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弟弟雙目失明後，我義無反顧的選擇給他捐獻眼角膜。

進入手術室前，弟弟感激地拉著我的手，我們相互鼓勁。

這時弟弟手機跳進來一條欠費短信。

我隻看了一眼，就立刻跳下病床，拒絕捐眼角膜。

爸媽震驚不解，弟弟也痛哭著跪在我麵前：

「姐，就因為手機欠費這種小事，你就要眼睜睜看著弟弟變成瞎子嗎？」

「沒錯，就因為你手機欠費了！」

1

媽媽最先炸了，她嗷一嗓子就朝我撲過來。

「葉薇！你胡扯什麼玩意兒！什麼欠費不欠費的！趕緊給我躺回去！」

她一邊吼一邊使勁把我往病床上推，指甲嵌進我肉裏。

爸爸也懵了，呆愣幾秒後，氣得滿臉通紅，青筋暴起。

「你弟弟等著救命呢！你在這發什麼神經！」

媽媽又瞥了我一眼，「我看你就是找借口！怕了！」

爸爸讚同地地點了點頭。

「你因為害怕就要當縮頭烏龜嗎？當初是誰抹著眼淚哭著喊著要捐眼角膜救弟弟的？」

是，當初弟弟打籃球時眼睛被撞倒，傷到角膜，視力降至不到0.1，醫生說他可能永遠看不見了。

看著他痛苦的樣子，我心疼得不行，毫不猶豫地提出要把自己的眼角膜捐給弟弟。

就算我自己看不到，也不能讓弟弟失明。

可現在......

這時，弟弟葉昊突然起身，摸索著從他那張床撲通一下滾下來，跪在地上。

他一把抱住我的腿，淒慘地哭嚎。

「姐！姐你不能不管我啊！沒了眼睛我還怎麼活！姐你最疼我的啊！」

他的眼淚鼻涕全蹭我病號服上了。

見我不接話，他像是突然反應過來一樣。

「姐，你是不是怪我話費花多了？」

說完這句話，大家把目光都聚集在我身上。

「是，我是和朋友多打了幾個電話，所以欠費了。但是我都要失明了，我不是害怕嘛！我得找朋友聊天緩解一下情緒啊！姐，就因為這你就不管我死活了？」

「啊，原來是因為這個！」

媽媽猛地一拍大腿，「從小到大就這樣！什麼都非要跟你弟弟爭個高低！現在連這點話費你都要計較？」

說著她還抹了一把眼淚。

「我看你就是心理陰暗，看你弟弟花錢多就故意在這個節骨眼上耍脾氣！」

她越說越覺得自己猜對了，氣得胸口劇烈起伏。

「我真是白養你了！從小到大，我虧待過你嗎？好吃的、好穿的都給你了！」

她摸著弟弟的臉，「你明知道小昊哭對眼睛不好，你還讓他哭！還要跟他比！你的良心呢！讓狗吃了嗎！」

弟弟也火上澆油般的說：「姐，我以後一定省著用，求你別這樣對我......」

爸爸更是火冒三丈。

「我就說嘛！怎麼可能是因為一條欠費短信！原來根子在這！葉薇，你太讓我失望了！我養出你這麼自私自利的孩子！」

我扭過頭，不去看他們任何一個人，堅定地說，「反正這眼角膜，我堅決不捐！」

「你要眼睜睜看著你弟弟瞎掉？」

媽媽再次哭喊。

「你的心呢？葉薇！你的良心讓狗吃了嗎？」

弟弟還在那兒哀嚎，哭得快要背過氣去。

「老子今天非打死你不可！」

爸爸徹底暴怒，揚起手狠狠地甩了我一個巴掌。

2

腦子裏嗡的一聲，半邊臉瞬間麻木，接著傳來火辣辣的刺痛感。

我難以置信地看著爸爸。

「從小到大，我哪件事不是讓著弟弟？賺了錢第一時間給弟弟買東西，我什麼時候嫌他花錢多？」

眼淚不受控製地落下來。

「爸，這些你難道看不見嗎？我是什麼樣的人，你不知道嗎？」

我試圖從他眼裏找到一絲愧疚。

但爸爸隻是喘著粗氣，憤怒沒有絲毫消退。

「那你倒是說啊！你到底發什麼瘋！為什麼突然就不捐了？」

「就因為那屁話費？你說出來誰信！」

他暴怒地嘶吼起來。

「對，就是因為弟弟手機欠費！」

我重複著蒼白無力的理由，心裏憋屈得快要爆炸。

「你！」

爸爸氣得又揚起了手。

「病人家屬！」

主治醫生上前一步攔住了他。

「冷靜點！」

醫生轉向我，「葉小姐，我不管你們家庭內部有什麼矛盾，但現在病人的情況確實非常緊急。」「你不能因為一時意氣用事，造成你弟弟的終身遺憾！」

他語氣平和，但聽起來都是規勸，甚至是威脅。

「我不是意氣用事！情況緊迫的話，可以用其他人的眼角膜。」

我奮力反駁。

「角膜移植手術時機很重要，錯過了最佳窗口期，後果不堪設想。現在是沒有合適的角膜，一味地等隻能錯過治療時機！」

醫生盯著我的雙眼，一種強烈的壓迫感俯壓下來。

弟弟葉昊又撲過來，聲音裏帶著哭腔。

「姐！我求你了！我給你磕頭了行不行！」

他的額頭重重地撞在地麵，發出聲聲悶響。

「非要我磕出血來，你才肯給我捐嗎？」

媽媽徹底瘋了，衝著我哭罵：「葉薇！你今天要是不答應手術，我就死給你看！反正小昊瞎了，我也不活了！」

她說著竟真的要去撞牆，被幾個護士手忙腳亂地死死拉住。

「放開我！讓我去死！」

她嘶啞地哭喊著，一旁的輸液架被踢倒發出哐當巨響。

看著一張張扭曲的臉，感覺呼吸都變得困難。

「夠了！」

我抓起旁邊床頭櫃上的水果刀，抵在自己的脖子上！

「都別過來！再逼我，我現在就死在這裏！」

我紅著眼睛，聲音決絕。

這一下把所有人都嚇住了。

「葉小姐！別衝動！把刀放下！有話好說！」

醫生緊張地安撫我。

「小薇！你幹什麼！快放下！」

我爸也慌了神。

僵持對峙中，我看到了大家眼裏的恐懼。

最終，主治醫生沉重地歎了口氣，揮了揮手。

「既然這樣，今天的手術就別做了。」

攔在門口的醫生護士默默地讓開了一條路。

我舉著水果刀，警惕地看著他們，一步步挪向門口。

一直跑出醫院大門，衝到街上。

瘋狂的心跳才慢慢緩過來。

這時，口袋裏的手機響了。

電話那頭傳來輔導員王老師的聲音。

「葉薇啊，你現在便說話嗎？剛才你母親給我打了個電話，哭得很傷心，說你在醫方院突然反悔，不肯給你弟弟捐角膜了？」

她疑惑地問：「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為了給你弟弟捐眼角膜，你放棄了交換生名額，怎麼現在又不捐了？」

3

「葉薇啊，老師知道你可能壓力很大，也很害怕，可這畢竟不是小事。」

「親情血脈是割不斷的，你弟弟現在正是最需要你的時候。」

「你之前付出了那麼多，為了能捐眼角膜，每天運動調理自己的身體，怎麼在這個節骨眼上......」

是啊，為了今天這場手術，我幾乎賭上了我擁有的一切。

現在，一切都成了笑話。

我異常堅定的語氣打斷了她。

「王老師，現在，交換生名額還能不能幫我爭取回來？」

「什麼？」

王老師的聲音裏充滿驚詫。

「葉薇，你現在的情況，適合考慮這個嗎？你弟弟的病......還有你們家現在亂成這樣，你先處理好家裏的事情要緊啊！」

「王老師，」我再次打斷她，語氣斬釘截鐵。

「請您盡量幫我爭取一下。我非常、非常需要這個機會。至於我家裏的事，我自己會處理。」

電話那頭沉默了。

前幾天我哭著去找她，說為了救弟弟不得不放棄這次寶貴的機會時，她非常惋惜，甚至有恨鐵不成鋼的遺憾。

現在，我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在她看來甚至有些瘋了。

「總得有個理由吧？就因為你弟弟的手機欠費？」

「對。」

我小聲答到。

王老師沉默良久後，傳來一聲無奈的歎息。

「好吧，葉薇，我先去和國際交流處的老師溝通一下。但我不保證一定能成，畢竟時間太緊了，而且你的理由......」

「無論結果如何，都謝謝您。」

我搶在她可能再次追問之前道謝，然後迅速掛斷了電話。

靠在冰冷的牆壁上，慢慢滑坐到路邊。

現在我能去哪裏呢？

就在我抱著膝蓋茫然無措時，手機又一次響了起來。

屏幕上跳出的名字，讓我的心猛地一揪。

我的前男友周海峰。

之前我堅持要給弟弟捐眼角膜，他動之以情，曉之以理，讓我們等正規渠道的捐獻者。

可我堅信醫生的建議，覺得弟弟沒有那麼多時間可以等。

我決絕地放棄了和他一起去國外做交換生的機會。

他罵我是伏弟魔，說我腦子裏除了弟弟沒有自我......

最終在一次激烈爭吵後，我提出分手。

他怎麼會打電話來？

我猶豫著接聽。

電話那頭沉默了兩秒，傳來周海峰熟悉的聲音。

「你現在在哪？」

他頓了頓，似乎深吸了一口氣。

「你媽剛才把電話打到我這兒來了。」

我的心猛地一沉。

沒等我回答，他語速加快了些，帶著一絲焦急。

「她哭得稀裏嘩啦，說你臨陣脫逃，不管弟弟死活，還鬧自殺？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不是......」

他頓住了。

但我知道他想說什麼。

說我不是鐵了心要捐嗎？

說我不是連前途和愛情都不要了嗎？

我張了張嘴，千頭萬緒堵在喉嚨，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周海峰語氣軟了下來，帶著一絲無奈的歎息。

「算了，先不說這個。告訴我你在哪兒，我過去接你。」

眼淚不爭氣地湧了上來。

即使我當初那麼決絕地推開他，他還是向我伸出了手。

我哽咽著報出了路邊便利店的名字。

「好，外麵冷，你先進去等，別亂跑。我馬上到。」

那個我曾經以為徹底失去的懷抱，正向我趕來。

4

一輛熟悉的黑色奧迪停在了便利店門口。

周海峰下車快步走來。

他什麼都沒問，隻是脫下外套披在我身上。

「先上車。」

他細心地調高了車內溫度，遞來一罐熱牛奶。

「暖和一下。」

「去哪？我那兒......或者給你開個酒店？」

「酒店吧。」

我抬頭看向他，不想給他添更多麻煩。

看見我臉上的指印，他眉頭狠狠一皺，握著方向盤的手緊了緊。

路上，我們都很沉默。

他沒有像以前那樣一針見血地批判我的家人，也沒有追問原因。

辦理入住時，前台好奇地打量著我身上的病號服。

周海峰側身，不動聲色地擋住那些異樣的目光。

房間很安靜。

他拉過一把椅子坐在我對麵。

「現在，能告訴我發生了什麼嗎？」

他看著我，眼神裏充滿擔憂，和心疼。

「隻要你說，我就信。」

這一刻，我幾乎就要全盤托出。

但話到嘴邊，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不能說。

至少現在不能。

周海峰的脾氣我了解，如果他知道了真相，會采取更激烈的行動。

我低下頭，絞著手指。

「海峰，別問了好嗎？」

我等著他生氣，等著他像以前一樣罵我。

可他隻是沉默，然後長長地歎了口氣。

「好。」

他起身，揉了揉我的頭發，動作輕柔得像以前一樣。

「你不想說就不說。但別一個人硬扛，要記得，我還在。」

這句話，讓我的眼淚又一次決堤。

他把我攬進懷裏，一下下拍著我的背，像安撫一個孩子。

「哭吧，哭出來就好了。我在這兒。」

他的懷抱溫暖、安穩。

接下來的幾天，他每天都會過來。

有時帶吃的，有時隻是坐一會兒，確保我沒事。

可家裏人的電話和微信轟炸從未停止。

「葉薇你這個沒良心的！你弟弟快瞎了！你趕緊給我死回來！」

「那天是爸媽不對，太著急了。你好好想想，什麼時候想通了就回來，醫生說了，還能等幾天......」

「賭氣也要有個限度！你弟弟能做手術的時間不多了！別再任性了！」

甚至一些不常聯係的親戚也輪番上陣。

電話裏充斥著親情、責任、不能見死不救的道德綁架。

我接起電話，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猶豫、掙紮，甚至帶著哭腔。

「我知道......可我真的很怕......那麼大一個手術，萬一出什麼事呢......」

「你讓我再想想，再給我點時間......」

「我不是任性，我就是需要點心理準備。很快，我再想想就好了......」

我模仿著恐懼的語氣，成功地將他們的憤怒暫時轉化成了不耐煩的勸導。

這套說辭似乎起了一定的作用。

他們雖然依舊每天催促，但語氣裏多少帶了點「她隻是害怕，再逼逼就好了」的意味。

而這，正好給了我寶貴的時間。

我立刻開始行動。

推進手續、補齊材料......

掌控自己命運的感覺，越來越真實。

5

厚厚的一遝材料，拿在手裏沉甸甸的。

周海峰的車在門口穩穩停下。

他看著我緊張的樣子，用力握了握我的手，眼神堅定。

「別怕，我陪你去。」

「我自己能行。」

我給了他一個堅定的眼神，獨自向校園走去。

敲開輔導員辦公室的門，王老師看到我時眼神複雜。

她接過我遞上的文件袋，並沒有立刻打開，而是擔憂地看著我。

「葉薇，你真的想好了？你家裏......」

「王老師，我想好了。」

我打斷她，語氣堅定。

「這是我目前唯一的路。麻煩您了。」

她歎了口氣，開始審閱材料。

就在她拿起筆，準備簽署意見的時候，辦公室的門砰地一下被猛地推開。

巨大的聲響嚇了所有人一跳。

媽媽拉著弟弟葉昊衝了進來。

她臉色鐵青，胸口劇烈起伏。

弟弟跟在她身後，拽著她的衣角。

「葉薇！你個死丫頭！你真跑到學校來了！」

尖利的聲音瞬間打破了辦公室的寧靜。

她一眼就看到了王老師桌上那堆醒目的材料，眼睛瞬間紅了。

「王老師！你不能給她簽！」

媽媽一個箭步衝上去，身體撲到辦公桌上。

她手指顫抖地捂著那堆材料，大聲哭嚎。

「她不能去做交換生！她不符合條件！她這是在胡鬧！是在逃避責任！」

王老師被這突如其來的狀況搞得措手不及，忙站起身。

「您別激動，有話慢慢說......」

「慢慢說？再慢我兒子就瞎了！」

媽媽根本聽不進任何勸，聲音又拔高了一個度。

「王老師，您評評理！」

她幾乎是在嘶吼：「她弟弟，馬上就要失明了！就等著她捐眼角膜救命啊！」

她一把將弟弟拽到身前。

「可她呢？就因為她弟弟手機欠了一點話費！就為這點屁事！她臨陣脫逃，見死不救！現在居然還想拍拍屁股跑到國外去逍遙快活！」

「有這麼自私自利的人嗎！」

她的話語像連珠炮一樣噴射出來。

弟弟葉昊低下頭。

「姐，以後我一定少花點錢，家裏的錢都緊著你花！」

說著他吸了吸鼻子，肩膀微微抖動哭了出來。

我媽更來氣了。

「你就是小心眼！就是不想救你弟弟！我告訴你葉薇，隻要我還有一口氣在，你就別想得逞！」她猛地轉向王老師，語氣中充滿威脅。

「王老師，您是老師，您得明事理！」

「這樣一個對自己親弟弟都這麼冷血的學生，有什麼資格代表學校去交流？她的人品就有問題！我們家長堅決不同意！」

「學校如果批準，就是鼓勵這種自私自利的行為！我要去教育局投訴！」

王老師的臉色變得非常難看。

辦公室內外都圍滿了人，竊竊私語聲越來越大。

「這個葉薇不是得過好多校內外的獎項麼？」

「原來是這樣的人，真的不敢相信！」

「對啊，得再多獎有什麼用？對自己的家人居然這麼差！」

周圍好奇、鄙夷、同情的目光全都彙聚在我身上。

王老師左右為難，手中的筆遲遲無法落下。

我知道，這一刻，我不能再沉默。

6

我拿出手機，撥通了兩個電話。

第一個打給我爸，開了免提。

「爸，媽和弟弟現在在我輔導員辦公室，阻撓我辦理交換生手續。您最好過來一趟，有些事，我們需要當麵說清楚。」

電話那頭，我爸愣了一下，語氣疲憊：「小薇，你又鬧什麼？別再丟人現眼！」

「是不是丟人現眼，您來了就知道了。」

我聲音冰冷。

第二個電話打給周海峰。

「馬上到。」

他本就等在校門口，很快就進來了。

看到屋裏的陣仗，他快步走到我身邊，用身體護住我。

爸爸進來時，臉色陰沉，眉頭緊鎖。

「到底怎麼回事？葉薇，你是不是非要把這個家攪散才甘心！」

他一來就衝我發火。

「老葉！你看看她！她都要扔下快瞎的弟弟跑國外去了！你還不管管她！」

我媽立刻哭訴。

我清了清嗓子，打斷了這場即將開始的混亂鬧劇。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

拿出手機，點開手術當天我拍下的那條欠費短信的照片，將屏幕對準所有人。

「這就是我在手術前，突然拒絕捐獻眼角膜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