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砰!
一聲脆響劃破城中村地下球房的喧囂,母球精準地撞上紅球,後者乖順入袋。球房內,煙霧繚繞,汗味與啤酒味混雜,空氣中彌漫著緊張與興奮。但此刻,卻隻剩下死一般的寂靜。
“又是一杆清台!”有人低聲驚呼,聲音裏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
球台邊,一個穿著意大利手工西裝的年輕男人,隨意地將球杆遞給身後的保鏢,嘴角勾起一抹輕蔑的弧度。他個子不高,但氣質倨傲,尤其那雙眼,看誰都像在看路邊的野狗。他叫林少,是城東林氏集團的獨子,也是斯諾克界小有名氣的業餘高手。今天,他來這裏,顯然不是為了切磋。
“老劉,你的球房,是不是該換個招牌了?”林少慢悠悠地摘下手套,眼神掃過球房老板老劉那張漲成了豬肝色的臉,“這種地方,也配叫球房?我看叫‘垃圾堆’更合適。”
老劉,一個兩鬢斑白、腰板卻依然挺直的漢子,此刻卻像泄了氣的皮球,臉色煞白。他最引以為傲的黑八球技,在這林少精湛的斯諾克麵前,被碾壓得體無完膚。林少不僅贏了錢,更用最羞辱的方式,一杆接一杆地清空球台,仿佛在說:你們這些打黑八的,不過是下九流的雜耍,根本不配碰球。
“林少,你、你這話就過分了!”老劉身旁,一個虎頭虎腦的年輕人忍不住了,他叫胖子,是老劉的侄子,也是球房的常客,平時最愛跟著周一心混。
“過分?”林少嗤笑一聲,身後的兩個黑衣保鏢上前一步,將胖子推了個趔趄,差點摔倒。“事實就是如此。你們這些街頭混子,除了會用蠻力,還會什麼?斯諾克才是真正的藝術,是貴族的運動。你們連規則都搞不清楚,還敢在這裏大言不慚?”
球房裏的人敢怒不敢言。林少帶來的保鏢,個個膀大腰圓,一看就不好惹。更何況,林氏集團在城裏勢力不小,誰敢輕易得罪?
林少的目光在人群中逡巡,突然,他眼神一亮,定格在角落裏一個正擦拭球杆的身影上。那人穿著洗得發白的T恤,頭發有些淩亂,但那雙眼,卻平靜得像古井無波。
“呦,這不是周一心嗎?”林少的聲音帶著一絲玩味,刻意提高了音量,“怎麼,跟了你這麼久,還是這麼窮酸?連件像樣的衣服都買不起?”
球房裏瞬間炸開了鍋。周一心!這個名字在城中村的地下球房裏,幾乎無人不知。他的球技野路子,但出杆刁鑽,贏過不少人。可他那窮酸的模樣,也同樣深入人心。
周一心放下手中的破舊球杆,直起身。他沒有看林少,而是看向了林少身旁,那個挽著林少手臂,妝容精致的女人。
那女人,正是周一心的前女友,李思思。
李思思被周一心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但很快便恢複了高傲。她緊了緊林少的手臂,臉上掛著一絲譏誚:“周一心,你還在這裏混啊?我早就跟你說了,打台球能有什麼出息?看看林少,這才叫成功人士!”
林少見狀,笑容更盛,他攬過李思思的腰,挑釁地看著周一心:“怎麼,羨慕了?可惜啊,有些人天生就是爛泥扶不上牆。思思跟著我,那叫鳳凰找到了梧桐樹,哪像跟著你,隻能住那破出租屋,吃泡麵?”
周圍傳來壓抑的竊笑聲。周一心的臉色卻依舊平靜,平靜得有些可怕。他隻是靜靜地看著李思思,那眼神裏沒有怨恨,隻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失望。
“周一心,別理他們!”胖子掙脫保鏢的鉗製,衝到周一心身邊,低聲說,“這林少就是來找茬的,咱們不跟他一般見識!”
“找茬?”林少聽到胖子的話,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我這叫清理門戶!這種烏煙瘴氣的地下球房,就該被取締!至於你,周一心......”
林少突然上前一步,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周一心,語氣陡然變得陰冷:“你不是自詡球技高超嗎?敢不敢跟我賭一局?就賭......你的右手!”
此言一出,全場嘩然。賭右手!這簡直就是要把人往死裏逼啊!台球手沒了右手,這輩子就徹底廢了!
李思思適時地添油加醋:“周一心,你不是挺狂的嗎?怎麼,現在慫了?別以為你那點野路子能上得了台麵,在林少麵前,你連提鞋都不配!”
周一心的目光從李思思臉上移開,最終落在了林少那張囂張跋扈的臉上。他看到了林少眼中的輕蔑,看到了他背後林氏集團的影子,更看到了老劉那張慘白而絕望的臉。
他想起了老劉平時對自己的照顧,想起球房裏那些真心實意對待自己的球友。這裏,雖然簡陋,卻是他漂泊在外的唯一一個“家”。
他握緊了手中的球杆,那根陪伴他多年的老夥計,杆身有些地方已經磨得光滑,有些地方卻還有細微的毛刺。
“好。”周一心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每一個人的耳中,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堅定,“我跟你賭。”
全場瞬間死寂。沒有人想到,周一心真的會答應!
老劉猛地衝過來,抓住周一心的胳膊,焦急地勸道:“周一心!你瘋了!不能賭!你還有大好前途,不能把手搭進去!”
“老板。”周一心輕輕拍了拍老劉的肩膀,示意他安心。他走到球台前,緩緩地俯下身,用那根破舊的球杆,輕輕地敲了敲球台邊緣。
他抬起頭,眼神平靜而銳利,仿佛換了一個人。
“規則?”他問,聲音裏聽不出任何情緒。
林少愣了一下,似乎沒想到周一心會這麼幹脆。他很快恢複了得意,嘴角勾起一抹殘忍的笑意:“很簡單,就用斯諾克。誰輸了,誰就廢掉右手。這裏有公證人,有協議,白紙黑字,童叟無欺。”
他示意保鏢拿出一份早就準備好的協議,上麵赫然寫著“賭手協議”四個大字。
周一心看了一眼協議,又看了一眼林少那張誌得意滿的臉,以及李思思眼中毫不掩飾的幸災樂禍。
他沒有猶豫,拿起筆,在協議上簽下了自己的名字:周一心。
筆鋒有力,一筆一劃,仿佛刻下了他的尊嚴與決心。
當他放下筆的那一刻,整個球房的氣氛凝固了。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看著這個在眾人眼中不過是個窮小子的男人,平靜地簽下了那份足以毀掉他一生的協議。
“很好。”林少接過協議,滿意地笑了。他看向周一心的眼神,仿佛在看一個已經注定要被廢掉的殘廢。
“希望你,不會後悔。”林少輕蔑地說。
周一心沒有回應,他隻是拿起自己的球杆,輕輕地撫摸著杆身。他的目光掃過球房裏的每一個人,最終落在了球台上那顆白色的母球上。
他知道,這一局,他輸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