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這種觸電的感覺真好

我忙裏偷閑，在思想深處感歎人真是十分複雜的高級動物，男男女女不經意間就相互放電，所謂眉目傳情是也。我最直接的體會是這種觸電的感覺真好。被電一下再一下，搞得我心旌搖搖，耐不住一陣陣激動，感覺生活真美好，世界真奇妙，酒量不知不覺更大了，豪飲不醉。

第二天上班，我無精打采，原因是昨天晚上又失眠了。

“趙主任，這是昨天下班之前來的文件，請您簽一下。”辦公室的文書小柳拿來一個文件夾，裏麵是厚厚一遝文件，放在我桌上，然後就退出去了。

小柳在辦公室走動，你連一點兒腳步聲都聽不見，她是那種訓練有素的機關文員，言行規範，舉止有度，穿的衣服也是十分板正的職業裝。好多人都說我：趙主任有豔福，你手下的小柳麵若桃花眉清目秀長得那叫一個端莊，走起路來風擺楊柳婀娜多姿那叫一個嫵媚，你要是不把她及時收編了那你就是窩囊廢性無能！這種話我也就聽聽而已，人家小柳辦事嚴謹語言謹慎，除了工作上必須要說的話以外，她在我麵前連一個多餘的字兒都不往外蹦，站在你麵前低眉順眼但又凜然不可侵犯，時間長了給我的感覺這美女幹脆是一個中性人，我早把她的性別都忽略了，更別說去找她演繹什麼桃色故事。我在單位生活態度嚴謹、十足正人君子的形象來得不容易，這樣的形象對於仕途進步大有好處，決不能輕易放棄。

看看小柳送來的這一堆文件，那叫一個多！行政機關整天說要糾正文山會海，實際上也是幹打雷不下雨，一個處級單位，經常會接到來自直接上級、間接上級以及相關上級的大量文件，有一些相幹的，更有許多不相幹的，作為辦公室主任，我一般都要簽上“請曹局長閱示”的字眼，然後再由文書交給領導，領導批示後再按照一定的流程傳閱，需要辦理的由相關部門或人員具體落實，最後回到我們這裏歸檔。按理說已經進入電子時代了，也有許多領導同誌講過要逐步實現無紙辦公，但是文件仍然沒有減少的跡象。看著紙張和印裝質量均為上乘的一遝一遝文件，我知道製造它們的過程所耗費的人力物力價值不菲，但其作用到底多大隻有天知道。機關許多工作過程最大的作用就是把好端端的白紙變為廢紙。

過程性地在文件處理單上簽字，是機器人都會幹的活兒，但是今天我簽得特別認真，字跡清晰工整。簽好了，我沒有叫小柳，而是親自送給了曹局長。我想趁機看看我們一把手的臉色，看看他的眼神裏麵能不能給我傳遞一點點什麼信息。

“曹局，文件。”我小心翼翼地敲門，輕手輕腳來到領導麵前。

“啊呀，這麼多！老趙你親自送來了？叫文書送來就成了嘛。你放下，我看完了給小柳。”曹局長語氣很親切，但是我卻有些失望，因為從他的表情語氣上我一無所獲，仿佛昨天晚上我跟他的交往的過程根本沒有發生一樣。我在心裏暗暗佩服曹局的城府。難怪人家當局長呢，要擱我，非說說昨天晚上的事情不可。

我悻悻而退，心有不甘。

“哎，老趙，你等等，我想起一件事。”還好，曹局在身後把我叫住了，“××區的單局長給我打了好幾回電話，非說要跟咱們局裏的人坐一坐。下級單位提這種要求，有時候真不好拒絕。他們上半年工作完成得好，拿了獎金，高興唄，吃一頓飯也不算啥。你跟他聯係一下，要麼今天晚上安排一下。你說呢？”

我心想我還說個毬，你說吃就吃唄，“驢×大張嘴”誰不會？××區的單局長和××縣的仇局長比，人要聰明一些，會來事兒，和曹局長個人關係也不錯。吃飯是他和上級領導套近乎常用的方式之一，算不上有創意。

“成，按您的吩咐辦。”我嘴上依舊唯唯諾諾，“您說，咱們局裏都去哪些人？”

一般出席公務交往性的宴會，局裏當然不能傾巢出動，至於哪些人去，按慣例都要由曹局親自圈定，這也是一種規矩，我懂。

“我，你，焦副局，還有業務科長。司機今天讓老劉去，總是小詹跟上去吃飯，怕老劉會有想法。”曹局一邊想一邊扳指頭一邊說。出席宴會的人選似乎也是大事，看上去領導很慎重。曹局說小車司機讓老劉去倒有些出乎我的意料，因為老劉屬於不會來事兒的那種人，不討領導喜歡，而且他還有一個不好的習慣，開著車拉著領導，但凡看見街道上有了身材或相貌出眾的女人，就將頭伸出車窗去看，車子開得歪歪扭扭的。每當遇到這種情況，曹局長就皺著眉頭提醒老劉：“好好開你的車！”老劉用當地的方言嘟囔：“車我就好好開著呢嘛。我就是想不通，滿街道好看的女人，為啥都叫狗日了……”

“老趙你等等。”我剛要出門，曹局長又把我叫住了，“再嘛，你把小柳也喊上，有個女同誌能活躍氣氛。”我趕緊雞啄米一般點頭。

從曹局長那裏出來，我奉命與××區的單局長聯係，安排好了晚上的活動。單局長在電話裏興高采烈，好不容易有了挨宰的機會就像買彩票中了大獎一樣。

讓我沒有想到的是，這次毬不相幹的飯局，竟是我一次豔遇的開端。

這天晚上的酒宴，因為是下級機關請客，我們那位好與人鬥酒的焦副局長並沒有太為難我這個辦公室主任，原因是他在酒桌上找到了別的對手。

××區與我們對應的科級業務局來了三位局長副局長，另有一位業務主辦和一位負責文秘的都是女同誌，長相都不賴。這樣正好湊夠一桌，有男有女，喝酒吃飯容易出氣氛。

“你是，是小楊？”焦副局舉著酒杯向區局的業務主辦發問，盡管剛入座的時候單局長已經作過介紹，他不知是沒記住還是故意要找個與女同誌搭茬的由頭。

“是，焦局，我是小楊。嘻嘻。”那業務主辦掩嘴一笑，甚是嫵媚。

“好好好，小楊。我們市局來了一小柳，你是小楊，一楊一柳，一個亭亭玉立，一個婀娜多姿。我得把你們這些女同誌記牢呢。不像你們這幾個局長副局長，我跟他們太熟了。哪個愛打嗝兒，哪個愛放屁，我都清清楚楚。女同誌一般都不公開打嗝兒放屁，我得另外找特征，比如你這個小楊呢，兩個大大的酒窩就是特征。哈哈哈哈哈哈……”

一桌人都笑了，有的是由衷的，有的盲目從眾，隻有我並沒有笑。我內心對焦副局的粗俗很反感，隻是不好流露出來。我觀察到還有一人笑得含蓄，也笑得勉強，就是區局做文秘工作的那個女同誌。

焦副局下一個進攻的目標自然輪到她了：“你，姓啥來著？”

“姓梅。梅潔。”區局的單局長提示說。

“你咋這麼多嘴？你以為我沒記住？小梅，梅潔。梅花高潔。哈哈，梅也是一棵樹，加上她倆，一楊一柳，今天你們三個女的是三棵樹。你的特征呢，多，比如眼窩很大，睫毛很長，還有鼻子很挺，有點兒像西洋女人。哈哈。其它就不說了。以後無論在哪裏，隻要看見你，我都能認出來。肯定能。一言以蔽之，你是一個美女，美女！哦哦，小楊也是美女。我跟兩位美女幹一杯。來來來，幹……”

焦副局到了飯桌上，一般都能以自我為中心，假如有女人在場，他尤其擅長表現，倒是有利於活躍氣氛。

小楊很給焦副局麵子，趕緊舉起酒杯，梅潔卻說：“焦局長，我不能喝烈性酒，我來點兒飲料，意思是一樣的。”

焦副局堅決不幹：“那不行。你這個同誌！你要是能看得起我老焦，就先喝一杯白酒。一杯又能咋的？女同誌個個天生四兩酒，沒問題的。你一定要喝。”

梅潔很無奈地短起小高腳杯，裏麵是52º的五糧液。她隻抿了半杯，就嗆得直咳嗽，臉上流露出痛苦，看來她不能喝白酒是真的。我不知怎的心裏咯噔一下。那個小楊倒是一飲而盡。

“哎，這不對。小梅同誌，應該幹掉的。你跟我碰杯了，不能剩。來來來，幹掉幹掉。”焦副局繼續向梅潔發難。

“焦局，我喝白酒真的很難受。你實在要我喝，我就喝了。”梅潔臉上很平和，不卑不亢地說。

“算了算了，老焦你不要難為女同誌了。”曹局長圓場說。

“不成不成，還沒開始喝酒呢，曹局就憐香惜玉，也太那個了！小梅，給我點兒麵子，把這第一杯幹了，必須幹。”“性交的”這廝就這德行，經常在酒桌上欺男霸女，這陣兒我盡管可以作壁上觀，但也難免對他心生厭惡。

梅潔沒再說什麼，端起酒杯喝幹了。我的心裏就又咯噔一下，突然覺得自己在心疼梅潔。以前跟這位女同誌也見過麵，有過業務上的來往，但是從沒有今天這樣的感覺。這感覺是啥？來電了？怪毬事情！

“實踐證明，在座的所有革命同誌都能喝白酒。所以，今天一律五糧液，再不許上別的酒。單局長，你聽見了沒有？就按我說的辦。曹局，你說呢？”焦副局滿臉得意，頤使氣指。

“行行行，酒桌上你是老大。”曹局長抹稀泥說。

我操！我在心裏罵我的兩位頂頭上司。

酒桌上的氣氛歡樂喜慶，彬彬有禮，但是也暗藏殺機，因為鬥酒是男人們的一種樂趣，能夠參與其中享受樂趣的女性並非沒有，但不多見。在接下來相互敬酒以及猜拳行令的過程中，區局那個小楊似乎也算是如魚得水，她不僅能夠和男人們一樣豪飲，酒令上也花樣百出。除了傳統的猜拳、大壓小、老虎杠子雞以外，她還和焦副局玩一種相互擊掌的“小蜜蜂，嗡嗡嗡”，以及“英雄、小姐和狗熊”等等，弄得“性交的”興奮異常，整個酒桌上氣氛很火爆。區局的小局長對他的這位女下屬不時投去讚許的目光。而另外兩個女人就沒有那麼愜意了，她們雖然盡量逃避，但仍然免不了要喝進去一些烈性白酒，於是經常流露出痛苦的表情，把本來搭配精巧的漂亮五官時不時扭曲得變形。梅潔每喝進一杯酒，我也隨著她的痛苦而遭受心靈的煎熬。我也不知道我是咋了。當然，在喝酒的問題上我比她們倆更痛苦，焦副局喝著喝著就把他自己應當喝的酒遞給我一杯，嘴上說先借用一下你的肚子，其實隻借不還，他心底裏本來就認為辦公室主任給領導代酒是天經地義的，這種沒人性的東西才不會考慮我年齡比他大呢。我們敬愛的一把手曹局長飲酒也有難以下咽的時候，我往往主動拿過來代飲。我怕他看見我給焦副局代酒而不給他代會對我不滿。我知道我這樣做有點兒犯賤但好像也是被逼無奈。我每喝下去一杯酒就在心裏罵一句我為之代酒的人，把他們的母親、祖母以及姥姥輪換著操。

喝到後來，我明顯感覺到有點兒頭暈。就在醉眼朦朧中，我先後發現了兩個秘密。

首先發現了我的下屬小柳在暗自關照她上司的上司。宴席還沒開始的時候，服務小姐上茶，小柳就說她隻喝白開水。後來酒酣，我才發現她麵前的白開水還有一個重要作用，就是趁別人不注意的時候，她往往給曹局長把無色無味的白開水加進酒杯冒充白酒。她就坐在我和曹局長之間，這還是我為了討曹局歡心故意安排的。明明我喝的白酒要比曹局長多得多，這小女子卻沒有給我置換過一次白開水，有了這個發現我心裏一陣兒淒涼。曹局長不動聲色就博得這漂亮小娘們兒的青睞，而且他們之間配合默契仿佛心有靈犀，而我論級別正好夾在他們之間卻沒有給他們形成任何障礙，小柳行事心無旁騖直指目標，我是她的直接領導對她來說在某些時候卻像是空氣是西北風是狗屁是可以忽略不計。我們三人之間這種微妙的關係反映出曹局大智若愚小柳特別聰明，而我呢？我恐怕隻是一個大傻B！這麼一想，我的心裏越來越不是滋味。

第二個秘密對我來說更重要，那就是，我發現來自區局的漂亮女士梅潔一直在關注我。酒宴進行過程中，焦副局再沒有故意和她過不去，好像多少有些憐香惜玉，但是對於送到麵前的酒，她也不再推辭和拒絕，而是端起來一飲而盡，反倒是我，每看到她喝一杯酒，仍然要關注一下，眼見得她的臉蛋越來越紅潤了。正因為我總是耐不住性子往她臉上看，所以我們就有了更多四目相對的機會。每當和她的目光相遇，我就會有觸電一樣的感覺。我也很容易發現了每當我咽下一杯五糧液時，這個漂亮女人也要痛苦得皺一下眉頭。我忙裏偷閑，在思想深處感歎人真是十分複雜的高級動物，男男女女不經意間就相互放電，所謂眉目傳情是也。我最直接的體會是這種觸電的感覺真好。被電一下再一下，搞得我心旌搖搖，耐不住一陣陣激動，感覺生活真美好，世界真奇妙，酒量不知不覺更大了，豪飲不醉。

今天的酒宴有點兒短！這是一種從來沒有過的感覺。

酒宴結束，臨分別的時候，我們局和區局的同誌相互握手道別。梅潔在和我握手的時候特別用力，故意傳遞某種信息。當時在飯館門外，光線有些暗，但她眼睛裏放射的電光還是讓我打了一個激靈，我馬上有了要小便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