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七歲的時候來到林家,穿著一身廉價起毛的破衣裳,和一雙塑料涼鞋,渾身臟臟的站在沉時麵前。
來之前聽父親說過,那個家裏還有哥哥和姐姐,我以為那時站在我前麵的,那個幹淨高貴的男孩就是我哥哥,於是,我羞紅著臉怯怯地叫他:哥哥。
他笑起來很爽朗,潔白的牙齒,亮亮的黑眸,聲音溫潤:“小丫頭,可是把我認作林晞那小子了吧。”
我轉溜著烏黑的眼珠子看他,他隻是笑著看我,正當我滿心疑惑之時,有個年紀相仿的男孩子正好從樓上走下,他瞥了我一眼,然後冷哼一聲從我身邊走過。
“別理他,他不搭理你,你就認我作哥哥,我帶你玩。”沉時伸手摸摸我有些枯燥的頭發,我低著頭,沒有說話。
如果不是發生了那件事,我想我一輩子都會是沉時的小跟屁蟲,叫他哥哥。
每次狼狽的樣子,總是被沉時撞見。譬如此時。
我看著他修長的手在眼前,剛搭上去想支撐著站起來,腳下卻一痛。沉時見我崴了腳,手上又有傷,皺了皺眉頭一把將我抱起。
我心裏一沉,有些驚訝。縮在他懷裏小聲道:“我還是可以走的。”
沉時沒有理會我的暗示,抱著我繼續往他車的方向走,滿眼寵溺地看著我,笑笑說:“我們琅琅還是這麼有正義感。”
我很想告訴他,其實我也不願多管閑事,實在是怕晚上做夢見我親娘會覺得不好意思,所以才勉強管了一回,不過這一回管得不怎麼成功。
“聽曉筱說,你最近在忙著相親?”沉時開車的時候,突然問我。
我正低頭檢查自己紅腫的腳腕,幾乎將頭埋在了車裏,聲音嗡嗡的:“恩,相了幾次。”
“琅琅想結婚了?”沉時溫柔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我正輕輕觸碰腳背上凸起的地方,一陣疼痛瞬間傳來,我嘶了一聲。沉時見狀,趕緊道:“別碰傷口,待會腫得更厲害。”
我這才想起他上一句話,反應遲鈍地回答:“曉筱說,女孩子過了25歲就開始貶值了,如果不趕緊將自己嫁出去,以後就隻能等著被別人挑,而且這些別人還是被另一些別人挑剩下的。”
當初我順了很久的邏輯才順出沉曉筱的那句話,反應過來作為一個25歲年紀的老剩女來說,這是一件多麼傷麵子的事之後,我開始把結婚這件事當做挽救麵子的人生大事。
沉時笑了笑:“如果我們琅琅想結婚,不如嫁給我吧。”
我嗯嗯兩聲才反應過來沉時說了什麼,心裏受到驚嚇,抬頭抬猛了不小心撞到車,頭頂上一陣痛感傳來的時候,我終於確定今天不適宜出門。
沉時騰出一隻手來揉揉我的腦袋,寵溺地笑著:“小迷糊。”
我已經顧不上渾身上下的各種傷口,瞪大著眼睛問他:“沉時,你失戀了?”
我之所以有這樣的想法,是因為曉筱跟我說過,沉時心裏有個女人,如果他哪天突然不正常了,多半都跟這個女人有關。
根據他的不正常程度與那個女人的影響程度成正比的定律,所以我認定,他失戀了。
當我在醫院再一次追問他是否失戀以及前女友的身高體重,咳咳,還有性別時,沉時停下了腳步,他操手看著我因為少了重心而不得不趴著牆壁的樣子,笑著道:“琅琅,看來我得好好跟林伯伯談談你的思想教育問題了。”
我一臉驚恐,立刻推卸責任:“都是與沉曉筱呆久了的緣故,沉時,你要相信,我很純潔的,我對男男啊,女女啊,攻受什麼啊,一點都不懂。”
沉時看著我笑,然後嘴角的弧度越來越大,過來扶著我繼續走。我正狐疑著他這態度到底什麼意思,突然一陣靈台清明。這像毛失戀樣子啊!
沉曉筱這個騙子。
我們熟門熟路的來到醫院,或者說,我們熟門熟路的來到林晞的辦公室。
我五年前出過一場車禍,身體殘留了一些小毛病。據肇事司機沉時向我坦白,當年他一腳刹車驚魂未定,隻看到一個像鬼一樣的白衣女子被他撞到在地上,他將血泊中的我翻過來一看,剛剛歸位的神思又被驚嚇的魂飛魄散,竟然是他們找了兩年的林琅。
我一直覺得沉時在說謊,因為我根本不喜歡穿白衣服。不過事實到底如何,我也無法證明,因為那次車禍沒有奪走我的生命或者四肢,卻奪走了我兩年的記憶。我一度覺得很慶幸。
我對醫院熟門熟路是以上緣由,肇事司機沉時本著道德和法律精神幾乎每次都陪我到醫院檢查,是以他也對這地熟門熟路。而...
我和沉時透過虛掩的門縫,看到沉曉筱正向著千年冷麵王林晞進行一波一波的攻擊戰。
“晞哥哥,你就勉強勉強你的尊胃,喝一口試試嘛,這是我一大早去菜場買的新鮮豬肺,特地為你熬的王八湯。”
我和沉時冒出三顆冷汗。
是的,沉曉筱同誌對醫院熟門熟路,是因為他在追林晞,而且追了整整15年。據沉曉筱自己說,她之所以看上林晞,是因為發生在六歲那年夏天的一件事。
沉曉筱從小就愛跟著沉時來林家找我們玩,他們幾個都不願意帶著比自己小三歲多的小屁孩,我雖然不嫌棄她年紀小點,但作為沉時的跟班,自己都是帶搭來著,所以對沉曉筱愛莫能助。
就在那個毫無特色的夏天,沉曉筱照常被我們拋棄了,於是,一肚子氣的她在我家的客廳裏,吃掉了半箱芒果,當時,沉曉筱不知道自己對芒果過敏。
提前回來的林晞當時看見的畫麵,就是沉曉筱邊哭邊撓自己。
林晞雖然性子冷些,卻也做不出見死不救的事,於是那天,九歲的林晞,拿著抗過敏藥,給沉曉筱擦了半個小時。
沉曉筱是這樣跟我說的,作為一個保守而忠貞的女性,她必須嫁給第一個看過她身體的男人。
我當時很想告訴她,第一個看過你身體的男人可能是你爸或者沉時,但是,我沒忍心。因為這事是沉曉筱與我打賭輸了才告訴我的,她說,這是她心裏最珍貴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