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再醒,便是夜裏,天已經黑得徹底。
後背的鈍痛一陣陣,眼睫黏著冷汗,掀開時花了好一會兒才聚焦。
床邊坐著的,竟是她母親,她瞳孔猛地一縮,下意識想撐著起身,剛抬半臂就被疼得倒抽冷氣,後背像有無數根針在紮。
母親立刻伸手按住她的肩。
“這麼大的人了,平路上都能摔成這樣,還跟小時候一樣......”
付雲汐動作一頓。
看向周圍,果然看見青荷站在一旁。
看來是幫她瞞過去了,若是讓母親知曉自己受罰,指不定怎麼哭呢,和離的事情還沒說,白白多了操心事。
母親握著她的手,“昨日收了你的信,說今日要回尚書府,我一早就讓廚房燉了你的心頭湯,左等右等不見人,派去的小廝回來說你躺著重,我哪裏坐得住,當即就套了車來......”
她悄悄鬆了口氣,指尖攥著的被褥微微鬆開。
“娘還不知道我嘛,從小就是這樣,”她扯著嘴角,裝出輕鬆的模樣,可後背的疼讓她眉峰忍不住蹙起,“讓您白跑一趟,還擔心了。”
母女倆說了一會兒體己話,付雲汐終於垂下眼,低低的說,
“娘,我想和離。”
說完,喉間發堵,好半天才又開口,“若是您不同意,我......”
預想中的勸告沒出現,母親柔和的看著她,問,
“可是世子讓你受委屈了?”
她歎了口氣,伸手替她拂開額前的碎發,“我家汐兒打小就好強,琴棋書畫樣樣拔尖,連陛下都誇過你,若不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怎會放著世子妃的身份不要?”
“和離可是他的損失,無論如何,萬事有娘在......”
“怎得哭了?”母親慌亂一瞬,用帕子替她擦淚,“是不是摔得厲害了,哪裏疼?娘這就去叫太醫!”
付雲汐怔怔的,竟沒發現自己的眼淚止不住的流。
“不是,”付雲汐搖著頭,忍著後背的劇痛,用盡全力伸手抱住母親的腰,臉埋在母親的衣襟上,笑著,哭著,
“謝謝,謝謝娘......”
她的娘親,不會因為她當上世子妃與有榮焉,愛她,對她好,隻是因為她是她的女兒。
不會分給別人,不會被搶走。
蕭宴安,她不要了。
......
連著三天,高燒反反複複,付雲汐都沒怎麼下榻。
郡主府落水留下的寒症未愈,便連著杖責,再好的身子也受不住,青荷每天來換藥,沾了藥膏的紗布貼在潰爛的皮肉上,一扯就是鑽心的疼。
她咬著枕巾悶哼,額角的汗把枕套洇濕一片。
青荷紅了眼,她家姑娘從小受寵,哪裏遭過這種罪,“小姐,可是疼得厲害,不然......”
“沒事。”
她覺得渾身發冷,裹著兩床厚被還打哆嗦。
青荷夜裏就守在床邊,時不時替她擦汗,付雲汐昏沉聽著,偶爾清醒片刻,便扯扯青荷的袖子,讓她別擔心。
第三日清晨,燒總算退了些。
她勉強睜開眼看著屋梁上的雕花,門軸忽然“吱呀”響了一聲。嗓子幹得發疼,她以為是青荷進來了,啞著嗓子喚,
“青荷,倒杯溫水......”
沒人應。
她費力掀開眼,視線模糊裏見著個挺拔身影,立在門前。
玄色錦袍的衣擺垂在地上,繡著暗紋,等那人走近兩步,她才看清一張英俊昳麗的臉。
是蕭宴安。
後背的傷又疼上來,她倒抽口氣,偏過頭。
“你母親昨日來府上,”蕭宴安的聲音很淡,落在空氣中,沒什麼溫度,“跟你說什麼了?”
看來是又吹了枕邊風,怪不得他會過來看她。
付雲汐扯了扯唇角,嗓子沙啞。
“怎麼?”
蕭宴安沒接話,俯身看著她,黑眸裏沒什麼情緒,“卿月昨日還跟我說,怕你心裏不痛快。如今看來,倒是她多慮了。”
付雲汐麵無表情。
以前她還會爭兩句,現在,身子發沉,連開口都覺得累。
見她不說話,蕭宴安的語氣冷了些,“不解釋一下麼?替人受罰,是你親口答應的,若是這種小事都要朝尚書府告狀,不以為恥麼。”
告狀。
他竟覺得,她會向尚書府告狀。
一股洶湧的怒意湧上來,付雲汐睜開眼,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