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情感危機

第一章 情感危機

真的，我做夢也沒有想到，這輩子我還能有機會成為一名警察。

2000年的7月，在我做了保險公司業務員兩年後，我正式向女朋友張丹提出了結婚的請求，誰知張丹卻連眼皮都沒撩，不冷不熱地說：“一沒錢二沒房的，你讓我們拿什麼結呢？”是的，丹丹的話不無道理，我出生於農村家庭，父母都是老實巴交的農民，這些年供我讀書已經不容易，根本就拿不出錢來再為我買房子。而由於我沒有正式工作，這兩年完全依靠打工為生，我和女朋友張丹的婚事已經遭到了她的父母強烈反對。張丹出生在城市家庭，父母雖然不是什麼高幹，但也是城市中的幹部家庭，家庭生活也算富裕。我之所以會巴結上她，完全得益於我在大學時候和她是老鄉，並且我本人長相還算過得去，還會寫一些討女孩子喜歡的詩文。

老實說，我對丹丹的父母嫌棄我家窮沒有好工作心裏很介意，我是一個很要麵子的人，我在心裏發誓，一定要靠自己的能力換一份體麵的工作，讓他們在心裏認可我。於是，我常常有意無意地瀏覽各大報紙的招聘欄，妄圖從那上麵發現一點可以改變我人生命運的信息。

說來也巧，那天無意中瀏覽報紙，我忽然在《春城晚報》的第三版發現了一則招考公告，字體雖然不大，但對於我來說卻異常醒目。大致內容是這樣：省人事廳和省公安廳麵向社會統一招考人民警察，年齡要求３０歲以下，身高１．７０米以上，大專以上學曆，身體健康，體貌端正，裸眼視力在５．０以上。我看了一下附表，其中給了我們江林這個縣級市３０個名額。我覺得這對我絕對是個好機會，應該嘗試一下，萬一考上了，一定程度上能讓我在丹丹的家人麵前揚眉吐氣。

我沒有把自己要報考警察的事情告訴丹丹，給自己留了個心眼，怕萬一考不上了怪沒麵子的。說句實話，我對報考警察這件事情心裏很沒有底，因為我知道這樣的考試競爭很激烈，錄取比例比高考還要低，即便筆試通過了，還有麵試體檢等很多科目在等著你，無論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都會前功盡棄。高中時沒有報考警察，是因為視力檢查很嚴格，後來我聽說隻要矯正視力達到5.0以上就完全可以，也就是說哪怕眼睛做了屈光手術，隻要視力恢複正常就可以通過，這對我來說無異於一個天大的好消息。

報名那天，我沒有和保險公司請假，借口要出去和客戶談業務，便早早地出了門。我穿著平時推銷保險時的那套廉價西裝，腳蹬著一雙黑色皮鞋，蠻像那麼回事兒地來到了報名地點警校。還沒進大門我的心就涼了半截，隻見那前來報名的考生人山人海，光是高級小轎車就停滿了整個警校的停車場。

終於排了好長時間的隊，交了70元報名費，然後被通知立即進行體能測試，我原本以為要幾天之後才能進行這一項目，誰知道卻這麼倉促，這是我始料不及的，害得我一點準備都沒有。測就測吧，我隨著人流來到了大操場，這時才發現自己真的很糗，別人體能測試都穿了運動鞋，而我卻西裝革履的與周圍的一切格格不入。

體能測試總計有四項內容，其中引體向上、20米往返跑、立定跳遠都還好說，可苦了還要跑1000米。我至今難忘這樣的鏡頭，我將那西裝袖子高高挽起，穿著礙腳的皮鞋，在煙塵四起的操場上一路狂奔……那時的我心中隻有一個信念：為了實現心中的那個夢想，一定要通過它！

終於，1000米被我堅持著跑完了，我已經累得氣喘籲籲，坐在地上動彈不得。成績公布，我順利過關。同時，我也戲劇性地知道原來體能測試總計有四項內容，隻要通過其中的三項就算合格了，而我卻傻乎乎的將四項全部通過。

回到租住的房子裏，我一頭栽倒在床上。丹丹問我：“你幹什麼去了，怎麼弄成這副樣子？”我說：“幫警察抓小偷去了，不過沒追上！”張丹拿眼斜覷我，揶揄道：“就你那熊樣還能抓小偷？”我有些不服氣：“我怎麼了？為什麼我就不能抓小偷？” 張丹上下打量了我一番，說：“我懷疑你看到小偷都會嚇得尿在褲襠裏！”聽了丹丹的嘲諷，我沒有吭聲，心想是啊，兩個人在一起生活久了，因為彼此太過了解，可能我在她的心目中已經沒有了那種男人氣，不過我也暗暗發誓：等我考上警察的，一定要當麵抓幾個小偷給你看看！

雖然我和張丹現在經常拌嘴，但是客觀地說，我們之間還是有感情基礎的，從大學到現在，我們已經相處了5年之久。5年的感情對於我來說彌足珍貴，雖然我性格比較剛烈，常常對丹丹家裏嫌貧愛富的行為表現出強烈不滿，但我還是希望能和丹丹走到一起，組建一個幸福的家庭。但隨著時間的推移，我發現張丹對我的感情好像慢慢變了，變得沒有以前那樣堅定。尤其是在最近的一段時間裏，她似乎受到了父母的影響，現實問題考慮的多了，也常常和我談起房子等問題。這讓我不能不慨歎，人是會隨著環境的改變而改變的。想當初上大學時，丹丹對我的感情是何等的堅定不移。我常常這樣問自己，這個世界究竟怎麼了，為什麼人與人之間變得這麼勢利？

丹丹看我一個人躺在床上發愣，頗有些不滿地問道：“你在那兒傻乎乎地想什麼呢？告訴你，這周末我爸過生日，你可要做好準備，那天表現好點，千萬別給我丟臉。”我一聽說未來的嶽父要過生日，豈敢怠慢，其實不用丹丹說，我也會做好準備的。

醞釀了幾天，我特意去蛋糕店訂做了一個120元的雙層大蛋糕，又在農貿市場選了兩條3斤重的紅鯉魚，自以為很拿得出手了，實話說就是我爸過生日的時候，我也沒這麼隆重過。可到了丹丹家才知道，丹丹的大姐夫拎了兩瓶五糧液，二姐夫給了1000元錢，相比之下我拿的這點東西顯得無比寒酸。

吃飯的時候，丹丹媽的一句話更是刺激了我，她說前兩天又有人給丹丹介紹對象，對方是財政局局長的兒子，但被她借口丹丹有對象給婉言謝絕了。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我總覺得丹丹媽的話裏分明有影射我的意思，意思是她女兒找了我這樣的男朋友實在是委屈得很。的確，她三個女兒，大女婿是開沙場的，擁有數百萬的資產；二女婿在稅務局工作，也是肥得流油；而我隻是一個保險公司的業務員，工作單位不好，家裏也不富裕。

那頓飯我吃得很沒味道，但是又不好提前下桌，勉強陪著大姐夫、二姐夫喝了幾杯酒，我就借口酒量不行，跑到其它房間待著去了。丹丹隨後跟了進來，她攀在我的身上問：“你是不是不高興了？媽剛才說的那些話沒有別的意思，你別往心裏去。”丹丹是個極端聰明的女孩子，我的所思所想始終逃不過她的眼睛。我說：“我沒生氣，我怎麼會那樣小心眼呢！”嘴上一邊回答著，心裏卻暗暗地運氣：“我窮能怨我麼？我的父母都是普通農民，這些年供我念書已經花了不少錢，家裏的全部收入完全指望著那可憐巴巴的一坰七畝多地，能富到哪兒去？不用你們瞧不起我，遲早我要活出個樣子給你們看看！”

警察筆試總計三門課程：《行政職業能力傾向測驗》、《申論》和《公安基礎知識》。前兩項還好點，在我看來《行政職業能力傾向測驗》就好像腦筋急轉彎，《申論》說白了就是作文，都是我的強項。但《公安基礎知識》完全是死記硬背的條條框框，不好好複習根本就不行。

那些日子，我每天就像做賊似的，這邊和丹丹撒謊說去單位上班，那邊卻和公司撒謊說出去拉保險，其實我是一頭紮到圖書館裏拚命啃書。近一個月的時間，我的心思都用在了複習應考上，冷落了丹丹，也影響了工作。在我看來，無論是丹丹還是工作，眼下都沒有考試重要。我是這樣想的，如果我考不上警察，我和丹丹的婚事還會遙遙無期。而一旦考上了，她家裏人看我小夥子還行，又有了好工作，一定會同意我們的婚事。至於那保險公司的工作，要不要都行，300元的底薪，拉到保險了有提成，拉不到保險，掙那點錢連飯都吃不飽。

一個月很快過去，轉眼就到了筆試的日子。我清楚地記得那天是2000年9月5日，早上我起了個大早，正打算信心十足地去應考，卻在這時丹丹興衝衝地給我打來電話，說她托人為我找了一份送外賣的活兒，可以利用業餘時間做，每盒提成5角，弄好了一天也能賺個10塊20塊的。我聽了之後斬釘截鐵地回答道：“不！我不做，送外賣多丟人啊！”丹丹在電話那邊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衝著話筒恨鐵不成鋼地罵道：“瞧你窮得叮當響，還裝什麼清高？你不做這個做什麼，就你這德性，跟著你我得受一輩子窮！” 我聽了之後，氣不打一處來，倔脾氣騰地就上來了，也衝著話筒大聲嚷嚷道：“嫌我窮你就別跟我處了啊，你找別人去，我就不信沒了你，我還能打一輩子光棍不成！”電話那邊，丹丹一下子就被氣得哭出聲來，聲嘶力竭地喊道：“不處就不處，你以為你自己是誰？”說完咣當就把電話撂了。我聽到電話裏傳來的忙音，一時間心裏是空落落的感覺，一片茫然。

為了考試的時候多帶些錢，以備不時之需，我特意回到保險公司，去財務科領工資。誰知道拿到工資袋後，打開來一看，才468元，我問會計：“怎麼這麼少啊？” 他說：“你這個月的業績為零，那168元還是以前的業務提成呢！”我無話可說，隻有灰溜溜地走出了單位，一聲不響地攔了一輛出租車，在去往考場的路上，我感到自己頭頂的天空一片灰暗，我已經意識到現在沒有任何退路了，隻有堅定不移地往前行，哪怕前麵是布滿了荊棘和坎坷也要執拗地走下去，不能回頭也無法回頭。這樣的人生不免讓我感到有些悲壯，作為一個窮人家的孩子，生活的道路僅有那麼可憐的幾條，你根本就沒有更多的選擇機會。

2000年9月5日上午9點，我終於準時坐到了全省公安機關招錄人民警察的筆試考場裏。拿到考卷後，我認真地寫下了自己的名字，然後開始快速地答題，當時我的腦海中隻有一個念頭：我要當警察！我必須當警察！

終於考完了全部三門課程，走出考場，我長籲了一口氣，自認為發揮得還算可以，於是便心情愉悅地坐上了返程的公共汽車。但在公共汽車裏，恰好有兩個同樣參加考試的考生在談論考試的事情，一個說:“我在考前複習，居然押上了兩道大題，這次考試全出了。”另一個說：“我雖然沒有押上，但是也全都答上了，估計通過沒有問題。”

我聽了他們的對話，心裏開始忐忑不安起來，很明顯，答得好的遠非我一個人，這樣想著越發覺得自己的希望渺茫，不禁心裏又灰暗起來。是的，據說這次考試的錄取比例達到了30：1，遠比大學還要難考。而且還要經過體能測試、筆試、心理素質測試、麵試、體檢、政審、培訓等考核科目，無論哪一關通不過，都不可能加入警隊，我不相信自己沒錢沒關係的，單憑實力就能考上去。

筆試之後，我不用再準備任何複習了，一時覺得日子很是空虛無聊。自從那天我和丹丹吵架之後，我們彼此再也沒有聯係過。我一個人孤單地躺在租住的房子裏，回憶起５年多來我和丹丹相處的一幕幕，心中竟是一種酸酸的感覺……

其實在大學時，我最初看中的並不是丹丹，而是家住在江西的漂亮女孩歐陽雨，然而就在我對歐陽雨展開淩厲攻勢的同時，丹丹卻神秘兮兮地找到我，問我要不要她從中幫忙撮合。我一想丹丹是我的老鄉，而且和歐陽雨之間的關係比較好，應該會盡心竭力地幫我從中做工作，於是就毫不猶豫地答應了。誰知幾個回合下來，丹丹非但沒把我和歐陽雨的關係拉近，相反卻越弄越遠。我對此感到很是鬱悶，後來丹丹找到我說：“我可幫不了你，我和歐陽雨談了好多次，怎奈人家歐陽小姐實在不喜歡你身上的那股子匪氣，所以我奉勸你還是死了這條心吧！”我一聽這話，那倔脾氣又上來了，心中暗想：“你歐陽雨不同意和我相處也就算了，居然還瞧不起我！匪氣怎麼了？這是男人陽剛的表現，既然你瞧不起我，那麼即便你是仙女，我還不追求你了呢！”我這人有個毛病，就是自尊心特別強，容不得別人看不起。於是我對張丹說：“算了，謝謝你的幫忙，就當沒這回事，我決定對她放棄了。”

但是放棄歸放棄，事情可沒完，丹丹總是借故幫了我忙，非讓我請她吃飯不可，三天兩頭地找機會和我接觸。其實對於丹丹我不是沒有打過主意，然而有歐陽雨比著，我總覺得天下所有的女孩都黯然失色。歐陽雨雖然隻有１．６０米的身高，但也許是受了江南水鄉的浸潤，生得宛如雨後桃花一樣楚楚動人，那白嫩的皮膚仿佛吹彈可破，燦爛的笑容能讓所有的男人為之傾倒。相比之下，丹丹卻略顯遜色，個子倒不矮，足有１．６５米，但皮膚明顯不夠細膩，屬於那種透著黝黑的健康色。而且還長著一雙小眯縫眼，還是單眼皮，一看就是鬼精的類型。尤其讓我感到不適的是，她那表情豐富的臉上，還散布著星星點點的雀斑，讓我看上去偶爾會有不舒服的感覺。

這男女之間的事情就是如此，尤其處於情竇初開的年齡，什麼事情都憑一種感覺，顯然那時候，我和丹丹沒有感覺。

我和丹丹之間的關係出現實質性進展是在第二個寒假回家的時候。由於路途遙遠，我自然得擔當起照顧她的重任，不但幫她拎包拿行李，而且還要為她擠火車、占座位、買吃的。丹丹也樂於接受，似乎我做這些都是應該的一樣。我這邊大包小包滿頭大汗累得夠嗆，她那邊卻像出門旅行一樣，一身輕便的不說，耳朵裏還塞著耳機，哼唱著小曲，偶爾還會心情愉悅地晃動兩下屁股。那20多個小時的火車，可把我折騰壞了，生怕粗心大意丟了東西，連眼睛都不敢閉一下。丹丹卻不管那套，餓了就吃，困了就睡，一副悠閑自在的樣子。大約在夜裏１１點鐘的時候，丹丹聽著小曲睡著了，而且還腦袋一歪，毫不客氣地枕在了我的肩頭，這下我可慘了，連動都不敢動一下，生怕把她弄醒。

就這樣，我保持著僵直的姿勢，傻乎乎地堅持著。一晃一個多小時過去了，我覺得自己腰酸背疼，很想放鬆一下，剛側過臉卻恰好碰到了丹丹的頭發，瞬間，一股好聞的洗發水味道飄進了我的鼻腔，我覺得精神為之一振。這時我仔細地端詳丹丹，才發現她睡得如此恬靜，她的胸脯隨著呼吸有規律地起伏著，她的唇型很好看，讓人望著竟有一種忍不住想吻下去的衝動。

我長時間地凝視著她，忽然有一種奇怪的想法，如果自己有這樣一個女朋友也挺好的。也就是在那一刻，我對丹丹有些動了情。要不怎麼說人的感情很奇怪呢，我們都不知道它會在什麼時候發生怎樣微妙的變化。

這邊我正看得出神，那邊丹丹好像睡得有些冷了，將整個身子都蜷了起來。我見狀趕緊將自己身上的衣服拿下來，蓋在了她的身上，卻不小心將她弄醒了。她睜開惺忪的睡眼，看了我一眼之後，調整了一下身子，然後竟一頭紮到了我的懷裏，若無其事地繼續睡去。這下我更慘了，如果說剛才隻是她的頭與我的肩進行接觸，現在卻變成了她的上半身與我整個大腿之間的接觸，我能明顯感覺到自己的懷裏一團柔軟。我一邊祈禱自己可千萬別有什麼生理反應，如果那樣就丟大發人了；一邊後悔為什麼沒往褲襠裏灑點香水，因為生怕男生特有的汗酸味打擾了丹丹的好夢。

事後，我曾經問過丹丹，我說：“那天你真的就困成那樣嗎？難道你紮到我懷裏的時候，就沒有一點在乎男女有別？”丹丹卻說：“你以為我是真困啊？傻樣兒，我那是給你機會呢！不過說實話，你的懷裏特暖和，還有一好聞的男人味，讓我感覺特塌實。”

所以，直到今天我也懷疑，當初我和歐陽雨的事情很可能是丹丹從中給攪黃的。為此，我曾經數次問過丹丹，她都死活不承認，還諷刺我說：“自己沒能耐追人家，還反過來誣陷我，好心都被你當成驢肝肺！”更讓我沒有想到的是，我追歐陽雨的事情日後竟成為丹丹的把柄，我們正式確立戀愛關係後，擁抱接吻可以，但是她就是不允許我更進一步。我有些猴急地問：“都什麼年代了，你幹嘛這麼保守？”她說：“這不是保守，而是對你先追求歐陽雨後追求我的懲罰！”奶奶的，結果害得我懷抱著佳人整整兩年，卻一直沒有將她拿下。後來直到大學畢業了，我們才同居住到了一起。

每當回憶起這些事情的時候，我都覺得心裏特別甜蜜，雖然丹丹不能說是我的最愛，但是隨著年齡的增長，我已經越發意識到了，什麼是最愛啊？說到底，還不是我們年輕的時候給自己設計的一個愛情夢想，這樣的夢想可能會有很少的人能夠實現，而更多的人一輩子也無法實現。而作為我，與其做著那樣不切實際的夢，還不如守著丹丹這樣一個充滿靈性的女孩子，幸福地過一生呢！

可能是出身於窮苦家庭的原因，我對愛情也看得很現實，因為我很清楚，無論從各方麵來說，丹丹配我也確實配過得去。我有什麼？家庭出身不好，除了骨子裏的清高和好強之外，幾乎沒有什麼值得炫耀的東西了。

其實在我心裏，丹丹直到大學畢業的前一年時間裏，對我的感情仍是萬分真摯的。大學畢業我們雙雙回到老家後，她父母知道了我們的事情便極力反對，但是丹丹卻能克服萬難，頂住壓力繼續和我相處。１９９８年１１月，她因為我們的事情和家裏第N次鬧翻後，竟毅然決然地從家裏搬了出來，公然和我住到了一起。後來她父母找到她，對她是又打又罵，她非但沒有屈服，還鐵定了心要和我私奔，最終她父母妥協了，默許了我們的關係。１９９９年３月，由於我們避孕措施不得當，導致她懷孕，丹丹執拗地要為我生下來。後來等我做通了她的思想工作時，卻錯過了最佳流產期，隻得進行刮宮處理。我記得當時她躺在醫院裏間的手術台上不停地尖叫，聽得我是心疼欲裂，那時我就在心裏發誓，這輩子無論發生什麼事情，我都非丹丹不娶。

我還想起一次我過生日時，她竟用攢了半年的工資給我買了一塊名貴手表，還有在我生活最困難的時期，她陪我一起在租住的房子裏啃方便麵，吃饅頭鹹菜的情景。最讓我難忘的一次是，我在院子裏登高扯晾衣繩，不小心摔下來，導致瞬間昏迷，她以為我死了，抱著我哭得昏天黑地的樣子……五年多的時間裏，我們值得回憶的東西有太多太多！

這樣想著，我覺得如果僅僅是拌兩句嘴，就導致了感情的分裂，似乎很不值得。所以，我決定主動向丹丹道歉。

我抄起了電話，撥打了丹丹的手機，接通的聲音響了很久，丹丹就是不接，我連續打了幾次都是如此，心裏不禁有些失望。

我後來決定，幹脆直接去她家裏找她。敲開門後，丹丹的母親用一種異樣的眼光看我，我簡單地和她打個招呼，就徑直闖向丹丹的房間。丹丹看到我，馬上將頭別過去，故意擺出一副生氣的樣子。我涎著臉皮貼上前去，嬉皮笑臉地抱著她說：“好了寶貝，我錯了還不行嗎？今兒特意來向你道歉。”誰知丹丹卻粗暴地一扭身子，態度蠻橫地說：“別碰我，我沒有你這麼不上進的男朋友！”我趕緊解釋說：“誰說我不上進了，這些日子我正忙著考警察呢！”聽我這麼一說，丹丹轉過身來，用一種狐疑的眼光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然後輕蔑地說：“你這熊樣要是能考上警察，那老天可真是瞎了眼！”說完還把嘴撇到了一邊。我聽了之後，馬上申辯道：“真的，不騙你，筆試都考完了，就等著公布成績了。”丹丹顯然對我這聽起來不著邊的話不感興趣，還沒等我說完就把手一揮，嘴裏說道：“好了，你別廢話了，你就說我給你找的活兒你去不去幹吧？”我眨巴了一下眼睛，故意試探著問道：“去怎地？不去怎地？”丹丹說：“很簡單，如果去，我們就繼續相處；如果不去，你就趕緊滾吧，我不想再看到你！”聽了丹丹的話，我明顯感覺到她是在將我的軍，頓時倔脾氣又上來了，我拿眼惡狠狠地瞪了她５秒鐘後，衝著她倔強地說道：“我就不去！”然後就毫不猶豫地轉身，將她的房門摔死，身後丹丹哇地一下哭出了聲。

正當我出了丹丹的房間，一臉怒氣地往外走時，丹丹的母親叫住了我。她說：“徐闊你慢走，阿姨和你說兩句話。”我停住了腳步，隻聽她欲言又止地說道：“徐闊，阿姨知道你是個不錯的孩子，隻是……隻是你和丹丹確實不合適！丹丹脾氣不好，你又這麼倔強……你們……”我立馬打斷了她的話，我說：“阿姨你別說了，我和丹丹不處就是了！”說完，我大踏步走出了丹丹的家門，臨走前將她家的防盜門摔得咣當直響。

出了丹丹的家門，我沮喪至極，我知道我和丹丹之間的感情已經走到了懸崖邊緣。老實說，我不是舍不得丹丹，隻是多年的情意實在是讓我依戀，但我又不想為了這份感情而低三下四地去乞求什麼，我受不了丹丹家人鄙夷的目光，人都是有尊嚴的。所以，我想如果事情真的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那麼我該放棄就放棄。盡管我也不敢肯定，離開了丹丹，我是否還能找到比她更好的女孩子。這樣想著，我將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了這次的警察招考上，似乎覺得隻要我考上了，那麼所有的一切都會隨之改變；如果考不上，那麼我將無路可走。可事情果真會如我想象中的一樣嗎？難道考上了警察我就擁有了一切？我不知道答案。

那段時間，我學會了喝酒，常常一個人在租住的房子裏就著一碟子花生米、一個鹹鴨蛋喝得酩酊大醉。

經過了大約２０天的焦急等待，我們警察筆試的成績終於公布，我在江林市報考的近９００名考生中名列第五。得知此消息後，我心中一陣狂喜，暗自為自己跨出了關鍵一步慶幸不已。

警察招考也算一個大事件，這麼多年如此大規模公開麵向社會招錄警察，在我們江林市也是第一次。那筆試成績的大紅榜就粘貼在公安局的大門口，為了確定我的成績沒有錯，我特意去那紅榜前，將筆試通過的９０人（按１：３的比例，招考３０人，先錄９０人，然後再逐步淘汰）的名字挨個看了一遍。正看到中間部分時，忽然一個熟悉的名字映入我的眼簾——周嚴冉。我的腦海中立即浮現出一個男生的身影，憨厚的性格，高大的身材，在我的印象中屬於蔫壞的類型，沒錯，此人是我的高中同學，也是我的同桌，我想應該是他不會錯，因為他的名字起得特別，當初就因為他這名字拗口，不知道被多少人念錯過。高考後，他考上了糧專，而我上了經濟學院，漸漸就失去了聯係，沒想到在警察招考中會碰到他。

果不其然，在接下來的警察心理素質測試現場，我見到了周嚴冉。我偷偷地繞到了他的身後，趁他不注意，狠狠地給了他一拳。他回頭發現是我之後，也是驚喜萬分，緊緊地跟我擁抱在了一起……

警察心理素質測試是一項相對簡單的測試科目，據說隻要沒有什麼大的心理障礙，應該都能夠順利通過。隨著監考人員的一聲令下，電腦設置被打開，我鎮靜地坐在電腦前，開始答題。這心理素質測試的題型很有趣，都是類似這樣的問題：你想當一名建築師還是更喜歡做一名律師？如果你麵對歹徒的槍口會不會害怕？是誰發明了蒸汽機？０是一個數字還是一個符號……在我看來，這些題出得莫名其妙，而且有還前後問得重複，不過題量卻相當大，１３０道測試題，要求在半個小時內完成，根本沒有更多的時間考慮。劈裏啪啦地答完之後，走出考場，我聽考生們議論紛紛，說別看這心理素質測試簡單，但是卻暗藏殺機，因為它會很準確地測出你的心理健康程度、耐受能力、處理事情的應變水平等，比如相近的兩道題被問了兩遍，如果你前後的答案不一致，那麼很簡單，你就是一個立場不堅定的人了。想到這裏，我不禁冷汗直冒，心中暗自慶幸沒有太大意。後來證明，我的擔心並非多餘，心理素質測試居然有８個考生沒有通過，最終被無情淘汰。

考完心理測試後，周嚴冉早等在門口，興衝衝地迎上來，摟著我的肩膀說：“走，咱老同學多久沒見了，今兒一定要好好敘敘舊，不醉不歸啊！”說罷，他招呼我上了一輛白色捷達車，很熟練地發動起車子。我問他：“怎麼？混得不錯啊！連車子都買了？”周嚴冉說：“湊合著活唄，這離我的目標還遠著呢！”我聽了沒有吭聲，心想你這都算離目標遠，那我的目標豈不是不見蹤影了。

在酒桌上，我和周嚴冉邊喝邊聊。原來他糧專畢業後，被分到了市糧庫，雖然屬於企業，但是因為他腦子活，近幾年利用方便條件倒賣糧食，小發了一筆，這捷達車就是他自己賺錢買的。他問我：“兄弟你這些年混得怎樣啊？結婚了沒有？在哪裏高就？”聽他這麼一問，一股強烈的失落感湧上我的心頭，看看人家周嚴冉風光的樣子，再聯想到自己的諸般不如意，我不由得歎了口氣。周嚴冉明白了我的境況，頗為理解地拍拍我的肩膀，安慰道：“沒什麼，這人要說轉運也就一兩年的光景，你還年輕，有的是機會。”我問周嚴冉：“既然你現在已經混得不錯了，為什麼還要報考警察？”周嚴冉喝了一口酒，故作高深地說：“兄弟這你就不懂了，有了那身警服，在社會上混就好辦多了，無論是做生意還是走江湖，起碼沒人敢找你麻煩啊！”我一聽似乎這話也有道理，就沒有再多問。

這頓酒喝得很痛快，自從我和丹丹鬧別扭後，常常一個人喝悶酒，正愁著沒有人陪我說話。我們從中午一直喝到下午還沒有盡興，弄得旁邊的服務員都一個勁兒地打哈欠。周嚴冉見此情景，隨口說道：“走！兄弟，咱們再換個地方繼續喝去。”然後站起身來去買單，我爭搶著要付錢，周嚴冉大方地一把將我推開，嘴上說：“得了吧，等你發財了再請我！”

周嚴冉開車徑直將我拉到一個豪華的練歌廣場，一進門老板娘就熱情地和他打招呼：“哎呀，周老板啊，好久不見了，最近又發財了吧？”儼然他是這裏的常客。周嚴冉嘴角一挑壞笑著說：“怎麼了，想我了吧？我可想你了啊！”老板娘假裝嗔怒道：“得了吧，你還會想我，要想也是想我這裏的漂亮姑娘吧？”周嚴冉道：“說真的，最近有沒有漂亮的小姐，今兒我有一個多年未見的好哥們兒，一定要陪他好好喝一杯。”老板娘扭動著水蛇腰說：“有啊，剛入行的呢，很不錯哦！”我聽周嚴冉要給我找小姐，十分緊張，趕緊拉著他的衣角低聲說：“算了，咱是找地方喝酒的，不幹這事。”周嚴冉聽了我的話之後，哈哈大笑起來：“幹啥事啊？兄弟，這裏的小姐隻陪客人喝酒的，你想幹人家，人家還不讓幹呢，是不是老板娘？”老板娘聽他這麼一問，使勁在他胳膊上掐了一把，騷相十足地說：“倒是想讓你幹，就怕你給不到價錢！”我哪見過這陣勢，被他們這直白露骨的對話搞得心跳不已，臉騰地紅了起來，隻想著趕快離開這裏，因為長這麼大小，從來沒經曆過這種場麵，況且在潛意識裏，我都是要當警察的人了，理應該潔身自好才是。於是，我轉身要走，卻被周嚴冉強拉著說道：“放心吧，我們隻是唱唱歌、喝喝酒而已，看你嚇得那個樣子，一點都不像個男人。”

萬般無奈之下，我隨周嚴冉進入了樓上的一個包房。接著，服務生拎上了一大紮啤酒，隨後又跟進來兩個漂亮的姑娘，分別在我和周嚴冉的身邊坐下。我開始變得更加局促不安起來，因為我活了２７年，還從未在外麵找過小姐，以前也隻是在香港的電影中看過有陪酒小姐和客人打情罵俏的樣子，就那樣已經讓我感到很過分了。於是，我趕緊讓周嚴冉把小姐辭了，我說喝酒唱歌就可以，用不著小姐陪。周嚴冉卻沒有聽我的話，自顧自地舉起了杯子，很真誠地說：“徐闊，看得出你不常來這種地方，不是哥哥我教你學壞，隻是當你心情不好時，身邊有一個女孩子陪你喝酒，真的會好許多。請相信我，我心情不好時，就經常采用這種方式調節自己，很管用的。”我沒有說話，忽然想起了丹丹，和丹丹的這段感情經曆讓我身心疲憊，如今我已經進退不得，不知道我們之間將會麵臨怎樣的抉擇。這樣想著，心情越發鬱悶起來。周嚴冉好像看懂了我的心事，將酒杯遞到了我的麵前，鼓勵我說：“來吧，人生能有幾回醉，將所有的不快都放進酒裏，一起喝下，等到明天將會是一個全新的開始。”我望了望周嚴冉的眼神，從他的眼神中我讀出了一種叫做真誠的東西。我沒有猶疑，使勁和周嚴冉碰了一下杯子，然後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伴著眩目的燈光、輕柔的樂曲、一杯接一杯的美酒，我有一些迷離，我不明白我和丹丹恪守了5年的感情，究竟值多少錢？而身邊兩個年輕漂亮的女孩子，花幾百元就可以輕易地與她們在一起纏綿，這男女之間的情愛，究竟是貴還是賤？我忽然有一種想哭的感覺。

周嚴冉看我直愣愣傻杵在那裏的樣子，竟撲哧一下樂出聲來，嘴裏說道：“怎麼？來這裏還要裝純情少年哪？是不是對身邊的丫頭不滿意啊？如果不滿意咱們可以換。”我聽他這麼一說，趕緊回答道：“不是不是，我隻想安靜地喝喝酒，不用換了，就讓她這麼坐著吧。”周嚴冉沒有搭理我的話，轉頭對我身邊的小姐說：“妹子，怎麼的，第一次下海啊？找你來是陪我兄弟喝酒的，你怎麼也裝得跟純情玉女似地！”一句話倒讓小姐不好意思起來，趕緊拿起酒杯為我倒酒，嘴上還說：“對不起大哥，忘記給你倒酒了，來！妹子敬你一杯。”旁邊另一個小姐也趕忙解釋道：“周哥，琳琳確實是新來的，不大懂規矩，你可別生氣啊！”周嚴冉好像沒聽到的樣子，絲毫不顧及小姐的尊嚴，又問了我一遍：“要不要換一個啊？”我回頭看了看這個叫琳琳的女孩子，隻見她尷尬不安地坐在那裏，似乎很怕自己因為沒令客人滿意而被換掉，我想她如果被換掉，不但小費掙不到，肯定還會被老板娘責罵，於是說道：“不用了，真的，她挺好的。”聽我這麼一說，周嚴冉白了我一眼，沒有再說什麼，繼續和他身邊的小姐調笑起來。倒是這個叫琳琳的女孩子對我充滿了感激，還故意往我身邊靠了靠，幾乎將整個身子和我貼到了一起。

我這才注意到，其實這個叫琳琳的小姐很漂亮，彎眉、杏眼，有點像卡通圖畫裏的小公主。我的心莫名地疼痛起來，心想：“什麼世道，這麼漂亮清純的女孩子也來做小姐了，而且剛剛差點像商品一樣被換掉。”於是借著喝酒的機會，我開始了和琳琳的對話，得知她才19歲，父母三年前離婚了，她被法院判給了父親，可是不久前父親卻因為盜竊而鋃鐺入獄，她沒有了生活出路，才來這裏做了小姐。聽她這麼一說，我對她的同情又增添了一層，居然有種“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的感覺。

我和琳琳邊說話、邊唱歌、邊喝酒，漸漸由最初的拘束變得隨意起來。那一刻我恍然若失、如置夢境，心想愛情不過是曇花，隻能在生命的某一階段短短地綻放一下然後就悄然枯萎，遠不及現在這種美女相伴、觥籌交錯、輕歌曼舞的感覺更能令人沉醉。我眼睛裏望著琳琳，腦海裏想著丹丹，心中充滿了無限迷茫……

我玩得很開心，不怎麼唱歌的我，居然也和琳琳對唱起了情歌《知心愛人》，聽得旁邊的周嚴冉一個勁兒地鼓掌起哄。琳琳注視我的目光裏流露出無限柔情，讓我覺得心裏暖暖的。在最終我們將要離開的時候，琳琳主動提議和我喝了一杯交杯酒，盡管我覺得很別扭，但還是答應了她。臨出門前，琳琳偷偷把她的電話抄給了我，塞在了我的手中。

老實說，和周嚴冉的這次見麵，我已經不大習慣他的處事風格。他大咧咧一副把世事看透的樣子，讓我覺得他很沒追求。而且他還總是對坐在他身邊的小姐動手動腳，一會兒吧唧親小姐的臉蛋一下，一會兒在小姐的胸部狠摸一把，這與高中時那個處事靦腆，和女生說話都會臉紅的周嚴冉判若兩人。我知道，生活讓他已經有了徹底的改變，而今他對這一切已經麻木，就好像小姐對客人麻木的笑容一樣。

從練歌廣場出來，周嚴冉見我斜倚在車窗邊一聲不吭的樣子，邊開車邊問我：“怎麼了，是不是對剛剛那個小姐動心了啊？”我說：“沒有啊，我有女朋友的，不過，那小姑娘的身世怪讓人可憐的。”然後我就把她的境況跟周嚴冉說了一遍，周嚴冉聽了之後哈哈大笑道：“你可真夠傻的了，小姐的話還能信？我第一次找小姐的時候，她說做小姐是為了給身患癌症的母親治病，害我在她身上花了不少錢。後來我才知道，她哪裏有什麼病重的母親，她掙的錢都和男朋友海吃胡喝消費了。”我看著周嚴冉一副老練的樣子，心想是啊，這年頭能相信誰呢？沒準是琳琳在對我撒謊呢！可笑的是，剛才周嚴冉給她打50元小費的時候，我還覺得有些少，要是我肯定會給她100元或者更多。

我沒有再說話，腦海裏回味著唱歌時的情景，嘴角禁不住掠過一絲苦笑。突然覺得有一件事情讓我很不舒服，那就是琳琳不該和我喝交杯酒，在我的印象裏，交杯酒隻有恩愛的情侶之間才可以喝的。這件事情讓我覺得，琳琳隻是在用小姐們習慣的勸酒方式來應對我而已，她不知道其實我更喜歡她大膽的對視、真誠的碰杯、豪爽的痛飲。

我沒有對周嚴冉說琳琳給我抄電話號碼的事情，因為一旦說出，肯定又被他嘲笑為幼稚。在他眼裏，小姐就是小姐，那是一種你不需要投入任何感情的一類人。我摸了摸褲兜裏琳琳寫給我的電話號碼，考慮著是不是該打開車窗把它扔掉。

周嚴冉開車把我送回家之後，坐了一會兒就走了。臨走之前，他環視了一下我破爛不堪的房子，用手拍了拍我的雙肩，不無關切地說道：“兄弟，有什麼困難千萬別不好意思開口，別忘了打電話給我，能幫的我一定會幫你的。”我對周嚴冉的態度充滿了感激，我知道這個多年的老同學，剛剛說的話是發自肺腑的，這樣想著，不禁讓我的心裏熱乎乎的。

周嚴冉走後，由於喝了很多酒，我感覺腦子裏混漿漿的，正要脫衣上床，突然電話響起，我一看號碼是丹丹打來的，便習慣性地接起。隻聽她語氣生硬地在電話裏對我說道：“你到底想不想和我相處了？如果你想的話，就按我說的做。如果你不想處了，就馬上給我個痛快話，王姨給我介紹了財政局長的兒子，我可要相看了！”我聽了丹丹的話心中很是窩火，盡管我很想和她繼續在一起，但強烈的自尊心卻讓我說出了這樣一句話：“那你和他處去吧，我不想耽擱了你一輩子的幸福！”說完，我借著酒勁氣憤地掛了電話。

那一刻，我有些惱怒，又有些失落，覺得自己有一肚子的怨氣，卻無處撒。忽然，我像想起什麼似的，從褲兜裏掏出了琳琳給我的電話，仔細地看了半天，然後小心翼翼地將它放到了相框的夾層中。

警察麵試是相對殘酷的一個環節，因為在這個環節將最終確定參加體檢的30人。也就是說通過心理素質測試的82個人之中，又將會有52個人被無情淘汰。

麵試還沒有開始，考生中就盛傳應該托關係找人，否則無論你水平再高、素質再好，也不可能會在麵試的環節通過。本來我這心裏就七上八下的，聽了這樣的話心中更是沒底。可我很明白自己，我一沒有關係二沒有錢，無論再怎麼著急也是一點辦法都沒有，隻能逆來順受、聽天由命了。

麵試的當天早上，我們80多個考生，在江林市公安局的統一安排下，分乘兩輛大客車，天還沒亮就向省城春城市進發。坐在車上，我的心中十分煩亂，我看了看車廂裏的這些考生，深知他們都是我的競爭對手，他們之間的一些人，注定了將會成為未來的人民警官，而有一些人，則還是要回到原來的工作崗位。而這次麵試，就好像是命運的分水嶺，不同的人將會被分在嶺的不同一側。我深吸了一口氣，在心中默默揣摩著，不知道自己究竟屬於嶺的這邊還是那邊。

大約早上8點，我們一行人到了春城市公安局的門前，又在春城市公安局和春城市人事局的統一安排下，換乘另外的大客車，連同整個春城地區各縣市數百名考生一起，由警車開道，浩浩蕩蕩地駛向一個我們不知名的地方，整個行進過程顯得莊嚴而神秘。

到了目的地，我們下車按指令站好隊，由主考人員開始了簡短的訓話。我這才知道，原來參加麵試的考生共分ABC三組，同樣考官也分為三組，究竟參加哪一組的麵試，由本人當場抽簽決定。麵試采取現場打分，當場宣讀成績的辦法進行。聽到這個消息之後我心中暗喜，心想這樣的考法，就是你托關係找人也未必奏效了，因為抽簽的隨機性大，你不能確定你找到的考官一定會麵試到你。

我抽到的是C組65號，我知道這個號碼可能要排到下午才能輪到，難免有些沮喪。幸好周嚴冉和我抽到的是一組，他是C組12號，我們可以一起聊會兒天。但是隨著考生一個接一個地被喊走，我發現周嚴冉開始緊張起來。輪到他去麵試的時候，我拍了拍他的肩頭，鼓勵說：“別緊張，沉著一些，祝你考出好成績。”周嚴冉點點頭，深呼吸了一口氣，故作鎮靜地邁入了考場。

周嚴冉走後，我百無聊賴，一邊在休息室裏踱步，一邊在想：“這人生有些時候就是這樣，充滿了變數和機會，你不知道哪一個最終會改變你的命運，你可能拚盡了全力試圖抓住它，但你卻未必能真正抓得住！”

我在休息室忐忑不安地等待著麵試時刻的到來，這樣的等待實在是一種煎熬，連上趟廁所都有警察跟著，仿佛被關了禁閉一樣，完全沒有了自由。中午簡單吃了４元錢的盒飯，大約在下午3點鐘的時候，終於叫到了自己的名字。我鎮靜地站了起來，整了整衣服，英勇就義般地走進了考場，我知道對於我來說，生命中至關重要的一刻已經到來。

考場是一個類似教室般大小的房間，大約有１０個考官一字排開，表情嚴肅地端坐在凳子上。旁邊坐著記分員和其他工作人員，在考官前麵的不遠處是一套孤零零的桌椅，我知道那就是我應該坐的位置。我並沒有急於坐到那凳子上，而是先對著所有人鞠了一躬，禮貌地問候道：“各位考官下午好！”之後，在主考官的授意下，我坐了過去，開始了我的答題。

我清楚地記得這次麵試總共有四道題目，前三道題目分別是：一、你怎樣看待當前的腐敗問題？二、小王是一個非常內向的女同誌，她到了一個新單位之後，總想和同事搞好關係，卻不知道從哪裏著手，請問你有什麼好的建議？三、用詞組：學生、犧牲、街道、毛驢、學校、池塘編個小故事。我略加思索之後，開始了我的答題。我知道憑我的能力，前兩道題目根本不在話下，我結合課本及生活中所學到的知識，對著現場的考官侃侃而談。前兩道題目順利答完之後，在第三道題目上，稍微讓我犯了難，我覺得那個可惡的毛驢怎麼和犧牲聯係都有些荒謬，最後也管不了那麼多了，大致弄了一個這樣的情節應付了事：學生騎著毛驢去上學，走過街道，來到池塘，毛驢受到了驚嚇，將學生掉到池塘裏，幸好一個解放軍戰士聞訊跑來，奮勇地跳入水中，學生得救了，戰士卻犧牲了，後來學生所在的學校以戰士的名字命名……這個故事講完後，我自己都覺得好笑，心想這是我這輩子講過的最蹩腳的故事了，甚至沒有以前給丹丹晚上瞎掰的鬼故事更讓人可信。

正當我在那胡思亂想時，主考官開口了：“６５號考生，我們很遺憾地通知你，其實你已經在上一輪的心理素質測試中被淘汰了，但是由於我們工作的疏忽沒有通知到你，既然你今天已經來了，那麼就對我們的這次招考工作提一些意見和建議好嗎？”他說完之後，我馬上就明白了，原來這就是第四道題目啊，心想這麼差勁的題目也不知道是誰出的，嚇唬誰啊，如果我被淘汰了還能讓我坐到這裏？但我還是規規矩矩把這題目認真地答完了，當然都是說些諸如對這次招考感覺很滿意，基本保證了公平公正公開的原則，尤其是麵試環節，依靠抽簽決定次序，連上廁所都有人跟著等等，聽得考官們直樂。

我答完所有的題目後，沒有退出考場，而是按照規定坐在了旁邊，等下一個考生答題完畢，再當場聽取自己的麵試成績。這樣就讓我有機會目睹了下一個考生答題的全過程，這讓我的心裏有了些許平衡，因為我看到那個考生坐到椅子上就開始緊張，尤其當他用詞組編故事時，居然將“街道”一詞給落下了，這是犯大忌的事情，肯定要被扣分的，而且那第四道唬人的題目也被他答得語無倫次，仿佛自己真的被淘汰了一樣。我就想這人啊，可真是千差萬別，啥樣的都有，偏有這心理承受能力不好的。

最後，我的麵試成績終於當場公布，去掉一個最低分６６．５分，去掉一個最高分９０．４分，我最後的平均成績是８０．５分。走出考場，我的心裏一個勁兒地嘀咕：“這考官怎麼看問題會有這樣大的差距，最低分和最高分相差也太懸殊了，居然相差了20多分，同時我的心裏也很沒底，也不知道這８０．５分的成績究竟通過了沒有？”正想著，江林市公安局政治處的聶主任叫住了我，他問我打了多少分，我說８０．５分，聶主任拍了拍我的肩膀說：“準備體檢吧，你通過了。”我心中一陣狂喜，攥緊了拳頭，嘴裏小聲地罵了一句：“媽的，我就知道我徐闊天生就不是貧賤的命！”

後來，我得知周嚴冉麵試打了77.78分，居然也順利通過。我給他打電話的時候，他好像正和家裏人分享著這一刻的快樂，電話裏聽起來亂哄哄的，有很多人說笑的樣子。我放下電話，想到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應該將這個好消息告訴丹丹，我決定當麵給她個驚喜。

回到江林市正好趕在下班時間，我直接到丹丹單位的門口接她。大約5點鐘左右，下班的人流開始陸續往外走，我在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了丹丹熟悉的身影，剛想迎上前去，忽然見一輛黑色紅旗轎車停在了她的麵前，車上下來一個和我年紀相仿的年輕人，他和丹丹不知嘀咕了幾句什麼，然後丹丹就上了他的車，兩個人一溜煙地將車開走了。看到這一幕，我眼前一黑，差點昏倒，剛剛麵試順利通過的喜悅心情，也轉瞬消失得無影無蹤。我隻覺得自己渾身無力，簡直都要癱坐在地上。我給丹丹打了個電話，直接質問道：“剛才接你的男人是誰？”丹丹說：“關你什麼事啊？誰要你管！”我憤怒地問：“是不是你的新男朋友？”丹丹好像故意氣我似地說：“是又怎樣？難道你不和我相處了，還不讓我和別人處？”我被氣得渾身直哆嗦，一種被愚弄的感覺襲上心頭，我惡狠狠地說：“好吧，算你狠！”掛掉電話後，我心裏無比憋悶，真想找個人好好地打上一架。

我忽然想到了周嚴冉說過的話，當你心情不好的時候，找個女孩子喝酒聊天是最好的緩解辦法。可是我除了丹丹之外，在這個城市很少接觸其他的女孩子，我又該找誰去喝酒聊天呢？我突然想起了琳琳，我在腦海裏迅速地搜尋琳琳給我留下的電話號碼，但是我不太確定她的手機尾數是2743還是2734，我對自己說，隻給自己一次機會，撥對了就去找她，錯了就放棄。也不知道是哪裏來的勇氣，我認真地按下了手機號碼，幾聲嘟嘟接通的聲音響過後，如我所願，果真是琳琳接起了電話，我問：“琳琳嗎？我是徐闊，你能出來嗎？我請你吃飯！”

琳琳接到我的電話後，明顯感到很意外的樣子，她猶豫了一下，後來終於答應出來見我。十分鐘後，我看到琳琳一身清爽地向我走來。她上身穿著白色的襯衣，下身穿一件黑色牛仔褲，一頭濃密的頭發被燙成波浪卷，渾身上下都散發著無限的青春活力。我遠遠地望著她，不無遺憾地慨歎：“多可愛的女孩子啊，這樣清純的女孩子走在大街上，誰又會想到她竟是小姐？”

見到我之後，琳琳忽閃著大眼睛，略帶羞澀地問道：“你請我吃燒烤吧，可以嗎？”我說：“當然可以，吃什麼你說得算。”

釜山燒烤是一家韓國風味的燒烤城，我比較喜歡它那種專門為情侶設計的雙人隔斷，在這裏麵聽著舒緩的音樂，一邊喝啤酒、一邊吃烤肉，是一件很愜意的事情，尤其有琳琳這樣的女孩子陪著，更是多了幾分情調。

我要了肉串、羊腰子、肚片、板筋之類，問琳琳還想吃什麼，琳琳居然點了一串毛蛋。等所有東西都烤好了拿上來的時候，我看到琳琳很香甜地翕動著紅唇吃起了毛蛋，心想：“這麼漂亮的女孩子竟然愛吃這麼殘忍的東西，要知道那毛蛋就是烤小雞仔啊！”可琳琳卻絲毫沒有意識到我在驚訝地看著她，依然吃得津津有味。我看了看端上來的其它烤肉，心想哪一樣不代表著一個鮮活生命的終結，而我們人類卻殘忍的將其吞咽。我忽然聯想到自然界的弱肉強食，人類的殘忍，生命的卑賤……我想這或許就是一種規律吧！

我對著琳琳舉起了杯子，很真誠地說道：“對不起，很唐突地把你叫出來，隻是我有些心情不好，想找個人喝酒，來！妹子，為了我們的相識幹杯！”琳琳倒不和我客氣，衝我笑了笑，爽快地與我碰了一下杯子，然後一飲而盡。我問琳琳：“你有男朋友嗎？”琳琳看了看我，然後長出了一口氣，故作輕鬆地回答道：“以前有，現在沒有了。分手了，上周分手的！”我疑惑地問：“為什麼啊？”琳琳說：“他養不起我，又不讓我做小姐，所以就分手了唄！”琳琳回答得看起來輕描淡寫，但我知道其實她心裏未必好過。我說：“那你為什麼不找個其它工作，非得做小姐啊？”琳琳抬起了頭，很認真地對我說：“我中學都沒畢業，能找什麼好工作，況且一般的工作掙那點錢，都不夠買衣服吃飯呢！” 我一聽覺得琳琳說得也在理，在我們江林這地方，因為地處東北內陸，物價水平低，經濟相對落後，所以一個普通打工者的工資水平也就每月三五百元，根本就不夠花。

這時琳琳突然看了看我，反問道：“徐哥，那你有女朋友嗎？”我聽琳琳這麼一問，也禁不住長出了一口氣，用一種略帶感傷的語氣說道：“分手了，剛剛分手的！”琳琳顯然很驚訝，但是聰明的她沒有再問什麼，而是為我倒滿了一杯酒，然後衝我舉起了杯子，我們很默契地一飲而盡。

就這樣，我和琳琳邊喝邊聊，我發現眼前這個女孩子雖然沒有丹丹受過的教育多，說話也沒有很深的內涵和水平，但是卻很真誠和實在。她不會像丹丹那樣變著法子和你玩心眼兒，也不會煞費苦心地總琢磨你的腦子裏在想些啥，但是她會和你說些掏心窩子的話。相比之下，和琳琳在一起會讓人感到無比的輕鬆和愉悅。而且琳琳看起來明顯要比丹丹年輕漂亮許多，就像剛剛入學的大學生一樣，朝氣蓬勃，青春無限。

琳琳好像沒有發現我在打量他，繼續在講述著自己的故事，包括她父親怎樣疼愛她，為了讓她能過上同齡女孩子都有的幸福日子，父親甚至去偷去搶；包括她母親怎樣絕情，跟了別人後死活不要她，連家門都不讓她進。講著講著，琳琳的眼淚不知不覺就流了下來，她目光淒迷地對我說：“徐哥，你知道我為什麼選擇做小姐嗎？”我說：“你剛才不是說，為了多掙些錢養活自己嗎？”琳琳說：“不全是，其實我怎麼都能養活自己的，最主要是為了多掙些錢去看守所看我爸爸，我要給我爸多帶幾條紅雲煙，我爸爸最愛抽的就是這種煙。可這煙很貴，光憑打工買不起，每次還要給獄警一些好處才能讓帶進去。”我聽著琳琳的話，沒有吭聲，腦子裏琢磨著她說的話是真是假？周嚴冉的經典論調是：小姐的話要是能靠得住，母豬也會上大樹！

琳琳接著說：“我每次去看我爸，我爸都要抱著我沒完沒了地哭。他很擔心我在外麵學壞，我就對他撒謊說，我找了一份不錯的工作，媽媽還總來看我，不用他擔心。”琳琳一邊說著，眼淚一邊劈裏啪啦地往下掉，有幾滴正好掉到她麵前的酒杯裏。那淚水在淡黃色的啤酒液麵上竟然能高高彈起，我心裏默數著：“一滴，兩滴，三滴……”我相信，琳琳那杯含了淚的啤酒一定很苦很苦。

我想如果這個故事是真的，那麼我不怎麼恨琳琳的爸爸，盡管他不走正路進了監獄；我也不恨琳琳的媽媽，盡管她如此絕情，連自己的親生骨肉都拋棄；我最恨的是那個看守所的獄警，他怎麼能忍心對這樣一個弱小的小女孩撈取好處呢？他知不知道這女孩賺錢有多麼不容易，完全靠出賣自己的青春掙那點錢，卻還要受到他的無情盤剝！我想如果有一天我真的能考進警察隊伍裏，當了領導，一定要將這樣的敗類開除出警察隊伍。

就這樣，琳琳邊哭邊喝，邊喝邊說，我們像是遇到了多年的知己一樣，這頓酒可謂喝得痛快淋漓。周嚴冉說得沒錯，因為有了琳琳的陪伴，我的痛苦果然減輕了許多。我在心裏對自己說：“丹丹，你不是不想和我處了嗎，那好，我就決定放棄你，俗話說得好，天涯何處無芳草，離開了你，我一樣會活得好！”

正當我和琳琳喝到勁頭上時，突然意外發生了，幾個喝得醉醺醺的人踉踉蹌蹌地圍了上來，他們光著膀子，剃著土匪一樣的板兒寸頭，一看外表就知道不是什麼好人。這些人呼啦啦地圍在琳琳身邊，手裏或端著酒杯，或拿著酒瓶，淫賤地笑著說：“哎呦！妹子，原來你也在這裏喝酒啊？怎麼這位是你的客人？”琳琳見此情景臉色大變，趕緊說道：“幾位大哥也在啊？這位是我的表哥，特意從老家來看我的？”琳琳的反應倒是很快。

這幾個混蛋聽了琳琳的介紹，馬上將目光轉到了我的身上，上下地打量了我一番，然後用一種蔑視的語氣說道：“原來是表哥啊？都說表哥愛表妹，你們是不是也有一腿啊？”我一聽這叫什麼屁話，剛想動怒，卻被琳琳在桌下拉了拉我的衣角，我便沒有動。

那幾個人依舊對琳琳騷擾著，我用眼睛惡狠狠地盯著幾個惡棍，忽然發現其中的一個人特別眼熟，尤其他臉上那道清晰的疤痕似乎在哪裏見過，數年前所經曆的那驚心動魄一幕，一下子就浮現在了我的眼前。我驀然一驚，心想應該是他沒錯，正考慮著是不是該采取什麼手段製服他，但眼前的形勢明顯寡不敵眾，況且自己還沒有穿上那身警服，也隻能算一個普通群眾而已，真要是動起手來，未必能占到什麼便宜。

正在猶豫間，琳琳已經倒滿了一杯酒，很老到地對幾個人說道：“來！各位大哥，小妹敬大哥們一杯酒，希望大哥們以後對小妹還要多加關照。”這幫雜碎們看琳琳比較識相，再加上在公共場所，所以也沒太猖狂，嘻嘻哈哈地舉起杯子各自和琳琳碰了一下。然後嬉皮笑臉地說道：“妹子，改天一定陪大哥們好好喝一杯，別光顧著陪表哥啊！”琳琳嘴裏忙不迭地說道：“好說好說！”一群混蛋這才打著口哨，前呼後擁地走了。

我看著他們的背影，問琳琳：“這幫家夥是幹什麼的？”琳琳一臉無奈地說：“你連他們都不認識，他們是江林市有名的黑社會老大張老五手下的馬仔啊！”我聽了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繼續問道：“那個臉上有疤的呢，他叫什麼名字？”琳琳說：“他的名字我不是很清楚，不過大家都管他叫疤哥，是張老五最得力的打手之一，據說剛從監獄裏放出來。”我心中暗暗有了數，心想難怪他們這麼囂張，那張老五我倒認識，不過這幫狗腿子卻不是很熟悉。近幾年，隨著經濟社會的不斷發展，社會治安形勢也日益嚴峻，在我們江林市逐漸形成了以張少強（綽號張老五）為首的黑社會性質的犯罪團夥，他們組織嚴密，分工明確，以各種手段欺行霸市，魚肉百姓，簡直是無惡不作。老百姓對他們恨之入骨，卻敢怒不敢言。雖然公安機關對他們進行了嚴厲打擊，但是由於張少強狡猾多端，常常躲在幕後操縱，曆次嚴打都被他躲過了，倒是有不少他手下的馬仔成了他的替罪羊。

由於經曆了剛才的一幕，這酒再喝下去也沒有意思，我便打車將琳琳送了回去。一連幾天，我都在不停地思考著一件事情：如果我真的當了警察，一定要將張老五這幫惡徒繩之以法，否則，怎麼能對得起頭上那金光閃閃的警徽。

為了更順利地通過體檢，我正考慮著要去做近視眼手術，恰在這時周嚴冉打電話給我，約我和他一起去。我考慮了一下，拒絕了。因為他要去春城市醫大二院做激光的那種，安全性高，但是很貴，要7000多元。我卻打算去春城市中心醫院做手工切割的那種，雖然安全性差一些，但是費用低，3000多元錢就可以了。沒有辦法，我也知道7000多元的那種好，但是窮人家的孩子，什麼都得考慮，能節省就得節省一點。當然，我沒好意思和周嚴冉說是因為嫌錢貴才不去的，我撒謊說已經在中心醫院預訂好了，不方便更改。我拿出自己唯一的一個存折，裏麵隻剩下3000多元錢了，這是我的全部家當，做完這次手術之後，我將會變得一無所有。我反複摩挲著存折表麵，一種深深的悲涼感覺襲上心頭。

事不宜遲，這手術必須要趕在體檢之前完成才行，否則沒有任何意義。我向單位請了一周的假，也沒有和父母說去做手術的事情，因為害怕他們擔心，我隻撒謊說要出趟遠門，然後將我的手機關掉，徹底的與世隔絕。

就像所有的手術一樣，我先在醫生的安排下進行了體檢，然後在手術保證書上簽了字。我仔細地看了那保證書上的內容，說的都是些諸如“手術有風險，出了後果當事人自負”之類的話。然而，我已經考慮不了那麼多了，為了能有一個好工作，為了能改變自己的前途命運，我將一切都豁出去了。

簽完保證書之後，大約在上午9點左右，我跟隨主刀醫生很鎮靜地走進了手術室。在醫生的示意下，我躺在了手術台上，然後炫目的燈光被打開，我看到醫生和護士在旁邊緊張地做著手術前的準備工作。此刻，我的心竟很平靜，我想即便是我躺在這裏，永遠也不要醒來，我也不會很傷心，這就是我人生的宿命。那一刻，我感覺到自己的渺小，沒有人會在乎我的存在，我就好像是沙漠中的一粒沙子，大海中的一滴水，即便失去了我，這個世界也不會發生任何的改變。

大約10幾分鐘後，手術開始了，我的眼皮被撐開，然後看到一個鋒利的針管向眼睛刺來，醫生告訴我不要緊張，這是在打麻藥，我感覺到有一點點的疼。短暫的間歇之後，我看到有一個鋒利的刀片劃向我的眼睛，越來越近了，越來越近了……瞬間，我的視線模糊了，什麼也看不清。我忍不住開始胡思亂想起來，我想萬一這手術失敗了，我會不會終身失明？如果我終身失明了，那麼我的下半生該怎樣度過？我甚至想到了生我養我的父母，想到了我為之付出了5年的愛情，想到了那些我想做還沒有來得及做的事情。

好在手術的時間不是很長，大約半個鐘頭就結束了，我在護士的攙扶下走出了手術室。出了手術室的大門，我看到了很多人等在門口，但卻沒有一個是我的親人。護士小姐很體諒地問我：“你是一個人來的，家人怎麼沒有過來陪你，要知道手術後的恢複階段是需要照顧的。”我故作輕鬆地笑笑，沒有關係，這麼小的手術，我這麼大的人，是不需要人照顧的。

但是正如護士小姐說的那樣，手術後的恢複階段十分痛苦難捱，由於兩隻眼睛是分開進行手術的，完成一隻後，過了三天再做第二隻，這期間你隻能用一隻眼睛看東西。而且那隻蒙著紗布的眼睛是針紮火燎地疼，就好像裏麵被揉進了沙子一樣，還得小心保護著，生怕感染了或被不小心碰到。那一刻，我躺在春城市中心醫院的病床上，不住地流眼淚，也不知道這淚水是因為眼睛難受，還是心裏難受，反正在那幾天時間裏，我幾乎流盡了一生的淚水。當看到別的病人都有家屬陪護著，床邊堆滿了鮮花水果，我的內心深處更增添了一種難以形容的孤獨。我在想，我是一個多麼可憐的孩子，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會關心我的痛苦，這是一個多麼讓人懊惱而又無奈的現實！

整個手術需要8天時間，前4天時間裏，我都是一個人摸索著去樓下買飯，一個人去水房打水，之後就一個人靜靜地躺在床上反思生命……

在第5天的早上，我像往常一樣，正撅著屁股，搭著毛巾，小心翼翼地在衛生間洗臉，忽然聽到身後有輕輕地哭泣聲傳來。我慢慢地回過頭，看到丹丹正站在我的身後，呆呆地望著我，眼角不斷地湧出大滴的淚水。我有一絲驚訝，輕輕地問道：“你怎麼來了？”丹丹沒有說話，隻是默默地走到我的身邊，放下手中的東西，輕輕地拿起我肩頭的毛巾，一邊仔細地為我擦去臉上的水漬，一邊看著我蒙著紗布的眼睛，久久地看著……

後來我才知道，之所以丹丹能來找我，是因為我考警察麵試通過的事情已經在江林市傳開，那大紅榜就在公安局門口貼著，想要人不知也是不可能。丹丹知道我會來春城做手術之後，便跑遍了春城所有大醫院的眼科，她生怕我一個人照顧不了自己，再有什麼閃失。當我得知了事情的經過之後，雖然有一些感動，但一想到她已經有了新男朋友，心中就難免隱隱作痛。我麵含慍色地問道：“既然你都有新男朋友了，又何必來找我？”丹丹回答道：“看你那小心眼的樣子，我和他也隻是剛剛見了兩麵，你放心沒什麼的。”我說：“真的假的，你不會騙我吧？”丹丹撲哧一下笑了：“看你那傻樣兒，我騙你做什麼，其實我心裏麵隻有你一個人，難道到今天你還不明白？”我說：“我又有什麼好，一窮二白的，跟著我隻會讓你受苦！”丹丹聽我這麼一說，抓住我的手，認真地說：“我已經做通媽媽的思想工作了，她答應隻要你能考上警察，不但同意我們的婚事，還會為我們出錢買房子。”聽完丹丹的話，我沒有一絲喜悅，將雙手枕在腦後，斜靠在床鋪上，隻覺得心口仿佛塞了一團厚重的棉花，不知為什麼，我竟莫名其妙地想起了琳琳。

有了丹丹的陪護，我的日子確實好過了不少，丹丹幫我打飯、洗腳、上藥，一心一意地照顧著我，讓我感覺到生命中能有一個女人真心實意地陪伴在身邊，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我想如果自己到了老年，也能有這樣一個女人和自己互相關愛、互相照顧，那該多麼美好！隻是我不確定這個女人會是丹丹麼？抑或是其他人？我不知道答案。我真害怕這些幸福會太短暫，因為最近發生的事情，讓我深刻地明白了一個道理，那就是人生中的變數實在太多太多，你不確定下一秒鐘還會發生什麼。看著丹丹認真為我洗腳的樣子，我在想，如果這次考警察失敗了，那麼她還會願意嫁給我嗎？

我的手術很成功，出院時視力已經恢複到5.0以上，我的眼前一片光明，心情也因此也格外好了一些。丹丹拽著我，非要我去她家吃飯，那種盛情是以往少有的，說她媽媽特意為我熬了魚湯，很補眼睛的。

果然，到了她家之後，丹丹媽對我的態度大變，一邊在廚房忙活著，一邊故作埋怨地對我說：“徐闊啊，你這孩子考警察怎麼也不和阿姨說一聲，阿姨好幾個同學都在春城市公安局，遇著大事小情的也能幫你周旋一下，你說萬一哪個環節出了差錯，落選了多可惜！”我聽了趕緊解釋說這次招考很嚴格，恐怕有關係也幫不上什麼忙的，我說謝謝阿姨的好心了。嘴上這樣說著，心裏卻暗自嘀咕，還不是看我考得差不多了才這樣說，想當初巴不得我和丹丹分手呢。

這頓飯我依舊吃得不香，唯一不同的是，我卻成了主角。丹丹媽一個勁兒地為我夾菜，丹丹爸甚至親自給我倒了一杯酒，嘴上還說：“咱們家就缺個公安局的人，以後你要是進到局裏去了，有些事情就好辦多了！”我第一次受到如此的禮待，很是不適應，越發感到身上的壓力大了，心想這次考試就剩下體檢一道嚴關了，可千萬別出什麼差錯才好。

晚飯過後，丹丹陪我一起回到了租住的房子裏。一進屋她就把我摁倒在床上，蛇一樣纏上來，邊吻我邊說：“親愛的，這下可好了，你當上了警察，父母也同意了我們的婚事，我們的好日子來嘍，今天我要好好地犒勞你一下！”說完，丹丹就像小雞啄米一樣，吧唧吧唧地對著我的嘴巴親了數下，然後哼著愉快的小曲鑽到衛生間洗浴去了。我躺在床上，歪著腦袋在想：“丹丹對我的感情究竟有多深？如果真的像她所說心中隻有我一個，那她怎麼又會和財政局長的兒子約會？她說隻是和那人見了兩次麵，兩次又是什麼概念？會不會有什麼親密行為？”這樣想著，我的心情突然感覺很煩亂。

我考警察的事情琳琳並不知道，那天她突然打電話給我說心情不好，約我出來喝酒，我答應了。見麵後琳琳明顯狀態不佳，一臉的抑鬱。在酒桌上，琳琳對我說：“爸爸最近在獄中身體越來越差，很擔心他出來後會落下一身病，挺大個人了，也不知道照顧自己。”我就安慰她說:“不會的，別想那麼多，現在監獄裏的條件沒有那麼差，況且犯人也會定期體檢的。”琳琳不說話，隻是一個人低著頭在那喝悶酒。由於我剛做完眼睛手術後不久，不能陪她一起喝，所以隻能在旁邊直直地看著她，心想真難為她小小年紀，卻要承受這麼大的生活壓力，越發有了一種同病相憐的感覺，忍不住又說出了這樣一句話：“你就不能不做小姐嗎？你這麼年輕，幹點什麼不行，為什麼非要做小姐呢？”聽我這麼一說，琳琳一愣，手把著酒杯，好半天不說話。我以為自己言重了，傷了琳琳的自尊心，便解釋道：“對不起噢，我隻是想對你說些實話而已，我不想你年紀輕輕就吃這碗飯，你未來的路還有很長。”琳琳抬起頭說：“沒什麼，我知道你是為我好，其實我也在考慮，如果真有合適的工作，那我就真的不做小姐了，其實我也不喜歡這個行業。”我說：“那我也幫你留心一下，看看有沒有合適你的工作可做，如果有我會及時和你聯係的。”琳琳說：“徐哥，你真是一個好人，那太謝謝你了。”

其實我一直拿琳琳當成小妹妹看，如果她真是那種言談輕浮的女孩子，那麼我是萬萬不會搭理她的，正因為她清純可愛，我才下定決心與她交往，我希望通過我的努力，能讓她有所改變，從而遠離那個肮臟的世界，還一個清新純潔的自己。打這之後，我真的幫琳琳留意起各種招工信息起來，琳琳也說話算話，在我的參謀下，不久就找了一個賣服裝的活兒，每月500元，條件還不錯。我不止一次地去她的服裝店看她，她做得很認真也很賣力，為了感謝我，她還請我吃了一頓飯，看了一場電影。當這個小姑娘真的脫離苦海、回頭是岸的時候，我的心裏很高興，以為又喚回了一個即將墮落的靈魂。然而，事實並非這樣簡單，接下來發生的事情證明，我的想法錯了，一個人的人生航向要靠自己把握的，無論別人再怎麼幹涉，如果你不能很好地堅持下去，那麼遲早都會有偏離軌道的那一天。

警察體檢是招考中最重要的一個環節，所有的考生都深刻地明白這一點，如果你的身體哪怕有一點點不符合要求的地方，那麼你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都將白費，你會毫不留情地被淘汰掉。

體檢還沒開始時，所有的入選考生都投入到了緊張的籌備工作中，那眼睛近視的，提早去做了屈光矯正手術；血脂高的，背地裏吃了不少降血脂的藥；有肝炎的，恨不得臨時把肝臟都換掉。

體檢的當天，我們江林市的30名考生再次由江林市公安局派專車護送到了春城市公安局的大門前。上午8點整，我們30人連同全地區的150多名考生一起，坐上了春城市公安局為我們準備好的大巴士，仍然由警車開道，向體檢地點進發。隻是這次與以往不同的是，剛出發不久，我們就發現後麵尾隨了數十輛高級小轎車，剛開始時我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後來我才知道，這些車都是為了這次體檢能夠托關係找人的。連同護送我們的警車一起，這些車排起了長長的一個車隊，看起來場麵非常壯觀，引得路人紛紛駐足觀望。

顯然，護送我們的警車也發現了這一問題，於是接下來有趣的事情發生了。當車隊開到了一個十字路口的時候，正趕上紅燈出現，隻見前麵開路的警車隨即拉響了警笛，在它的帶領下，我們的車隊一溜煙地闖過紅燈，揚長而去。那些尾隨在後麵的小轎車們隻能“望燈興歎”了，就這樣被我們給甩掉了。

我靜靜地坐在車裏，腦海裏思緒萬千，早在考前我就聽人說過，說有人為了這次能考進來，寧可花費10萬元托關係找人擺平一切。我不知道這10萬元對於那些有錢人是什麼概念，但我卻知道這10萬元能大大改善我的生活條件。我也不明白，他們為什麼寧可花費10萬元也要進入警察隊伍，難道他們為了進入了警察隊伍之後能賺更多的錢？

說實話，我很感謝國家實行公務員招考製度，它逢進必考的相關原則，使多少人獲得了公平競爭的機會，想當初沒有實行公務員招考製度時，又有多少官宦人家的子弟輕而易舉的就進入了好單位，而我們這些沒錢沒關係的農家子女們，隻能自謀職業或者回家種田了。

車隊在市區兜了幾個圈子之後，看沒有什麼異樣情況，最終在春城市武警醫院門前停了下來。我看到有荷槍實彈的警察在站崗，心裏感到了一絲安慰，越發感覺到了這次招考的正規。下車後，所有的考生再次集中到了一起，由人事局的領導講解具體體檢步驟和規則，這時每個考生又都緊張起來，大家都明白，決定命運的最後一刻終於到來了。

體檢開始了，大家排著隊井然有序地抽血、驗尿、胸透、心電、B超、五官、形體……記憶中，有兩件事情讓我至今難忘：一件是在我檢查視力的時候，雖然已經達到了5.0，但是也被儀器查出做了近視眼手術，當時我的心情一下子就低落到了極點，生怕因為這點被取消錄取資格。第二件事情是在檢查形體的時候，我們不但要求全部脫光衣服，逐寸查看皮膚是否有疤痕，還要求撅著屁股看肛門，好像檢查是否有痔瘡。我因為不好意思，撅的幅度小了點，還被醫生訓斥了一頓，感覺真是受了不小的羞辱，對這樣的檢查很不習慣。

體檢結束後，我發現周嚴冉的臉色同我一樣難看，我就故作打趣地問道：“怎麼了？是不是也不習慣被人看屁眼？”周嚴冉一臉嚴肅地說道：“不是！我在做B超的時候好像查出了什麼問題，雖然大夫沒說，但我有預感！”

體檢結果在三天後正式公布，謝天謝地，我終於順利通過，但周嚴冉卻因為被檢測出膽囊有息肉，被無情拿下。

周嚴冉拍著我的肩膀說：“看著沒兄弟，這就是命，你想抗拒都抗拒不了。” 周嚴冉說這話時，眼淚都要掉下來了。我趕緊安慰道：“你也不要太在意了，這次不行了，下次再考。”周嚴冉長歎了一口氣：“算了，以後也不會再考了，自己身體有毛病，再考也是通不過，還好有你這個哥們兒考上了，今後有什麼事情還得請你多加照應。”我故作仗義地說道：“那是，我當警察和你當警察還不是一樣嗎，咱兩兄弟誰跟誰啊，日後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你盡管開口就是”嘴上這樣說著，我的心裏卻樂開了花，心想：“難道我真的要成為一名警察了嗎？我也會穿上那身帥氣的警服，在大街小巷裏威武地執勤。” 我一時不敢相信這個事實。

當天晚上我激動得久久不能入睡，還做了一個夢，夢中我身穿製服，腰別手槍，英武異常。

當丹丹一家人得知我體檢通過後，更是高興的不得了，當天晚上就把我請到家裏美酒佳肴地慶祝了一番。而且讓我頗感意外的是，丹丹媽主動向我提起了和丹丹的婚事，按照她的意思，要我們2001年元旦就結婚。我沒有馬上應允，因為接下來還會有為期三個月的培訓，時間上根本就安排不開。丹丹媽見我沒有馬上答應，生怕有什麼意外，馬上補充道：“當然，錢和房子的問題你不用擔心，家裏能幫的會盡量幫忙，我和你叔已經商量好了，隻要你和丹丹兩個人安心過日子就行。”

晚飯後，在丹丹家人的盛情挽留下，我沒有回到自己的住處，就睡在了丹丹家裏。

在丹丹的房間內，丹丹捧著我的臉蛋，仔細地端詳著我說：“真沒想到，你真的考上警察了，快讓我看看，你究竟哪裏像警察的樣子！”看著看著，丹丹嘿嘿樂了：“還別說，你真像一個警察的樣子，可是我以前怎麼就沒發現呢。”我拿掉丹丹的雙手，沒有對她的話做任何反駁，隻是說道：“我很累了，想要早點休息。”丹丹卻不管我那套，捧著我的臉就親了起來，動作中充滿了柔情蜜意。我被動地接受著，沒有一絲一毫的興奮。我在想，假如我和丹丹真的結婚了，我們的生活會有什麼新意，想來想去也想不出個所以然。正在這時，手機突然有接到短信的聲音，我推開丹丹，打開來看卻是琳琳發來的，她說天冷了，要我保重身體。丹丹問我是誰發來的，我說是信息台，手機要欠費了，要我交話費。丹丹說：“如果你沒錢，我的皮夾裏有，明天你去交上吧。”我說知道了，然後借口自己困了，躲到另一個房間睡覺去了。

我剛躺在床上，還未睡著，卻見丹丹媽拿了一床被子走進來，嘴裏說道：“天涼了，多壓點，別凍著！”說完為我蓋好，還仔細地掖了掖被角。她的這一舉動竟讓我感動不已，我想到了自己的母親，我這人就是受不了別人的一點點好，我想如果我和丹丹真的成為了夫妻，那麼以前她對我的態度我也可以忽略不計，我會像對自己的母親一樣對她好，我發現自己可真是一個心腸軟的男人。

警察政審環節相對簡單，隻要你的直係親屬沒有重大刑事犯罪或者信仰邪教的，一般到戶口所在地蓋個章就算完事。那派出所的同誌也知道將來會與我們共事，也樂得賣個人情，很熱情地接待我們，這和以往去派出所辦事所遇到的態度大不一樣，我想這也算我考上警察後受到的第一個優待吧。

2000年12月，我被正式錄用為中華人民共和國人民警察，並開始了為期三個月的初任培訓。12月10日，我們連同春城地區的150多名學員一起，走進了春城市人民警察學校，開始了為期三個月的集中培訓。也正是從這一天起，開始了我真正意義上的警察生涯，我的生活從此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我對警察的認知也從這一天開始，逐漸變得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