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三日後,晨霧未散,藥園深處那間搖搖欲墜的草屋前,竟難得熱鬧起來。
林川盤腿坐在一張瘸腿小桌後,麵前擺著一隻青玉小盞,盞中盛著一汪琥珀色的汁水,幾片翠綠泡菜浮於其上,靈氣氤氳,隱約有符文流轉。
他神色肅穆,仿佛在主持一場開宗立派的典禮。
“今日,”他清了清嗓子,聲音不大,卻帶著幾分不容置疑的莊重,“舉行‘瞌睡盟’成立儀式。”
唐小糖,此刻仍頂著“唐大壯”的粗布麻衣和絡腮胡,正襟危坐,雙手捧著一塊削得平整的竹片,另一隻手握著一根炭筆,眼神灼灼如見聖賢講道。
“記下!”她低聲催促自己,“川哥曰:獎杯不醃菜,修仙路白走。”
話音未落,林川已點燃爐火,火苗舔舐著鐵簽,那支烏漆嘛黑、刻著“鹹魚不翻車”五字的自動烤肉簽被他隨手一拋,穩穩插進炭堆。
他順手撿起一塊昨夜剩下的鍋巴,哢嚓掰成兩半,串上簽子。
刹那間,鐵簽輕輕一震,竟自行緩緩旋轉起來,火候均勻,鍋巴邊緣漸漸泛起金黃酥脆的色澤,油香混著穀物焦香四溢而出。
緊接著,簽頭微微顫動,破鑼嗓子般的聲音竟悠悠響起:
“你是我的小呀小泡菜,怎麼愛你都不嫌多~”
調子歪得離譜,尾音還帶了個滑稽的轉音,像是老牛拉破風箱,又像醉漢半夜哼小曲。
唐小糖瞪大了眼,竹片“啪”地掉在地上,喃喃道:“這......這不是凡音,是道音啊!這簽子通靈了!”
林川卻一臉淡定,還跟著哼了兩句,眯眼點評:“阿福叔說得對,情歌確實提香。下回試試《修仙不如睡大覺》。”
草屋角落,阿福老頭默默點頭,雙手比劃著“科學”二字,神情虔誠得如同參悟天機。
就在這荒誕至極的“盟約儀式”進行之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陳峰帶著兩名外門執事巡山至此,本是例行查崗,卻在十丈外猛地頓住腳步。
他臉色一僵,耳朵動了一下。
“......誰在唱?”
“回執事,像是......藥園那邊。”隨從小心翼翼道。
“藥園?”陳峰冷笑,“一個煉氣一層的廢物,也敢在宗門重地喧嘩?莫非又在偷懶怠工?”
可當他走近,看清那支在炭火中自轉、邊烤邊唱的鐵簽時,整個人如遭雷擊,僵在原地。
“你......你竟以宗門聖器殘液養妖物?”他聲音發顫,指著林川,指尖都在抖,“還教它......唱歌?”
林川一臉無辜地抬頭:“這不是妖物,是自動廚具,係統認證,合規合法。”
“係......係統?”陳峰瞳孔一縮,這個詞他從未聽過。
“對啊。”林川聳肩,“你沒看它轉得多穩?火候精準,省時省力,還能助興。阿福叔說,唱情歌鍋巴更香,這是生活之道。”
阿福立刻點頭,比劃著手勢,神情認真得仿佛在闡述某種上古秘傳。
陳峰隻覺腦中嗡嗡作響,世界觀如沙塔崩塌。
他堂堂外門天才,築基中期修為,苦修十年,每日打坐三個時辰,雷打不動,為的就是維護宗門正統、肅清歪風邪氣。
可眼前這一幕是什麼?
一個雜役,用廢鐵煉出能唱歌的簽子,拿宗門靈田產出的青雲盞泡菜當盟約信物,還搞小幫派?
荒唐!荒謬!大逆不道!
他咬牙切齒,正欲再斥,忽聽不遠處傳來一陣輕笑聲。
“哎喲,這歌......怎麼比鍋巴還勾人?”
蘇媚兒不知何時已立於藥園籬笆外,一襲淡紫羅裙,眉眼如畫,身後跟著小翠,正扶額歎息。
她本是奉命巡查外門異動,卻被這詭異歌聲勾住了腳步,聽到“小泡菜”三字,心頭莫名一顫,竟生出幾分親切。
“小姐!”小翠急道,“咱們是來查證昨夜禁地靈氣異動的,不是來聽......聽烤肉小曲的!”
“可這曲子有意思。”蘇媚兒眸光流轉,盯著那支旋轉的鐵簽,唇角微揚,“一個雜役,竟能煉出如此奇物?倒是比那些隻會念經打坐的‘天才’有趣多了。”
她沒再靠近,隻是遠遠望著草屋中那個懶散倚坐的少年,心中悄然劃過一絲異樣。
而屋內,唐小糖已熱情地掀開一壇新泡菜,招呼路過弟子:“來嘗嘗!本盟特供‘道心瓦解酸蘿卜’!包你吃了,從此看破紅塵,偷懶無憂!”
有人半信半疑地嘗了一口,頓時雙眼發亮:“這......這酸中帶甘,甘裏藏靈,一口下去,仿佛放下了所有執念......”
陳峰聽得怒火中燒,胸中道心劇烈震蕩。
他自詡正道之光,最恨旁門左道、妖言惑眾。
可這林川,一次次以“巧合”“運氣”“懶人奇技”挑戰宗門規矩,如今更是公然立盟傳道,蠱惑人心!
“此等邪術,敗壞宗風!”他終於按捺不住,怒喝出聲,手中長劍錚然出鞘,寒光乍現,“今日若不毀此妖簽,我誓不為人!”
劍鋒直指那支仍在悠悠旋轉、哼唱情歌的烤肉簽。
簽子仿佛有所感應,火光映照下,簽身輕震兩下,發出兩聲短促的“滴滴”聲,像是在......回應。
劍光如霜,撕裂晨霧,直劈而下。
陳峰這一劍,凝聚了十年苦修之怒,承載著他對正道的執念與對“邪術”的深惡痛絕。
劍鋒未至,寒意已逼得唐小糖連連後退,草屋簷角的蛛網應聲而斷。
可那支烏漆嘛黑的烤肉簽,卻隻是輕輕一震。
“滴滴、滴滴。”
兩聲短促鳴響,像是某種古老機關被喚醒。
緊接著,簽頭微光一閃,一股淡紫色的霧氣悄然彌漫而出。
那是洞府係統自動生成的‘安神香·情劫特調版’,專為“情緒崩潰邊緣人群”定製,配方來自林川昨夜隨口一句“要是能讓人聽了就想談戀愛就好了”。
香氣入鼻,陳峰瞳孔驟縮。
他本欲再斬,手臂卻猛地一僵。
腦海中,十年畫麵如走馬燈般閃現:寒夜打坐,孤影對月;擂台敗北,眾人嗤笑;師尊搖頭:“陳峰勤勉有餘,靈根不足。”......從未有人為他停留,從未有人稱他一聲“有趣”。
可現在,一個雜役用一根會唱歌的鐵簽,點燃了整個藥園的荒誕與歡笑。
而他,堂堂築基中期,卻被一首跑調的情歌堵住了道心。
“分手總要雨天”
破鑼嗓子拖著哭腔,每一個字都像錘子,砸在他那層“我是正道棟梁”的虛妄外殼上。
“你怎......舍......得......我......難......過......”
陳峰的手開始發抖,劍尖垂地,劃出一道無力的痕跡。
他的嘴唇翕動,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我......十年清修......連個泡菜壇子都不如......連它都有人聽它唱歌......”
眼淚,毫無預兆地滾落。
“當啷!”
長劍墜地,砸在青石板上,清脆如斷弦。
他緩緩盤膝坐下,眼神空洞,望著那支仍在旋轉吟唱的鐵簽,喃喃道:“原來......修仙的盡頭......不是飛升......是唱歌?是偷懶?是......被一串鍋巴治愈?”
全場寂靜。
唐小糖握著竹片的手微微發顫,炭筆“啪”地折斷:“川哥語錄第12條更新:真正的道,藏在別人笑你傻的地方。”
就在這時,腳步聲再度傳來。
李元通一身執事黑袍,麵色凝重地踏入藥園。
他親眼看見陳峰,外門公認的天才,築基中期的佼佼者,坐在炭火旁,眼含熱淚,跟著烤肉簽哼“雨天”副歌,還輕輕打著拍子。
他再看向林川。
那懶散少年正斜倚在吱呀作響的躺椅上,嘴裏嚼著鍋巴,眼神望著漸暗的天幕,仿佛這一切與他無關。
可那支簽,那壇泡菜,那人人爭搶的“道心瓦解酸蘿卜”,無不在訴說著某種顛覆性的力量。
李元通沉默良久,喉結滾動了一下。
終於,他深吸一口氣,從袖中取出一卷玉簡,朗聲道:“即日起,藥園東南角,列為‘非正道影響區’!凡入內者,需簽署《道心自檢書》,承諾心智健全、情緒穩定,方可進入!違者,後果自負!”
眾人嘩然。
這哪是懲罰?這是立碑!
他轉身欲走,腳步頓了頓,低聲自語,卻恰好被風送入眾人耳中:“這屆雜役......怕是要改寫宗門史。”
草屋內,林川咧嘴一笑,嘴裏的鍋巴渣差點噴出來。
‘叮!懶氣值+60’
‘檢測到大規模道心崩塌事件,觸發隱藏成就:“以懶證道,萬心歸躺”’
‘解鎖“懶人小院·擴展區”:自動釀酒缸(可釀造:醉夢千年酒、道心崩潰酒、偷閑快樂酒。)’
他眯起眼,望著星河初現的夜空,手指輕輕敲著躺椅扶手,低聲呢喃:“下一步......釀一壇‘道心崩潰酒’?”
唐小糖雙眼放光,飛快記錄:“川哥語錄第13條:修仙,從放下尊嚴開始。而無敵,始於別人覺得你瘋了。”
夜風拂過,烤肉簽換了新歌,調子依舊跑得沒邊:
“我曾經......跨過山和大海......也穿過人山人海......”
陳峰,淚流滿麵,輕輕跟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