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希望，是比岩漿更滾燙，比寒冰更刺骨的東西。

尤其是在這不見天日的地獄裏。

青鸞用魂飛魄散換來的微弱訊息，是我唯一的救贖。

我盤膝而坐，任由那被啃噬得深可見骨的傷口暴露在黑暗中。大乘期的肉身，即便沒了真元，其自我修複的能力依舊超凡脫俗。

絲絲縷縷的血肉正在緩慢滋生，那過程癢、麻、痛，如同萬千螞蟻在骨頭上啃咬築巢。

但我毫不在意。

這點痛苦，與被至親之人當做“鼎爐”獻祭的恨意相比，輕如鴻毛。

我閉上眼，神識沉入手中那枚溫潤的“同心玉”。

玉佩中，青鸞殘留的氣息像一盞風中殘燭，卻固執地為我指引著一個方向——皇陵深處。

那裏，就是“陣眼”所在。

不知過了多久，身上的傷口已結痂愈合，體力也恢複了七八成。雖然丹田空空如也，但那副強橫的肉身力量，還在。

我站起身，活動了一下筋骨，發出“劈裏啪啦”的脆響。

沒有武器，這副堅如靈寶的肉身，就是我最強的武器。

我握著玉佩，循著那微弱的感應，一步步向黑暗深處走去。

皇陵極大，通道四通八達，宛如一座地底迷宮。牆壁上，刻滿了繁複而詭異的符文，那些符文似乎是活的，在黑暗中微微蠕動，像是一條條沉睡的血管，散發著不祥的氣息。

這裏不是陵墓，這是一座巨大的，以整個大夏國運為食的祭壇！

我走過一間間石室，裏麵沒有棺槨，隻有一具具被吸幹了所有精氣的幹屍。

她們都曾是我的妹妹，是天之驕女，如今卻像被榨幹的藥渣，被隨意丟棄在這裏，連一塊靈位都沒有。

我看到了八妹，她當年以劍入道，風華絕代，如今卻蜷縮在角落，骨骼盡碎。

我看到了五十三妹，她精通丹道，活潑可愛，如今卻成了一具皮包骨頭的幹屍，臉上還殘留著驚恐的表情。

我的心，早已麻木，隻剩下滔天的殺意在胸中翻湧。

越往深處，空氣中的血腥味和怨氣就越濃重。“同心玉”的指引，也變得越來越清晰。

終於，我來到了一座巨大的石殿前。

殿門緊閉，上麵雕刻著一朵妖異的血色蓮花，與母後寢宮鳳椅上的圖案一模一樣。

這裏，一定就是核心之地。

我深吸一口氣，調動全身的肉體力量，一拳轟在石門上。

“轟！”

石門紋絲不動，反倒是我自己的拳頭，傳來一陣劇痛，骨節都發出了呻吟。

門上，有禁製。

而且是與整個皇陵大陣連為一體的禁製，以我現在的力量，根本無法撼動。

怎麼辦？難道要被困死在這門外？

我焦急地觀察著石門，試圖找到破解之法。就在這時，我手中的“同心玉”突然灼熱起來，玉佩表麵，緩緩浮現出一行青色的古老文字。

【以血為引，以魂為契，同源方可入。】

同源？

我看著自己，又看了看石門。

我明白了。

這道禁製，隻對擁有李氏皇家血脈的人開放。這是母後為她自己留的後門，她何曾想過，有朝一日，我也會站在這裏。

我毫不猶豫地咬破指尖，將一滴鮮血，按在了那朵血色蓮花的中心。

“嗡——”

石門發出一陣沉悶的響聲，緩緩向內打開。

門後的景象，讓我瞬間如墜冰窟。

這裏不是什麼藏著“陣眼”的密室。

這裏，擺滿了靈位。

密密麻麻，成百上千，但隻有一百二十八塊，亮著幽幽的光。

每一塊靈位，都由最頂級的養魂木製成，上麵刻著一個名字。

李青鸞。

李紅袖。

李紫鳶。

......

全都是我那些“死去”的妹妹們的名字！

我曾以為，她們的靈位供奉在地麵上的皇家祠堂，受萬民香火。卻不想，她們真正的靈位，竟被藏在這裏！

這，不是靈位！

這些靈位之上，不再是寄托哀思的牌位，而是一個個痛苦的囚籠！

一條條黑色的煞氣鎖鏈從靈位中伸出，深深地紮根在整座大殿的地脈之中，另一端，則纏繞著一團團虛弱的，正在不斷哀嚎的魂魄。

她們的魂魄，被禁錮在這裏，成了維持大陣運轉的“陣奴”！

日日夜夜，被抽取著靈魂本源，永世不得超生！

“畜生！畜生啊！”

我目眥欲裂，發出了野獸般的咆哮。

我衝了過去，想要扯斷那些鎖鏈，想要解放我的妹妹們。

可我的手，剛一碰到離我最近的，三十六妹李青鸞的靈位。

一股陰寒刺骨的力量，瞬間從靈位中爆發，湧入我的腦海！

【姐姐......快跑......】

是青鸞的聲音！但卻充滿了無盡的痛苦與絕望！

【這不是陣眼......這是‘母巢’......】

【母後她......她要煉化的不是國運......她要......】

【她要......成為這方天地的......‘道’！】

畫麵一轉，我看到了一副更加恐怖的景象。

母後盤坐在一朵巨大的血色蓮台之上，她的身下，是無數扭曲掙紮的，屬於我妹妹們的魂魄。而她的頭頂，一道貫穿天地的血色光柱，正與遙遠皇城上空的氣運金龍，緊緊相連。

她在吞噬！

她不僅在吞噬我們這些女兒的血脈氣運，還在吞噬整個大夏皇朝的龍脈國運！

而這座皇陵，這些被禁錮的妹妹們的魂魄，就是她用來消化和轉化這股龐大力量的“巢穴”和“母體”！

“轟！”

我的神魂劇震，猛地被彈出那段記憶。

我踉蹌著後退，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這座“靈位殿”。

原來，所謂的“陣眼”，根本不是一個可以被摧毀的實物。

陣眼，就是被囚禁在這裏的，一百二十八個妹妹的魂魄！

想要毀掉大陣，就必須......

親手，徹底地，抹去她們存在的最後痕跡！

讓她們，魂飛魄散！

“不......”我跪倒在地，發出了撕心裂肺的哀嚎。

母後，你好毒的心！

這，是要我親手殺死自己所有的妹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