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六月的青市正值雨季,在熱帶氣流的影響下,一場暴雨來得又快又急。
許心窈看著窗外的瓢潑大雨,忽然想起鐘知聲今天出門的時候沒帶傘。
她隻好穿了件棉麻布的格子連衣裙,冒著暴雨出門,開車去青市大學給他送傘。
鐘知聲是青市大學的博導,有自己的課題組,研究一些許心窈看不懂的前沿科技。
她是藝術生,連鐘知聲的研究領域屬於物理還是化學都看不出來,全是複雜拗口的專業名詞。
鐘知聲也從來不和她說學校裏的事。
許心窈找到他的實驗室,隔著實驗室的玻璃窗,他看見鐘知聲帶著一個女生正在做實驗。
許心窈知道這個女生叫林繆。
她是鐘知聲新收的博士生,據說是這個領域百年難得一見的天才,鐘知聲對她的專業水平非常認可。
玻璃窗內,兩個人在觀察屏幕上的數據,距離挨得很近,頭碰著頭。
怎麼看怎麼親昵。
或許是數據出了問題,林繆皺起眉頭。
鐘知聲調整了一下眼前的儀器,林繆很快眉頭舒展,向他露出甜美的笑容。
兩人說了些什麼,隔著玻璃,許心窈聽不見。
但她看見鐘知聲抬起手,親昵地揉了揉林繆的頭頂,眼神溫柔。
這個動作有兩種解讀。
一個是當長輩在麵對可愛的小輩時,用這個動作來表達喜愛。
另一個是當男人麵對有好感的女人時,用這個動作來表達寵溺。
喜愛。寵溺。
林繆不知說了什麼,逗得玻璃窗裏的鐘知聲大笑起來。
許心窈一直以為他是克己複禮的,他看她的眼神總是平靜無波,眼睛像一汪深不見底的潭水,就連情動時,動作幅度都十分節製,隻在兩人共同快樂時,才能看見他眼底出現一絲波瀾。
原來他也是會有這種激烈的情緒的啊。
隻不過,是為了另外一個女人。
許心窈沒有走進去打擾他們,她托一個學生幫忙把傘拿給鐘知聲,默默轉身回家了。
......
林繆是什麼時候滲入他們之間的呢?許心窈也不知道。
上周六晚上,鐘知聲睡著了,他放在枕旁的手機忽然亮起,彈出了林繆的微信消息。
林繆:老爸,我來大姨媽了,肚子好痛T T
下麵還附了一張小貓打滾的表情包。
許心窈知道這些學生喜歡戲稱鐘知聲為老板,他們會開玩笑說自己就是幫導師打工的牛馬。
但是這個老爸又是什麼意思呢......?
是肚子痛所以手抖打錯了嗎?
許心窈有些好奇,於是拿起了鐘知聲的手機。
熟練地輸入密碼,他的手機密碼是她的生日。
許心窈從來不看鐘知聲的手機,哪怕他的手機對她毫無設防。
這是第一次,她有一種好像在偷東西一樣的感覺,緊張得手心冒汗。
她把聊天記錄一條條向上劃。
不是打錯,林繆日常對他的稱呼就是這個。
“爸爸”。
這個詞最早是出現在一年前的聊天記錄裏。
林繆:過了過了我的論文終於過了,嗚嗚嗚嗚鐘老師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T T
林繆:我不允許任何人忤逆你!你就是我最嚴厲的父親!
林繆:導師爸爸,這是我的實驗數據,請您過目。
林繆:導師爸爸,這是我生產的學術垃圾,請你批示。
林繆:導師爸爸,這是我今天出去旅遊拍的照片,嘿嘿,這條裙子是不是很適合我!
好古怪......
她很難不聯想到這個詞的另外一些意思。
他們的聊天界麵裏,都是林繆說得多,大段大段的小作文發過來,語氣活潑可愛,還有很多毛絨絨小動物的表情包。
怪不得鐘知聲偶爾會給她發一些沒見過的表情包,原來是從林繆這裏存的。
鐘知聲的回複總是很簡短。
嗯、好、知道了、繼續努力。
偶爾有一兩個語音條,說的也都是學術上的事情,充滿了許心窈聽不懂的名詞。
許心窈快速地翻著聊天記錄,翻到五月二十號這一天的時候,她的手指頓住了。
這天是她的生日。
鐘知聲定了一家米其林餐廳給她過生日,吃到一半,他忽然說學校裏有點急事,要去處理一下,匆忙地走了。
許心窈沒有問他是什麼急事,反正說了她也聽不懂,那些會議、課題、競賽......
他好像和她完全是兩個世界的人。
服務生將最後一道菜端了上來,雪白滾圓的北海道牛奶布丁躺在盤子裏,抖抖索索。
許心窈鬱悶地用櫻花形狀的小銀勺戳著盤子,將盤子裏的北海道牛奶布丁戳得稀碎。
但是她還是好想知道,是什麼事情讓他丟下她,這可是她的生日,明明隻剩最後一道甜點沒有上,吃完甜點,這個生日就算過完了。
為什麼十分鐘時間都等不了呢?
她在鐘知聲和林繆的聊天界麵找到了這個問題的答案。
5月20日 19:38
林繆:打雷了,我一個人在實驗室好害怕......
鐘知聲沒有回複這條消息。
但林繆知道那天他做了什麼。
原來,他的急事就是林繆害怕打雷啊......
因為這個,就可以讓她期待已久的生日約會泡湯。
許心窈握著手機,身體止不住地顫抖。
她感覺自己的心在一點一點地向下墜去。
他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改變的呢?是從那個叫林繆的博士生出現嗎?
不,他從來沒變過,從一開始,他就沒愛過她,這場婚姻也不過隻是沒有情感根基的空中樓閣。
從頭到尾,都隻有她一個人在一頭熱。
她忽然覺得好累。
許心窈的愛是熾熱的,是純粹的,是容不下一點沙子的。
更不能容下在愛裏分心的時刻。
結婚五年,她第一次生出了離婚的念頭。
當年和鐘知聲戀愛的時候,許家還沒有破產,許心窈還是那個驕縱任性的大小姐,偶爾會耍點小脾氣,總是喜歡把分手掛在嘴邊,作為索取愛意的手段。
但結婚之後不久,許家破產了,許心窈的脾性也收斂了,變得乖巧柔順。
可無論是當年戀愛的時候,還是結了婚以後,她都沒有真正地想過要和鐘知聲分開。
隻有這一次,她是真的想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