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顧沉是第三天的深夜才回來的。
他帶著一身未散的消毒水氣息,沉默地在我輪椅前蹲下,雙手交握,指節泛白。
「蘇晴,」他聲音沙啞得厲害,「希儀的孩子......前幾天急性白血病,搶救了一夜。」
我靜靜地看著他,看著這個為我閨蜜的兒子憂心如焚的丈夫。
「現在暫時脫離危險了。」他抬起頭,眼底布滿紅血絲,試圖在我臉上尋找一絲動容。
我牽起嘴角,形成一個冰冷的弧度:「沒死?真是太可惜了。」
空氣瞬間凝固。
顧沉猛地站起身,胸膛劇烈起伏,像是第一次真正認識我:
「你怎麼能說出這種話!」顧沉的眼裏滿是失望:「我真的快不認識你了,你以前明明很善良!」
「他還是個孩子!他什麼都不懂!他有什麼錯?」
「那我呢?」我抬眼,目光如冰錐刺向他,「我那未出世的孩子,又做錯了什麼?」
他像是被扼住了喉嚨,所有怒氣卡在胸腔。
「是,我和希儀......是我不對。」
他偏過頭,聲音低沉下去,自我開脫著:
「你出了事以後,她一直很自責,很久都走不出來......後來她說,什麼都不要,隻想要個孩子......她說絕不會打擾我們的生活......」
我看著他為自己尋找借口的模樣,終於低低地笑了起來。
「顧沉,」我止住笑,聲音輕得像歎息,卻字字誅心,「因為她,我失去了我的孩子,永遠失去了做母親的資格。」
「你現在卻來告訴我,第三者插足閨蜜感情、為閨蜜的丈夫生下孩子的她有多麼偉大,多麼無欲無求?」
我盯著他驟然蒼白的臉,一字一頓:
「你們真無恥。」
「憑什麼我在深淵裏腐爛,她卻能擁有做母親的全部喜悅?」
「憑什麼我痛苦絕望,前程毀盡,她卻能靠著你們偷來的結晶得到慰藉和圓滿?」
五年前,我是芭蕾舞團最耀眼的首席,聚光燈下的天鵝。
而如今,這個曾在我身後伴舞的閨蜜。
不僅穿了我的婚紗,睡了我的未婚夫。
更在我殘廢後,順理成章地取代了我在舞台上的位置。
我麵無表情的點開沈希儀的社交主頁。
屏幕上,她穿著精致的舞裙,在寬敞明亮的舞蹈教室裏示範動作,配文是:
「感謝我的顧先生,送我人生第二舞台。」
是顧沉,用我們婚後共同財產,為她開了一家芭蕾舞學校。
繼續往下翻。
三年前的官宣懷孕照下,赫然寫著:
「告別舞台,迎接生命中最美的角色。」
評論區有人留言:
「從舞團首席到最美媽媽再到創辦舞校,沈老師真是人生贏家!」
人生贏家......
這四個字像淬毒的針,狠狠紮進我心裏。
我嗤笑一聲,看向麵如死灰的顧沉:
「她搶走了我曾擁有的一切,舞台,榮耀,愛情,孩子,健全的身體......而我,被困在輪椅上,日複一日的接受你令人作嘔的憐憫。」
「你告訴我,如果你是我,你還怎麼善良?」
顧沉看著我,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我終於明白,原來地獄,從不止是身體的禁錮。
更是讓你眼睜睜看著,那個毀掉你的人,如何踩著你的屍骨,風光無限地,過著本該屬於你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