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山不轉水轉

藍秋帶著複雜的心情回到辦公室的時候，發現自己的辦公桌對麵坐著一個人，女子披肩長發，燙著大大的波浪，從背影看去，人很苗條，穿著過膝的長靴，做工精致的皮褲夾在了皮靴裏，一件短款的皮夾克跟皮褲顏色相同。聽到開門聲，女子回頭，藍秋一下子就愣住了，這張臉與她記憶深處的那張臉太相像了，隻是原來她熟悉的那張臉上還帶有一些霸氣的成分，而現在，卻成熟了許多，也世故了許多。藍秋終於在記憶中搜索到了段曉妮的名字。

“你是段曉妮？”藍秋首先問道。

“你是藍秋？”被稱作段曉妮的女子反問道。

“是我。”

“真巧。”

藍秋想不出段曉妮能找她的理由，她在等著段曉妮說話。

段曉妮上下打量著藍秋說：“藍秋，你比以前漂亮。”

藍秋說：“我自己沒覺得。”

藍秋發現，段曉妮的個子比上學時候高了一些。當藍秋仍然詫異著段曉妮為什麼那麼巧地也來到教育局辦公室的時候，欒主任風風火火地走了進來。

“曉妮，還適應吧？”欒主任問。

“行，挺好的。”段曉妮笑著說，塗著厚厚化妝品的臉上好像要掉下碎渣來。

欒主任又把段曉妮介紹給藍秋。藍秋這時候才知道，以後她就要跟眼前的這個段曉妮成為同事了，而且是對麵桌，她心裏苦不堪言。不知道自己今後的日子該怎麼過？一時陷入了茫然中，過去的一幕幕就像電影在腦子裏一一浮現出來。

藍秋讀初三的時候，已經跟段曉妮是八年的同學了。

她和段曉妮是從小到大的同學，雖然同在甲班，可藍秋是全年級考了第六名進去的，而段曉妮則是她爸爸托人把考試卷拿到家裏去讓老師幫著做一遍又背下來也沒考進去的學生。那天，小學老師讓藍秋去段曉妮家，通知段曉妮參加小學畢業典禮，還沒進門，就聽到段曉妮在家裏邊摔東西，邊哭著跟她爸說：“如果不讓我跟籃秋在一個班，籃秋也別在甲班上學。”

“好，好，好，你可別鬧了，爸這就給你找人去。你在哪兒，就讓藍秋在哪兒，這樣行了吧！”她爸哄著她。

藍秋在心裏罵道：“老子是考上的甲班，憑啥聽你的？”

段曉妮的爸是八路軍，藍秋不知道她爸是多大當的兵，按照年齡推算，段曉妮出生的那一年，她爸快到50歲了，藍秋那時不懂多大年齡的人可以生孩子，多大年齡的人可以不生孩子，但是她知道，段曉妮的媽比她爸小20多歲，藍秋還知道，從段曉妮生下來，她爸就跟她有了操不完的心。藍秋看著她爸一天被她折磨的樣子，很是可憐他。那個時候，藍秋就發誓，如果哪一天她藍秋要是變成了男人，絕不找比自己小太多的女人，遭不起那個罪。

讓藍秋不能平衡的是，段曉妮她爸跟她遭罪，理所應當。可是藍秋的人生自從遇見了段曉妮之後，一輩子都沒消停過。

藍秋他們班的幾個女孩子，經常在一起看畫報，那時候，最吸引小女孩的是《大眾電影》。她們對電影中的那些人物有一種神往，雖然她們離這些演員的生活很遠。在班裏，藍秋和段曉妮的身邊總是有一群女孩子圍著，藍秋的這一群，比較溫和，段曉妮身邊的那一群，很強悍。藍秋是班裏的學習委員，段曉妮是生活委員，班級裏有個叫冉福的獨眼男生，長得又高又黑，女同學見了他都躲著走，因為說不定什麼時候他就會抓住女同學的長辮子，這樣的情況不是作者瞎編，確實在藍秋他們班裏發生過。

班主任老師是一位50多歲的男子，名叫張洪。張洪曾經當過藍秋父親藍成哲的班主任，年輕的時候他很帥氣，課講得也好，藍成哲很尊重他。因為有了這層關係，張洪老師對藍秋也很好，很明顯，他對藍秋有一種信任感。張洪老師經常讓藍秋負責班裏的紀律，藍秋就有了很冉福作鬥爭的經曆。

每次上自習，冉福都會給藍秋找麻煩。一天下午，正上自習課，教室裏突然響起了淒厲的慘叫聲：“啊——”

全班同學立即抬頭朝著發出聲音的方向看去，原來是冉福用桌子擠住了駱平的長辮子，駱平痛苦地叫喊著，冉福卻大聲地笑了起來：“哈哈，真有趣。”

藍秋憤怒地衝了過去，把冉福的桌子搬開。

藍秋的到來，破壞了冉福的情致，他憤怒地站起來，拍著桌子朝藍秋喊道：“用你多管閑事，真是狗拿耗子！”

“這個閑事我管定了。”說完，藍秋想走回座位上。

可是，還沒等藍秋走回到座位後，她的後腿就被人踹了一腳。藍秋沒防備，突然跪在地上的一霎那，她就猜出是冉福幹的。回頭看的時候，冉福的那隻腳還沒來得及撤回去，藍秋不顧疼痛從地上站了起來，一瘸一拐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雖然她沒說話，但冒火的眼神已經讓冉福退縮了。

老師走進來的時候，他們都回到了座位上。這一天，藍秋忍著膝蓋的疼痛反複多次站起來回答老師的提問，冉福踹她一腳的事，她不想再追究。

可是下課的時候，藍秋看到段曉妮背著書包追上了冉福。

駱平是個鬼機靈，段曉妮追上冉福的時候，她也跟了上去。後來駱平告訴藍秋，段曉妮對冉福說“冉福，你真傻，藍秋她爸是警察，你就等著挨收拾吧！”

藍秋問駱平：“冉福怎麼說？”

駱平答：“冉福說你以為我怕警察？我們老冉家哥六個在這條街上還沒怕過誰！你知道我這隻眼睛是怎麼瞎的嗎？這是小時候拚刺刀被紮的。再說了，藍秋她爸是大學裏的老師，給警察上課的，不是公安局的警察，我才不怕呢！”

藍秋氣得攥緊了拳頭。

駱平囑咐藍秋一定要注意安全。藍秋卻在心裏思索著，冉福這樣一個打架大王是怎麼進的甲班呢？她在疑問中，看著駱平。

駱平似乎讀懂了藍秋眼神中的疑問。“冉福他大舅是咱學校的教導處主任。”藍秋恍然大悟。

原來，冉福是有背景的。難怪段曉妮對他主動獻殷勤，教導處是學校的樞紐部位，每學期的考試題都從這裏統一發出，冉福是可以拿到試卷的，即使他舅舅不讓他拿，冉福隨便找個理由，隻要進了教導處，就能把試卷弄出來。駱平告訴藍秋，段曉妮在這方麵吃過很多甜頭。

藍秋問駱平：“你願意吃這樣的甜頭嗎？”

“不願意。如果提前知道考試都考什麼內容了，還考我們有什麼用呢？”

“駱平，你覺悟就是高。對，學習要靠自己的本事，以後長大了我們也要靠自己的本事吃飯。”藍秋讚賞駱平，也鼓勵著自己。

“藍秋，我學習趕不上你，但我會努力，如果將來不考上大學，就白在甲班念了。”

“是啊，駱平，我們的父母都希望我們能取得好成績呢！說好了我們一起加油！”藍秋鼓勵駱平，同時也在給自己打氣。

“一言為定，拉鉤。”駱平伸出手指。

“好，拉鉤。”藍秋也伸出了小手指，跟駱平的扣在了一起。

藍秋和駱平回家的時候，校園裏的同學們已經寥寥無幾。

走在回家的路上，駱平說：“後麵好像有人跟著我們。”

藍秋說：“知道了。估計是冉福。如果曉妮告訴他我爸是警察，以後也許他會盯上我了。”

駱平擔憂地，“藍秋，那怎麼辦？你不會有危險吧？”

“放心吧！我不會有事的。冉福不敢把我怎麼樣！段曉妮告訴他我爸是警察，是他心虛，你知道嗎？”

“對，我還從來沒聽說壞人不怕警察的！”駱平說完，抬起頭，拽著我大踏步地朝前走。

“駱平，我從來沒覺得爸爸是警察就比別人高一等，相反，我們更要注意自身的安全，爸爸是個很正直的人，以前他抓過很多壞人，也因此得罪了很多人，雖然現在去大學教書了，那些壞人聽到他的名字還是會害怕的，所以我更要保護好自己。”藍秋說的都是實話。

“嗯，那從今天起，我也會保護你。”

“行了，駱平，你不讓我操心比什麼都強。”藍秋的腦子裏突然出現了冉福用桌子擠著駱平的長辮子的那一幕。

回到家裏的時候，藍秋發現父母都沒下班，她找到那本《醫學英語》讀了起來。這本書是麗玲姐考上大學後送給她的，她明白她送這本書的深意，是希望藍秋好好學習，將來也考上大學。

藍秋對英語的癡迷，讓藍成哲和高霞很高興，平時很嚴肅的藍成哲，有一次撫摸著藍秋的頭問：“丫頭，你長大了想當醫生，是嗎？”

“爸，也不一定，我發現物理越學越吃力了，或許我會學文科，如果學了文科就不能考醫科大學了，真遺憾。不過，我希望將來當個記者。”

“有誌氣，努力吧！不管考上什麼大學爸爸媽媽都會供你，隻要你自己喜歡就行。”藍成哲臉上現出了慈愛的神色。

藍秋對父母為她創造的寬鬆學習環境還有良好的家庭氛圍而欣慰，同學中很多人經常提到他們在家裏因為學習而挨打的事，她很不理解，家長怎麼會舍得打孩子，他們都在學習，雖然成績不一樣，但是他們努力了，如果這個時候還給他們施加壓力，孩子們怎麼能學好呢？

雖然父母從來不責備她，可是她對物理的學習興趣就是提不起來，考試分數從70、80分降到50、60分，名次也從班級第一降到了30多名，藍秋很煩惱，主動找到了張洪老師，辭去了學習委員的職務。

“怎麼不當了？”張洪老師對她說話的口氣就像父親一樣，那麼有耐心。

“學習成績上不去，當幹部沒有威信，對同學們來說沒有說服力，還是讓學習好的同學當吧！”

“老師相信你是暫時沒考好，以後會趕上來的。”張洪老師很有耐心。

“我知道自己對理科學習的薄弱之處，一時半會兒不好趕。”

“用不用老師幫你找物理老師補一補？”張洪老師熱心地說。

“謝謝老師，不用了。上課的時候，物理老師講課並不快，可我就是聽不明白，比如小磁針的旋轉方向，物理老師都講過很多遍了，我就是不明白。”

藍秋心道：“如果物理老師給我補課，估計能把他氣瘋。”

婉謝了張洪老師，藍秋的心情很沮喪，好在升到高中之後就可以分文理科了，到時一定選擇文科，學習政史地，她相信自己的分數會比理科學生高很多，這樣想著，她又陷入了無邊無際的遐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