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其實一開始,陸衍之也曾愛過我。
那時他剛到港城不會說粵語,張口便是標準的京片子,領頭人拍拍他的後腦勺,無奈道:“阿仔,不會說話,怎麼混得下去?”
他也不惱,老老實實地在碼頭上扛大包,因為搶活和笨拙的口音,沒少挨地頭蛇的拳腳。
我那時雖癡傻,跟著父親去碼頭倉庫看貨時,撞見他被人圍毆,我命令保鏢趕走欺負他的人,又將手中的糖塞進了他青紫的手裏。
他愣住,看著傻笑的我,眼神複雜。
再後來,我被父親的仇家擄到碼頭,塞進船艙想運走。
他正扛著包,看見了掙紮的我。
或許是因為那塊糖,他竟紅了眼,不要命地衝上來。
憑著那股不要命的狠勁,硬是從賊人手裏把我搶了回來,自己也挨了好幾刀。
後來父親感念他的救命之恩,又看他身手不錯腦子活絡,便收他做了貼身打手。
我幼年時因高燒燒壞了腦子變得有些癡傻,父親對此很愧疚,他給我最好的物質享受,派了很多人保護我,卻也僅限於此。
他太忙了,忙著他的生意和數不清的太太。
這偌大的別墅,於我而言,隻是個漂亮又孤單的籠子。
隻有陸衍之來了之後,不一樣了。
他會在路過花園時為我摘花,在我受欺負時護著我,在雷雨夜守在門外用生硬的粵語講他家鄉的故事。
我像溺水的人抓住浮木,開始依賴他,跟他分享點心,送他我畫的畫。
分不清是誰先動了心。
十八歲生日那晚,他喝醉了酒,抱著我說會永遠保護我。
那時他眼裏的光,是真的。
是什麼時候變的呢?
是從他不再滿足於隻做一把鋒利的刀?
是從父親漸漸放權,他卻發現股份大頭父親早已立遺囑留給我這個“傻子”?
還是從那些女人開始像蒼蠅一樣圍上來,誇他年輕有為,慫恿他“總不能一輩子守著個呆妹”?
他掙紮過,我感覺得到。
但他對權勢的渴望,終究蓋過了那點可憐的溫情。
父親死後,他迅速接手了一切,也徹底撕下了偽裝。
我從他想要守護的人,變成了他掌控鐘家最大的絆腳石。
我的“癡傻”,從他憐惜的理由,變成了他厭棄的借口。
夜風更涼了。
膝蓋下的石階冰冷刺骨,手臂上的燙傷一陣陣灼痛。
我昏昏沉沉的睡著,卻在半夜被人一個巴掌扇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