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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三生·浮世花夢三生·浮世花
雲狐不喜

第九章 衣帶荷香

按照宮製,後妃不能和外男共座,海棠和沉寒在偏殿用餐,內殿裏隻有蕭羌和蕭逐二人。

沉寒其實是不怎麼講究吃的人,她宮裏沒設小廚房,都是份例菜色。蕭逐丁點葷腥不沾倒也罷了,偏偏蕭羌對吃食是極挑剔的,整個宮裏還肯略誇幾句的,就是方貴妃和太後宮裏的私廚,現在這樣,就隻能撿著幾樣看著還成的菜拈,正夾了一筷子燕窩燉鴨子沒什麼胃口的研究,忽然有內侍來報,呈上了從大臣處理公務的保舜殿那裏傳來的奏折。

蕭羌放下筷子,打開奏折略掃了一眼,唇角一勾,三分冷笑,輕巧地往旁邊一擲,對蕭逐道,“齊州來的。”

“……”蕭逐放下筷子,過了片刻,才慢慢地道:“……三哥的奏折麼?”

“是啊,是三王叔的上表,說他體弱多病即將離世,需要世子回去送終。”蕭羌凝神看了自己的叔叔一會兒,破顏一笑,“三王叔從我登基開始就一直在說即將入土,現在也快十年了吧?他老人家前不久還拖著殘病之軀納了第三十九房小妾。以這個來推斷,我覺得三王叔應該至少還有三十年福好享。”

這番話說的刻薄入骨,蕭逐沒有任何反應,而說完這一句,蕭羌臉上笑容忽然全部斂去,白衣帝王的麵孔上現出一種近於狠毒的神情。

他一字一句道:“我已經放過他七年了。”

先帝一共兄弟十一人,長大成人的一共五個。行三的閔王出鎮齊州,與蕭羌的父親一母同胞,同是皇後所生,於親王之中格外尊貴。

先帝多病仁弱,在位數年,無力壓製藩王,其中行二的吳王與閔王驕縱跋扈,都有不臣之心。到了最後,先帝病危之時,榮陽引兵來犯,吳王按兵不動,坐視蕭逐苦戰,連自己那點狼子野心都不掩飾了。

當時榮陽引兵,長昭等一幹列強虎視眈眈,虧得太後當機立斷,假意允了吳王登基,將蕭羌送去給吳王當人質,才換得他一時疏忽。全賴戰勝榮陽的蕭逐日夜不停回轉奇襲,救出蕭羌,轉滅吳王,經此一役,宗親懾服,才有現在的局麵。

——那是蕭羌一生中最為驚心動魄的日子。

身為太子,與自己的叔叔做人質,隨時可能會死,直到蕭逐救了他——

蕭羌看著對麵沉默的叔叔,他忽然起身,走到蕭逐身前,蕭逐抬眼看他,被他小心翼翼取下了左半張麵上覆著的那半張麵具。

“……”蕭逐無言,亦不動,任比自己年長三歲的侄子取下麵具,讓整張麵孔暴露在空氣之中。

蕭逐有一張生得極好的麵孔。

他生就天人之姿,昔日宮中名花盛放,他奉駕遊賞,那樣十三四歲的少年姿態,讓豆蔻年華的宮伎輕拍牙板,唱道王佇傾城旁,寧不知蕭郎觀花,花觀蕭郎。

而現在,蕭羌眼中映出的,卻是一張猙獰麵孔。

右半張麵孔依然是絕代風華,而左邊,卻是從額心到左眼下方,一大片深紅斑駁,極可怕的燒傷——

那是為了蕭羌留下的傷痕。

蕭羌永遠都記得那天的事情。

那是他被送到吳王那裏做人質第十七天。

他聽到比自己年長的堂哥得意洋洋地對他說,等自己父親登基,好歹也會封他一個王爺。

他看到自己的叔叔誌得意滿的期待著他父親的死亡。

他睡不著,就這麼枯躺在床上,聽外間自己帶來的宮人侍從小聲抱怨自己怎麼如此命運不濟,聽他們小聲地誦經。

他什麼都做不了。他本應是這國家的統治者。

他隨時有可能被殺。

他命令自己鎮靜,卻越發絕望起來。

然後,蕭逐便來了。

那時候蕭逐十六歲,他剛剛戰勝榮陽,馬不下鞍,人不卸甲,便潛入吳王的封地,帶來了喜訊與噩耗。

他的父親駕崩了,而他要和蕭逐一起逃回京城,去繼承那個屬於他的皇位。

蕭逐就這麼帶著他逃了出來,沿路死士接應,在逃回蕭逐的封地,到達齊州與永州的交界處,當蕭逐鬆了一口氣的時候,他們居住的那個客棧發生了大火。

大火之中有甲衣人悍然提刀行凶,並不是吳王的追兵,而是打算坐收漁翁之利的閔王,在這種局勢之下,悄然派兵追殺,希望將蕭逐和蕭羌一並擊殺,這樣蕭羌一死,吳王反心確鑿,要繼承帝位的,隻能是與先帝一母同胞的自己——閔王就是打得這樣好的一個如意算盤。

蕭羌是被蕭逐緊緊用濕了的布巾掩住口鼻,背出了火場。

——他記得四周全是火。

金色的、紅色的、藍色的,各色的火轟然燃燒,他像是被裹進了什麼巨大怪物的胃裏,意識恍惚,每呼吸一口都像是把潮濕的火咽到肺裏。

他眼前漸漸發黑,那些火也漸漸失去了顏色,他感覺漆黑的火燒了上來,他想叫卻發不出一點聲音。

他看到一根燃燒的木梁倒下來,他想提醒蕭逐,卻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識。

他最後的感覺,就是某些本該溫熱,卻在火場的溫度下顯得涼的液體,濺上了他的麵孔。

他後來才知道,那是蕭逐的血。

蕭逐就此被火灼傷了麵孔。

當蕭羌醒來,看到坐在他榻前照看他的少年依舊紅衣,麵孔上卻包著繃帶的時候,他懂事之後,第一次失聲哭了出來。

蕭逐為了他一身燒傷,毀了麵容,卻將他照顧得毫發無傷。

現在,他凝視著那張麵孔上因自己而留下的傷痕,白衣帝王慢慢地將那張牙白的麵具重新給他戴上,他退回去,沉默了一會兒,便重又言笑晏晏,一字一句,把自己剛才的話重新重複:“阿逐,我已經放過他七年了。”

“他想要我放過他的世子,但是他當年有沒有想過放過我?”

這句落下,蕭逐沉默,而蕭羌也不再說話,就在內殿氣氛沉悶的時候,有內侍進來稟報,說方貴妃那邊送了菜肴過來。

蕭羌頓了頓,道,呈上來吧。

宮人進呈食盒,打開一看,全是夏日當季的清淡素食,葉綠蔥黃,十分賞心悅目,讓人看了就食指大動。

方貴妃這次進膳,人人有份,進給蕭羌的是一碗冰荷葉蓮子羹,進給蕭逐的濕蒸鹹官藕,海棠的是蓮葉薄湯,沉寒的是一道清心明目去肝火的菊花蓉。

海棠看到送到自己麵前的精致菜肴,在流口水的同時不著痕跡地看了一眼一層珠簾之隔的內殿。

或許大概說不定是她多心了?為什麼她覺得每道菜都意有所指,指桑罵槐?

蕭羌的憐子,蕭逐的管閑事,自己的薄憐,沉寒的菊花蓉尤其明顯,不是指著盲人罵瞎子麼?

不過既然她都能猜得出來,那麼……她又偷眼看了看內殿和旁邊的沉寒——那麼他們也一樣看得出來吧?

裏麵的情況她看不清楚,身旁的沉寒小口小口地吃著食物,一張小臉很是嚴肅,估計就算看出來了也當不知道。

湯非常美味,海棠不舍得一口吃完,小小的又吃了一口,羨慕並口水的眼神飄向了珠簾之內:不知道蕭羌那碗有多好吃呢。

想都知道,她們三個人的份裏隻可能加瀉藥的料,但是蕭羌的那碗一定特別好……

啊啊啊啊,她嫉妒得想揪頭發了!

大概是她朝裏看的次數多了,連吃了兩小碗粥的蕭羌忽然笑了起來,提著食盒走了出來、

伸手製止她們行禮,蕭羌把食盒放到兩人麵前,盒子裏端端正正一碗冰荷葉蓮子羹,異常清香撩人,就仿佛摘了成千上萬朵新鮮荷花放進去了一般清新。

海棠眼巴巴地看了看他,又眼巴巴地看了看碗。

蕭羌笑得越發多情,索性彎身俯首在她耳邊低語,溫熱氣息吹動她的發梢,“笑兒,你想吃吧?那朕怎舍得不讓你滿意?”

蕭羌是壞人!海棠在心裏高呼,這分明就是想要她好看,不然為什麼不管沉寒,隻送一碗給她?估計也就沉寒心思單純不會嫉妒,這要換了旁的妃子,這梁子就結下了。

心裏對蕭羌連罵帶吼,麵子上海棠還是很興奮地伸出了手——腹誹和姑娘我吃是不衝突的。

看她捧粥,蕭羌忽然伸手,在她腕上握了一握,海棠還沒反應過來,那雙手就行雲流水一般從她腕上滑上。

上臂、肩膀、下頜、嘴唇,最後,修長而骨節分明的指頭在她額上輕輕一彈。那一瞬間,蕭羌眼底盡是春水一般的溫柔,便連海棠這樣的貨都微微一怔。

他的聲音也如春水醉人,隻那樣繾綣地說了一聲:“好。”

被這樣尊貴俊秀的男人如此多情溫柔地看著,即便不愛他不喜歡他,也會心裏一動,希望他就這樣看下去。

何況那些喜歡他的人?

為後宮裏那些癡心佳麗長長歎息,海棠舉筷要吃,忽然發現桌子抖動了下,她不自覺地一抬頭,看到蕭羌麵色蒼白,手指抓住桌沿,身子格格發抖,淡色唇邊有鮮血滲了出來——

她還來不及動作,蕭羌身體一側,向她倒來!

她腦海裏第一反應:不會吧!怎麼又倒了!

海棠一把抓住椅背,她做好了皇上砸自己身上這個悲慘的準備,卻隻覺得身邊清風一掠,有紅衣如火拂過她的身邊。

那個散發白衣的帝王就落入了紅衣青年懷中。

鮮豔的朱紅順著唇角蜿蜒而下,滑過雪白的麵孔,染上蕭羌的白衣,猶如雪地裏的梅花一般絕烈。

海棠就覺得自己被這幅畫麵當頭砸了一記一樣,臉上一熱,有暖暖的液體流了出來。

她順手一抹,突然覺得有點兒不對。

為什麼……她嘴角也開始流血了?

在思考這個問題的時候,海棠眼前驟然一黑,一切聲音景象迅速退去!

她覺得自己似乎是帶翻了什麼,異常清雅的荷香散發了出來,殘存的印象,就是一片揚起的紅色衣裾,和攬在自己腰上的一隻有力手臂。

她聽到似乎有個好聽的男音喚了她一聲“笑兒!”,聲音清冷,語氣惶急。

然後,她就什麼都聽不到了。

腦海裏最後的意念是:羹就算翻了也能留點兒底兒吧……

在蕭羌倒下的一瞬間,蕭逐足尖一點,人已掠了出去!

在扶住蕭羌脊背的瞬間,一指疾點他心俞穴,感覺到蕭羌體內氣息混亂,他心下一凜,指走肺俞、腎俞幾穴,最後該點為拍,醇和內勁慢慢滲入,護住蕭羌心脈不損。

幾乎就在同時,海棠也身子一晃,口鼻流血,蕭逐一聲“笑兒”脫口而出,一手挽了她腰肢,掌抵心俞,海棠內裏氣息紊亂,赫然也是中了毒!

進奉的食物裏有毒!電光火石一瞬,蕭逐心念急轉,聽到耳邊沉寒低呼一聲,他已來不及察看,隻起足一踢,海棠身下椅子飛出,堪堪一架,抵住沉寒向後仰倒的椅背,將將穩住!

這一切都發生在頃刻之間,聽到裏麵聲音不對,在外間伺候的何善搶步進來,看到眼前情況,幾個跟過來的宮女內侍立刻亂了起來,何善不愧宮中沉浮數十年,吼了一聲“宣禦醫”,自己急步搶前,去察看蕭羌的狀況。

在這等慌亂局麵下,蕭逐忽然極敏銳的察覺到有一絲詭異,他一抬眼,恰好看到一名跟著何善靠近蕭羌的宮女纖細掌內精光一閃——

刺客!

瞬間紅衣翻飛,鮮紅如血的廣袖刹那彌漫開來,何善隻覺得眼前一花,隨著紅衣拂過,他耳邊帽穗被生生割斷,如遭刀削——

廣袖翩飛有若流雲,在卷上宮女手中白刃的刹那將匕首斷為兩截!宮女被倒卷而出,執刀的手腕不自然地扭曲成了一個詭異的弧度。

在宮女摔出的同時,蕭逐厲喝一聲,“何善!”

何善轉身撲向宮女,那宮女麵上卻露出詭異一笑,腮邊一動,唇間立時滲出一絲漆黑血液,人竟然已經死了。

所幸帝王行止都是有禦醫隨侍,禦醫立刻衝了進來,蕭逐輕輕一推,蕭羌和海棠落到旁邊軟榻之上,剩下沉寒,蕭逐一掌拍在她頭頂百會穴上,已經昏迷的沉寒四肢一顫,吐出一大口黑血。

根據掌下傳來的內息波動,知道沉寒已無大礙了,蕭逐才鬆手,讓內侍宮女把沉寒也抱去給禦醫治療。

這毒明顯是下在方貴妃送來的食物裏的,四個人中隻有他沒吃,沒中毒,蕭羌吃得最多,中毒最深,至於另外兩個吃得都少,中毒也淺。

他稍微調息了一下自己體內真氣,就喚來一個禦醫詢問狀況。

禦醫的回答是:現在問題不大,沒有生命之虞,至於他們所中的毒,名為“轉輪王”,其中最主要的幾味藥物都產自齊州。

聽到齊州兩個字,蕭逐一怔,他隨即無聲點頭,慢慢垂下眼,一雙漆黑的眼裏,有什麼東西徹底熄滅了。

他很清楚,一些他極力避免的事情,在剛才那一瞬,成就定局。

他不再說話,就守在外間,周圍宮女內侍,禦醫等等,紛遝來去,他隻坐在那裏,不言不動,宛若一座紅衣的神像。

他看向自己的手。

那是一雙異常好看,白皙修長的手,任何人看來,都隻怕豔羨,他就這麼看著,然後慢慢蜷起來,緊緊握住。

他閉上眼睛,周身寂靜,宛若老僧入定,也宛若死去。

蕭羌知道,自己正在做夢。

夢裏的景色非常混亂,那是他記憶的碎片彼此交疊而出的詭異景象。

夢裏有參天的樹,樹下的小徑鋪滿大朵大朵的白花,像是被折斷翅膀死掉的白鳥。

有人在高歌,聲音淒厲一如女鬼。

“棄捐篋笥中,恩情中道絕……“

反反複複吟唱的這十個字,宛如詛咒,徘徊不去。

然後一道雪白的人影鬼魅一般飄近,慢慢的……慢慢的……抬頭……

“——!”他猛地睜開眼,眼前陡然一亮,跳動的燭火閃了一下,他模模糊糊看到麵前有幾個人影閃動,有人喊了句什麼,卻還來不及聽清,眼前又是一黑,耳邊的聲音也仿佛隔了厚厚的一層水一樣,隻能分辨得出來幾個波紋。

意識卻是漸漸回來。

昏迷前的一切都倒入了腦海之中,慢慢一點一點回想著,片刻之後,覺得閉著的眼睛能感覺到光線了,他才慢慢睜開眼睛,幹涸的嘴唇輕輕念了一聲,“……刺眼……”

太後正坐在他床邊,聽得愛子這一聲,甚至來不及吩咐內侍,立刻自己挽著袖子罩上了蠟燭,一雙手滿頭滿臉的摩挲著他依然蒼白無色的麵龐,觸到他發烏的眼角,繞是太後如此久經風浪的人,淚水也不受控製地滴了出來。

“……母後……”蕭羌看著自己的母親,伸手想替她擦去眼淚,手腕抬到一半支撐不住,摔了下去,太後急忙扶住,小心掖回被子裏,眼淚卻掉得更急了。

蕭羌看著哭得連話都說不出來的母親,虛弱地喘了幾口氣,求救一樣地看向身邊的楊太妃,發現太妃也哭得眼睛腫了,無法可想,才掙出來一個字,“娘……”

小時候他犯了錯就爬到太後膝上,圈住她的脖子,嬌滴滴叫一聲娘,天大的過錯也就沒了。

現在他喚了這一聲,太後完全受不了了,背過身去,終於嗚咽出聲。

楊太妃想勸,看到自己從小當親兒子帶大的青年奄奄一息的樣子,哪裏還勸得出來,隻拿錦帕捂住嘴和太後一塊哭去。

蕭羌要是還有力氣,一定會翻翻白眼。

喉間幹渴異常,可房內的兩個女人都背對著他,蕭羌隻想說一句,我還沒死呢……好歹管管我好不好……

他很想這麼說,卻連張嘴的力氣都沒有。

兩個女人哭了好一會兒,最後是何善實在看不下去了,小心翼翼湊過去,扶著蕭羌給他喝了一小鐘蜜水。

蕭羌疲憊得說不了話,喝完隻懨懨地抬眼看了看,何善立刻便明白了他的意思,低聲道:“陳皇貴妃和杜美人安然無恙,現在就在偏殿,剛才太後與太妃才去看過。”

蕭羌又喝了一鐘蜜水,終於有了些力氣,虛聲道:“方……”

他沒力氣說完,何善低聲道:“方貴妃正跪在騰凰殿外請罪……”

“她已不是方貴妃了。”還沒等蕭羌說話,太後的聲音插了進來,太後回轉身來,麵上雖然還淚光瑩潤,眼神卻已恢複清明。

楊太妃還拿帕子抹著眼淚,聽到這話趕緊抹了抹紅腫的眼睛,低聲說道:“太後,我覺得這下毒的事情方氏做不出來。”

太後卻冷笑一聲,“我知道她做不出來,她做得出來的話,我還容她在宮門前跪著?”

太妃碰了個釘子,歎了口氣,不再說話,太後愛憐地看了一眼兒子,才長歎一般開口,“剛才已經查驗出來了,下毒的是負責送膳的宮女,她謀刺未成,已然自盡了,這事應該不是方氏主使的,但是為何這謀刺的人就能混到她的宮裏去?”

說到這裏,她一臉悵然,又是長長一歎。

在最開始她把方貴妃送到兒子身邊的時候,不是沒想過要扶立自己的侄女做皇後,但是方氏心胸狹窄,睚眥必報,實在不是母儀天下的材料,連她這個做姑姑的都說不出她的好來。

但是,畢竟是自己的侄女吧……

她暗淡神色,喚來了宮女,傳旨降方貴妃為正三品的婕妤,立刻遷出飄音殿,移居到後宮偏殿。

她又和蕭羌說了會兒話,才帶著楊太妃離開,外麵的蕭逐也辭了出去,整個偌大的正殿就隻剩了蕭羌和侍奉的何善。

靠在枕上閉目養神了好一會兒,蕭羌喚來何善,“……朕盛給杜美人的那碗粥是不是打翻了?”

何善不知道他為什麼突然問這個,據實答道:“是的。”

蕭羌點點頭,“那有沒有人驗過那晚荷葉羹?”

“沒有,已經清理過了。”

蕭羌蒼白的臉上終於露出了絲輕笑,他點頭,道:“把朕的衣服拿來。”

何善雖有疑惑,也趕緊抱來衣服,蕭羌自己一陣翻檢,從裏麵拿出了一個極其小巧,半透明的荷葉狀翡翠小瓶,裏麵似乎還剩了小半瓶液體,兀自晃蕩。

何善看了隻覺得腦袋嗡的一聲,捧著衣服的手都禁不住微微顫抖。

那是“荷帶衣”,傳說中的密毒。

荷帶之毒,醉生夢死。

此毒味道甜美,中毒之後無痕可尋,無藥可解,一年之內中毒者會毫無預兆的在夢中離世,最是防不勝防的毒藥。

“你抖什麼?”說了這一句,蕭羌微微咳嗽了幾句,疲憊地靠在了床上,眼睛慢慢閉合,何善卻哪裏還說得出話來。

他已經明白了一切。

蕭羌端出去賜給杜笑兒的那碗羹裏除了刺客下的“轉輪王”,還被蕭羌摻入了“荷帶衣”。

他隻覺得頭皮都是發麻的,蕭羌卻沒興趣再理他,隻淡淡呢喃:“笑兒,笑兒,你怎麼就恁的好運氣,被你逃過了呢……”

那聲音溫柔動聽,猶如情話。

何善隻覺得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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