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丁建愣住了。
他看著周一心,對方的臉上帶著一種輕鬆寫意的笑,但那雙眼睛裏,卻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認真。
跟我打一局?
丁建心裏有些發虛。
他年輕時也是江城台球圈裏的一號人物,拿過幾個市級比賽的名次,後來年紀大了,才轉行做了器材生意。
雖然久疏戰陣,但眼力和基本功還在。
可眼前這個年輕人,他完全看不透。
尤其是對方報出“古”字名號的時候,他就把周一心劃歸到了“神秘高人子弟”的行列,哪敢輕易班門弄斧。
“澈哥,你這不是開我玩笑嘛!我這點三腳貓的功夫,哪敢在你麵前獻醜啊!”丁建連連擺手,笑得有些尷尬。
周一心也不勉強,隻是笑道:“丁老板謙虛了。我隻是手癢,想試試新球台的手感。”
說著,他走到一張球台前,從球盒裏取出一副全新的比利時雅樂美水晶球。
“嘩啦啦......”
二十二顆色彩斑斕的球被倒在台麵上,發出清脆悅耳的碰撞聲。
周一心熟練地將紅球擺成標準的三角形,然後將母球放在開球區。
他沒有立刻擊球,而是閉上了眼睛。
深吸一口氣,再緩緩吐出。
整個人的氣場,在這一瞬間發生了變化。
之前那個略帶痞氣、愛開玩笑的年輕人消失了,取而代代之的,是一個淵渟嶽峙的球手。
他俯下身,身體的姿態自然而然地形成了“磐石架”的雛形。
雙腳穩穩站定,重心下沉,腰背挺直,整個身體形成了一個最穩定的三角形結構。
這一刻,他感覺自己不是站在地膠上,而是與整個球房的大地融為了一體。
丁建的瞳孔猛地收縮。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
光是這個架勢,就足以秒殺江城九成九的所謂高手!
太穩了!
穩得不像一個年輕人,倒像一個浸淫此道幾十年的老宗師。
周一心睜開眼,目光落在母球上。
在【洞察之眼】的輔助下,球台上的線路變得清晰無比。
但他沒有依賴那些黃金輔助線,而是憑借著這幾天練習“磐石架”帶來的、對身體力量的全新理解,去感受,去預判。
他要打的,是屬於他自己的一杆。
“砰!”
一聲悶響。
他出杆了。
動作並不快,甚至有些寫意,但力量傳遞得極為通透。
母球旋轉著衝了出去,精準地撞在紅球堆的頂端。
“嘩啦!”
紅球堆應聲炸開,如同天女散花般,均勻地散布在球台的各個區域。
最關鍵的是,其中一顆紅球,像是被精確計算過一般,晃晃悠悠地滾進了遠方的底袋。
母球則在輕微的旋轉後,穩穩地停在了球台中央,位置好到無以複加。
完美!
這是一杆教科書級別的、甚至超越了教科書的開球!
丁建倒吸一口涼氣。
這一杆,不僅展現了恐怖的準度,更體現了對力量和母球走位無與倫比的控製力!
這哪裏是“野路子”,這分明是大師手筆!
那位“古先生”,究竟是何方神聖?竟能教出如此妖孽的弟子!
周一心沒有停歇,圍繞著球台,開始了他的表演。
推杆、拉杆、高杆、低杆......
各種基礎杆法在他手中,仿佛被賦予了生命。
母球走位飄忽不定,時而輕柔地跟進,時而猛烈地回旋,時而詭異地走出一個小角度分離。
每一杆,都恰到好處地叫到下一顆彩球的位置。
一顆,兩顆,三顆......
紅球在不斷減少,彩球則被一次次打進,又被裁判(胖子客串)擺回原位。
整個球房裏,隻剩下台球入袋的清脆聲響,和眾人越來越粗重的呼吸聲。
丁建和他帶來的幾個安裝師傅,已經看得癡了。
他們從未見過如此賞心悅目的台球。
每一杆都充滿了想象力,每一杆都像是一場藝術表演。
這不是在打球,這是在跳舞,是在作畫!
當周一心打進最後一顆黑球,完成這一杆147分的滿分杆時,他甚至沒有看球落袋,而是直起身,輕輕吹了吹杆頭。
整個過程,行雲流水,一氣嗬成。
短暫的寂靜後,丁建帶頭,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
“神了!真是神了!”
“澈哥,你這一手,不去打職業比賽,簡直是中國台球界的損失啊!”丁建激動得滿臉通紅。
周一心笑了笑,將球杆放回杆架。
“職業賽,我會去的。不過不是現在。”
他看了一眼牆上的掛鐘,對丁建說道:“丁老板,今天多謝了。時間不早,我得去趟醫院。”
丁建這才反應過來,連忙道:“應該的,應該的。澈哥你先忙,尾款的事不急。”
送走了丁建一行人,胖子還沉浸在剛才的震撼中,他抱著周一心的胳膊,激動地語無倫次。
“澈哥,你......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牛了?剛才那杆球,比電視上那個什麼‘火箭’奧沙利文還厲害!”
周一心拍了拍他的肩膀:“少拍馬屁。球房剛弄好,這幾天你和劉叔多盯著點,別讓人弄壞了設備。”
“放心吧澈哥!誰敢在這兒搗亂,我胖爺第一個不答應!”胖子拍著胸脯保證。
周一心點點頭,背上包,離開了煥然一新的球房。
他要去醫院,把這個好消息告訴奶奶。
然而,他沒有注意到,在街角的陰影裏,一輛黑色的奧迪A6裏,有兩個人正靜靜地注視著他。
車內,一個戴著金絲眼鏡、氣質儒雅的中年男人,放下了手中的望遠鏡。
“是他嗎?”坐在駕駛位上的司機低聲問道。
中年男人沒有回答,而是閉上眼睛,似乎在回味著什麼。
片刻後,他才緩緩開口,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興奮。
“身如磐石,意在杆先。雖然還很稚嫩,但已經有了幾分‘學院派’正統身法的影子。可他的杆法路數,卻天馬行空,不拘一格,充滿了街頭智慧的野性。”
“真是個有趣的矛盾體。”
司機有些不解:“宋會長,那我們還......”
被稱作“宋會長”的中年男人擺了擺手:“不急。林家那邊,先敷衍一下。這個年輕人,比我想象的更有價值。”
他叫宋海,江城市台球協會的會長,也是丁建口中的那位“老師”。
他接到丁建的電話後,就對這個神秘的“周一心”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當他得知林家也在打聽這個年輕人的時候,他便親自過來看一看。
沒想到,看到了如此驚豔的一杆147。
“開車吧。”宋海吩咐道,“去查查他所有的資料,尤其是他的師承來曆。那個‘古’字,我總覺得在哪聽過。”
黑色的奧迪A6,悄無聲息地滑入夜色之中。
......
第二天,周一心起了個大早。
他沒有去球房,而是按照《杆法初解》上的記載,在附近的小公園裏,開始了一種獨特的訓練。
“眼力訓練:追飛葉。”
他站在一棵大樹下,雙眼緊緊盯著樹上的一片落葉。
從葉子脫離樹枝的那一刻起,他的視線就牢牢鎖定住它。
無論風怎麼吹,葉子如何飄蕩、旋轉,他的眼球都隨之而動,不差分毫。
一開始,他隻能堅持幾秒鐘,很快就會頭暈眼花。
但他沒有放棄,一次又一次地嘗試。
古通的聲音在他腦海中響起。
【蠢材!光用眼睛看有什麼用?要用心去‘感’!感知風的流動,預判葉的軌跡!‘洞察之眼’不是讓你偷懶的工具,而是輔助你修煉的利器!】
在古通的提點下,周一心慢慢找到了竅門。
他不再是單純地“追”,而是開始“預判”。
他的大腦高速運轉,結合風速、空氣濕度和葉片自身的形狀,在腦中構建出一個動態的模型。
漸漸地,他能跟住一片落葉的完整軌跡了。
從早上到中午,他練得雙眼酸澀,布滿血絲,但精神卻異常亢奮。
他能感覺到,自己的動態視覺和預判能力,正在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提升。
就在他稍作休息,準備繼續時,一個意想不到的人,出現在了公園門口。
是李思思。
她換下了一身名牌,穿著樸素的白裙子,化了淡妝,看起來像是回到了兩人剛認識時的模樣。
她手裏提著一個保溫桶,看到周一心,臉上露出一絲怯怯的笑容。
“一心......我聽說你把球房重新裝修了。我......我給你熬了點湯,補補身子。”
她低著頭,不敢看周一心的臉。
周一心看著她,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他沒有去接那個保溫桶,隻是淡淡地問了一句。
“林少讓你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