用指尖撚了撚。
“成色上等的『醉蘭因』,裏麵混了不足半錢的『牽機』。”
我的聲音沒有一絲波瀾,像是在陳述一件與我無關的事實。
“『醉蘭因』能安神助眠,長期使用會讓人精神不濟,日漸依賴。”
“而那半錢『牽機』,分量極少,平日裏根本不足以致命。”
“卻能與你酒中的『日落』相互作用,壓製其烈性,轉為侵蝕經脈的慢性劇毒。”
我抬起眼,冷冷地看著他。
“這香,至少點了三個月。”
“三個月,日日夜夜。”
“你最寵愛的女人,就在你身邊,用這世上最溫柔的香,送你走上黃泉路。”
“不!”
李燁猛地發出一聲嘶吼,像一頭被逼入絕境的野獸。
“不會是月柔!她那麼柔弱,那麼善良!”
“一定是有人逼她!是她父親,是太傅逼她的!”
他抓住最後的救命稻草,拚命為他心中的白月光辯解。
“逼她?”
我嗤笑一聲,那笑聲在寂靜的宮殿裏顯得格外刺耳。
“太子殿下,你莫不是忘了,白太傅是你的老師,是你在朝中最大的依仗。”
“他為什麼要毀了你這個未來的皇帝,他唯一的指望?”
我站起身,走到他麵前,逼視著他。
“還是說,你以為一個被迫之人,有心思去尋來名貴的『醉蘭因』?”
“還能精準地掌握『牽機』的用量,三個月如一日,從無錯漏?”
“她這不是被迫,是享受。”
“享受著你的寵愛,享受著你的信任。”
“再一刀一刀,剮掉你的血肉,敲碎你的骨頭!”
我的每一句話,都像一把刀子,狠狠紮進李燁的心窩。
他臉上的血色一寸寸褪盡,眼裏的光芒一點點熄滅。
最後隻剩下死寂的灰敗。
他像是被抽幹了所有力氣,頹然地跌坐在地上。
是啊,他不是傻子。
這其中的關竅,他隻是不願去想,不敢去信。
那個在他麵前蹙一下眉他都心疼不已的女人。
那個他許諾要給她世間一切美好的女人。
從頭到尾,都在對他進行一場精心策劃的謀殺。
他所謂的愛情,不過是一場天大的笑話。
許久,他緩緩地抬起頭。
那雙曾經盛滿傲慢與愛戀的眼眸,此刻空洞得可怕。
隻剩下無盡的恨意與瘋狂。
“為什麼?”他沙啞地問,像是在問我,又像是在問自己。
我看著他徹底崩塌的模樣,心中沒有半分憐憫。
“因為太子殿下您,太好懂了。”
我蹲下身,與他對視。
“你的愛,就是你最大的弱點,也是別人對付你最鋒利的刀。”
“白月柔是刀,那誰是執刀人?”他的聲音裏,帶著毀天滅地前的平靜。
“這,就是我將要教你的第二課。”
我站起身,理了理衣袖。
“在這深宮裏,真相是什麼不重要。”
“重要的是,你想讓誰是執刀人。”
李燁眼中的死寂終於被一絲猩紅的殺意取代。
他撐著地麵,搖搖晃晃地站起來。
像一具重新被注入了目標的行屍走肉。
他看著我,眼神不再是懇求,而是一種全然的、毫無保留的交付。
“我要他們......血債血償。”
“好。”
我遞給他一杯溫水。
“那就從現在開始,學會隱藏你的恨意。”
“你不僅要像從前一樣寵愛白側妃,更要愛得人盡皆知,愛得癡狂癲傻。”
“你要讓她相信,你依舊是那個被她玩弄於股掌之上的蠢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