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溯情溯情
奕淺

高昌

這幾日夜裏嬴駟都對著案頭的名單出神,魏黠覺得奇怪,便問道:“每天變來變去的名字,你盯著看,很有意思麼?”

嬴駟的目光卻停留在那副十八連環上,道:“他們就是解開這連環的鑰匙。”

魏黠想了想,見嬴駟再次認真研究起那些名單來,怕自己打攪他,便移近了蠟燭給嬴駟照明,自己先去歇息了。

魏黠並不知道,嬴駟關注的這些名單,正是日後他第一次肅清超綱時所卸任和擢升的官員名錄。

在經由禦史大夫之子當街私鬥一案為引子而牽連出的一批曾經組織或者參與過私鬥的官員事件之後,整個秦國朝野發生了近年來最大的一次震蕩。嬴駟以所言作為打壓舊公族、士族試圖翻案或者減刑的借口,撤換了一批以甘龍為首的保守舊勢力,並且任用了維護變法革新的官員,開始了給秦國宮廷換血的第一步。

嬴駟雖然從公族勢力的邊緣入手,並沒有觸及到保守勢力的中心勢力,但依賴於先祖蔭蔽的舊公族已經感受到了朝中的風向,紛紛找上了守舊勢力的龍頭甘龍。

甘龍心知嬴駟當初車裂衛鞅的原因複雜,看似維護了公族利益,卻更是在鞏固自己的君權。如今嬴駟的動作,正是這個少年君主試圖調轉槍頭,打壓舊公族,以平衡新、舊兩黨的勢力,從而讓兩邊互相製約,加固自己的權利。

秦君年少,已有如此心計,甘龍內心還是頗為欣慰的。但眼下那些被打壓的舊公族日日上門哭訴,他已經不勝其煩,便稱病不朝,就此閉門謝客,同時也思考麵對嬴駟日後極有可能越來越凶猛的攻勢,他應該如何保全自己的實力。

另一麵,嬴駟為了安撫舊公族、士族,依照當日在大殿上的承諾,處罰了高昌和嬴華,兩人由就此成了病友,一同在太傅府中養傷。

嬴駟給高昌的罪責要重要一些,因此懲罰的力度也強幾分,當嬴華已經能夠下床行走時,他依舊隻能趴在床上。

看著嬴華扶著腰,一步一拐地走入房中,高昌忍俊不禁。

嬴華聞聲立即瞪圓了雙眼問道:“你笑什麼!不是因為你,我會受這倒黴罪麼!”

“當初可是公主你讓我去的,我原本都要離開秦國了。”

嬴華忍著痛快步走去床邊,指著高昌道:“你敢走,我就敢打斷你的腿。”

嬴華雖然性格直接強勢,但生得嬌俏可人,如今氣惱的模樣不但不駭人,反而因為那雙圓溜溜的眼睛而顯得可愛了不少,高昌看在眼裏,竟然笑了,得意道:“那我爬也要爬去秦宮見秦君,再告一次狀。”

“你沒這個機會了。”嬴華一麵說,一麵朝高昌傷口打了一圈,聽那招人厭的燕國少年直呼救命,她這才滿意地坐下,可這有碰著了她自己的傷口,疼得她倒抽了一口涼氣。

高昌雖然疼,但見嬴華自作自受,他也高興,一邊喊著疼,一邊笑,哪知笑得太用力,又牽扯到了傷口,他便又隻能喊疼。

嬴華見他這樣便幸災樂禍,結果就是和高昌一樣,被身上的傷折磨得直叫喚。

“行了行了,讓你躺了幾天,我是來找你說正事的。”嬴華止住笑意道,“你之前說想要事秦,是認真的麼?”

高昌趴在床上,翻了翻眼皮,故作姿態道:“可不敢戲弄秦君和公主,不過……”

“真想,就留下來。先在這裏住一段時間,等時機到了,君上就來接見,如何?”

高昌狐疑地盯著嬴華,道:“這就是秦國的待客之道?”

“你可不是客人。”嬴華走近一些,道,“你若是當了秦國的客卿,可不就是自己人了。”

“客卿客卿,還是客。”

“你別和我咬文嚼字,你若有心事秦,絕不會輕易離開。如果要走,那就是滿口虛言,當眾戲耍我們君上。秦國最討厭言而無信之人,我可以立刻帶你去見君上,讓他處置你。”

聞言,高昌喊道:“我無緣無故被秦人所傷,想要討個公道反而受刑。如今我心灰意冷想要離秦,卻遭到威脅,還是出自秦國公主之口。這秦國,怎麼還能待下去?”

嬴華站在床邊看著高昌連連搖頭,趁他不備,又戳了他的傷口。高昌驚叫一聲,捂住傷口瞪著嬴華道:“男女有別,公主難道不知道?”

“嘴上的威脅不過癮,我還想動手。”嬴華才一抬手,就見高昌嚇得往床腳縮了縮,她不屑道,“膽小如鼠,秦國還不稀罕呢。”

“我也不稀罕倚強淩弱的秦國。”

“你覺得秦國強?”

高昌見嬴華雖仍帶著狡黠的笑意,但眼底閃爍著認真的神采,他便也有所收斂,道:“還未至強秦,卻也是諸國所不能欺淩。”

“你怕秦國變強麼?”

高昌莞爾一笑,笑容中有幾分酸楚,搖頭道:“我若能夠事秦,必定不怕,隻是……”

“隻是什麼?”嬴華急得追問道。

高昌正要回答,但見嬴華星眸閃耀,顧盼生輝,他便不由被這急切中依舊帶著俏色的眸光所吸引而走了神。

嬴華見高昌久不作答,以為是這燕國少年戲弄自己,惱怒之下,又戳了高昌的痛處,道:“狡猾的燕國人。”

“野蠻的秦國人。”

嬴華又要動手,高昌已整個人蜷在了床角,可憐兮兮地防範著眼前的少女,道:“動手乃蠻人行徑。”

“你都說秦人野蠻了。”

“那是情急胡說的。”高昌立即改口求饒道,“秦乃法治之國,怎會有野蠻行徑。你還是秦國公主,萬民表率,怎麼會野蠻。”

“別以為你說兩句好話,我就會饒過你。”

見嬴華慢慢爬來床上,還越發靠近自己,而自己卻無路可退,高昌唯恐再被這秦國公主折磨,連聲告饒道:“公主饒命,大家都是傷患,也算是共過患難,何須互相傷害?”

嬴華對此置若罔聞,一雙眼睛仍舊直勾勾地盯著高昌,直到她覺得看夠了,才沉著臉問道:“你真要離開秦國?”

高昌思索之下,點頭道:“不敢欺騙公主,自從見過秦君之後,便不想留下了。”

“為何?”

室內的氣氛此時已沉靜不少,高昌的神色尤為嚴肅,回應嬴華的眼光亦鄭重無比,道:“秦君食人。”

嬴華立即變色,詰責道:“你竟敢說君上是吃人的妖怪?”

高昌搖頭,眉宇間帶著對嬴華的安撫,道:“我不是這個意思,而是希望陪在秦君身邊的公主小心。秦君如虎,甚至,猛於虎。”

高昌之意顯然不是在說嬴駟威猛如虎,嬴華想要從這燕國少年的神情裏探知道他所指的更深的意思,但高昌卻又突然轉換了臉色,變回了戰戰兢兢的樣子,道:“我離家日久,想念家鄉,公主善良,就放我回去吧。”

嬴華覺得無趣,便下了床,道:“你如果真要走,我就去告知君上,不強留你。”

“公主且慢。”高昌立即攔阻道,衝動之下更是跟著嬴華下了床,但他一不留心,整個人栽去了地上,模樣滑稽。

嬴華立即將他扶回床上,道:“你慢著點,又沒有人要殺你,跟逃命似的。”

高昌立即拉住嬴華的手,亟亟道:“公主若是將我離秦的消息告訴秦君,那便是找人來殺我了。”

嬴華將高昌一推,拉下臉道:“你既覺得秦人猶如虎狼,又何必入秦?”

高昌搖頭道:“昔日秦、魏岸門一戰,秦君俘虜魏國三萬餘人,生擒主將魏錯,但秦君不但沒有殺魏錯,還將人放了,甚至連那被俘虜的三萬魏軍,都聽之自由來去。這看似是秦君仁慈,但魏錯是個知恩必報之人,岸門一戰於兩國關係並無要緊,但日後如果再度兵戎相見,魏錯要如何麵對曾放自己一命的秦國?秦君以此而廢了魏國一員大將,可比食人更可怖。”

“再者,那日在大殿之上,我與公主還未入殿時,便聽見裏頭人聲吵鬧,我約莫聽了幾句,知是朝中臣工黨派不一而互相討伐。但我進入大殿時,卻見到秦君麵帶笑意地靜觀一切。一國之君,平衡朝中勢力之例舉不勝舉,但將黨羽之爭這樣光明正大地搬到人前者,秦君是我所見所聞的第一人。內務之鬥若處置不好,便會波及整個國家內部的安穩,秦君博得這麼大,其魄力,我佩服,卻也生畏。”

“所以,你才想離開秦國?”嬴華問道。

“自受傷之後,承蒙公主照顧,心中感激,今日才說了這些。公主如果不愛聽,就當我沒說。我離秦,是因為思鄉情切,還請公主成全。”

“秦國受諸國欺壓這麼多年,如今終於有了起色,是先人功勞。君上年少繼位,把持不住內政,談何攘外?我不和你多說,因為你就要離開秦國,將來或許還會是敵人。你畏秦君之言,我聽來反而欣慰。有這樣的國君坐鎮,秦國才能繼承先人所寄托的厚望。”

嬴華眼中閃爍的光彩令高昌意外,這個還未及笄的少女在談及秦國時的自信和堅持令他因為嬴駟而產生的憂懼而減少了幾分。他不由注視著嬴華,感受著內心從未有過的波動,這一刻的波瀾湧動,令他又有了對這個國家的不舍。

嬴華見高昌總是盯著自己,這少年眼中蕩漾的欣羨令她心頭一動,隻覺得頰上有些燙,便立刻轉過頭。可她又覺得高昌無禮,遂使壞地又戳他的痛處,卻不想高昌早有防備,躲開了,她一跺腳,指著沾沾自喜的少年道:“想離開秦國,做夢去吧。”

嬴華氣呼呼的背影沒有激起高昌的焦急,他反而不自知地笑了出來,待他反應過來,又有些惆悵,看著已經被關上的房門,他落寞地歎了一聲,重新趴了回去,低聲道:“秦人可惡,秦人可畏,秦人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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