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01
守寡三年,我與亡夫的弟弟打得火熱。
情正濃時,霍煜澤接下了家族九死一生的任務。
他說,等他活著回來,定讓我風光改嫁。
苦等三年,他卻牽著一個采藥啞女的手走進家門。
“阿笙,家族任務千難萬險,我幾次落入蛇窟毒沼,是茵茵救我一命。”
“救命之恩當湧泉相報,隻要完成她五十二個要求,咱們就辦婚禮!”
第一次,白茵茵拆了我布置三年的婚房做藥房,他關上門哄了我三天三夜,說都是為了早日娶到我。
第二次,白茵茵拔光了霍煜澤為我親手種的梧桐樹,換上讓我過敏的白玉蘭,他命人摘掉所有玉蘭花芯,求我再等等。
等了又等,終於在第1460次日落時,傳來了恩情還清的消息。
可同時傳來的,還有霍煜澤和白茵茵的婚訊。
豔羨全城的求婚儀式上,白茵茵看著手語求婚的霍煜澤,紅了眼眶。
而我看著手機上不斷跳躍的消息,也紅了眼眶。
上麵是一張戶口本照片,和一行字:
“紀雲笙,隻要你願意,你就是我此生唯一的妻。”
......
不等我回複,獨屬於霍煜澤的體溫便貼上後背。
他含著我的耳垂低聲道歉:
“大嫂,今天的求婚隻是權宜之計,等報完恩咱們就結婚。”
大嫂?連道歉竟也叫得這樣生疏。
霍煜澤一向是個混不吝的,頭三年當著家裏人的麵喊著尊稱。
扭頭便將我壓在床上,逼著我喊了一聲又一聲“哥哥”。
可自從有了白茵茵,人前人後,他嘴上倒是一次也沒逾矩。
頸間忽然一墜。
一條紅寶石項鏈戴上我的脖子。
我垂著頭去看,和白茵茵求婚儀式上用的是同款,一式兩份。
上麵單獨設計的蒲公英模型一看就出自白茵茵之手。
三年來,同樣道歉的話聽了無數遍,同樣不走心的禮物也收了一抽屜。
無數次被硬生生壓下的失望如潮水般湧上心頭。
我扯下項鏈隨手扔在桌上,“霍煜澤,我不嫁你了。”
屋裏的氣氛驟然僵住,男人冷笑一聲,攥著我的手生疼。
“不嫁我,誰還會要一個守寡十年的棄婦?大嫂,你乖一點,別惹我生氣。”
經過三年的拚殺,霍煜澤野得發瘋。
做的事情,說的每一個字,都像刀子,狠狠紮進我心裏。
我忽然很懷念六年前的霍煜澤,懷念他在那段艱難歲月裏爬上我的窗。
吻幹我眼角的淚,伏在我膝上撒嬌:“求姐姐疼我。”
霍煜澤杳無音訊的那三年,京圈不少知道內情的貴婦對我冷嘲熱諷。
於是他剛回霍家時,我賭著氣總想與白茵茵別別苗頭。
白茵茵拆了我的婚房做藥房,我就燒了她曬藥的道場。
白茵茵拔光我最愛的梧桐樹,我就連夜找了蛇鼠扔進她房間。
從來搖著頭對我毫無辦法的霍煜澤,徹底變了臉色。
他下意識抱起被咬傷的白茵茵,押著我直奔醫院。
兒臂粗的枕頭刺入手臂,他卻言語冷漠:
“這次是你過分了,八百毫升的血隻是對你的懲罰,沒有下次。”
那一瞬間,我如夢初醒。
門外的敲門聲打斷我的思緒:
“二少爺,茵茵小姐舉辦了訂婚宴,請你和大夫人都去。”
霍煜澤急匆匆從我身上翻身下床,“這就來。”
開了門才發覺不對勁。
他麵帶歉意地回頭,看著靠在床邊的我:
“茵茵隻是覺得好玩,救命之恩我不好駁了她的麵子。”
“你最大度了。”
我目不轉睛地盯著屏幕:“知道了。”
屏幕上,是對麵那人發來的消息,帶著獨注一擲的孤勇。
【這是我第三十七次問你,也是最後一次了......要是你還不同意,我會自請去海外開拓市場,這輩子就不回來了。】
我笑了笑,平靜打字:【好,我嫁。】
霍煜澤,真心也好,假意也好。
我們都不必再糾纏了。
02
或許因為歉意和愧疚,霍煜澤專門在途經的路上等我。
“大嫂你別在意,一切都是權宜之計。”
“等我圓她一場婚紗夢,早日報完恩,咱們就領證結婚!到時候,我一定給你一場盛大的婚禮。”
且不說這次究竟是真權宜還是假權宜。
單就論同樣的一張空頭支票,我信了五十二次,又被辜負了五十二次。
我想,人不該,也不能,反複踏進同一條深不見底的暗流。
沉默地與他擦身而過,我淺淡說了聲:“不用了。”
謝謝你帶給我的這九年,但眼前人已非彼時人。
所以,不用了。
霍煜澤高大的身影驟然僵住,可不等他想清楚心上這股酸澀究竟是什麼。
白茵茵幾聲清脆的鈴鐺聲立即便將他勾走。
訂婚宴開始的時候,圈子裏來了很多好友。
他們熟絡地和白茵茵比劃著手語,仿佛她才是霍家的女主人。
霍煜澤更是給足她麵子,牽著她的手接受所有人的敬酒,甚至豪擲千萬用無人機矩陣上演了一出求婚視覺盛宴。
我曾說求婚時一定要有的大馬士革玫瑰,也在今晚灑遍全城。
他們宛若一對碧人,在煙花和玫瑰下深情擁吻。
我端著酒看著他們的背影,心想:霍煜澤又騙我。
什麼假意,什麼權宜。
不過是騙我這個傻子的敷衍之詞罷了。
等他倆分開,我才找到機會上前,將手上的玉鐲套在白茵茵的手腕上:
“這是給霍家長媳的傳家玉鐲,以後我不在,就傳給你了。”
我示意下人將東西端上:“這是霍家的內務賬本,也一並傳給你了。”
白茵茵欣喜若狂,霍煜澤卻目光鎖定我:“什麼叫以後你不在了?”
我驀然笑開,第一次以長嫂的身份喚他。
我說:“澤弟,我為你大哥守寡十年,也該去過自己的日子了。”
他眼裏是明晃晃的不可置信:“你要離開?你是不是忘了三年前......”
三年前,他接下家族任務那天,翻牆來找我。
一雙眼睛忍得通紅:“紀雲笙,除非我死,你不準改嫁他人!”
年少的承諾和執念似乎都不可輕信。
見我沉默,霍煜澤似乎冷笑了聲,朝我伸出手:
“既然你要走,那就連同奶奶給長孫的長命鎖,一起還來吧。”
話如利刃,狠狠紮進我心底最柔軟的地方。
我沒抬頭,眼眶卻燙得厲害。
他明明知道!他明明知道那枚長命鎖!
早就和那個未出生的孩子一起埋進了地下!
他這是要我親自去挖自己孩子的墳!
腦袋嗡的一聲,全身血液倒流。
等我反應過來,巴掌已經扇在了霍煜澤的臉上。
他愣在原地很長時間,不可思議地看著我。
像在看一個瘋子。
明明被打的是他,我卻快要哭出來。
我咬著牙,眼眶通紅,“霍煜澤,你做夢!”
霍煜澤臉色沉得能滴出墨,他怒極反笑:
“好,不還可以,三天後我和茵茵的婚禮,你來辦。”
03
他直直地盯著我的眼睛,像是想從我眼神中看出委屈和不甘。
想我像從前五十二次一樣攥著他的衣角,流著淚吻他:
“你哄哄我,我們就和好。”
可我隻是笑著將紅酒飲盡,“好,一言為定。”
好在三年前,我就已經將所有婚禮流程事無巨細地摸排過。
將私庫鑰匙遞給下人時,那人震驚到不敢置信:
“大夫人,這些可都是您眼珠子般寶貝的東西,都給茵茵小姐添妝了?”
下人以為是我曾經的嫁妝,可父母雙亡僅憑一句指腹為婚的戲言就找上門的落魄世家女,哪有什麼嫁妝。
那些都是霍煜澤之前從天南海北搜羅來的。
限量版的雕塑、明清的古董瓷器、拳頭大小的夜明珠......數之不盡。
他曾說過:“大哥去得突然,連一個像樣的婚禮也沒給你,等咱結婚,我一定要將天南海北的奇珍異寶都捧到你麵前,讓人人都羨慕你!”
“我還要讓你成為霍家最風光的掌家夫人,任誰都不能看輕你!”
可誰能想到,這些奇珍異寶我到底沒用上。
風光的掌家夫人第一次操持大事,竟是他和別人的婚禮。
我笑出聲,“這些本就不屬於我,如今,就都給她吧。”
禮單,賓客,婚禮流程,早已擬定好。
剩下的,也就隻剩下婚房布置。
於是當晚,我就被迫端著紅綢紅燭,站在曾經親手布置的婚房外,聽霍煜澤和白茵茵溫存。
聽他用低沉沙啞的嗓音說著情話:
“寶寶,你好香,我好愛你。”
“永遠愛我,永遠別離開我,好不好?”
而這些情話,都是從前他曾經偷偷藏在被窩裏說的。
那時他為了不被人發現,每天爬牆,就連情話也隻敢小聲說。
我曾無數次幻想過和霍煜澤恩愛白頭,生一堆孩子,幸福地過一輩子。
可真當那個孩子來臨時,我慌得不知所措。
在去找霍煜澤的路上失足滾下樓梯,孩子當場就沒了。
後來,霍煜澤和我親手埋葬了那個未成形的孩子,為它在佛塔明燈三千。
自此霍家二爺手上就多了一串用來祈福的佛珠。
手機猛地震動幾下,白茵茵發來十幾張照片。
佛珠被拆開串上珠鏈,虛虛繞在女孩緊致的腰間,引人遐想連篇。
那隻攬在他腰間的大手內側,代表至死不渝的莢迷花晃得人眼睛發燙。
“紀雲笙,若我是你,一定沒臉這樣死纏爛打。”
“阿澤愛的是我不是你,再不從霍家滾出去,我會讓你好看。”
不等我細想,門內傳來霍煜澤冷淡的聲音。
“滾進來。”
石楠花的味道充斥著整個房間,惡心得令人想吐。
我咬著牙折起滿是汙漬的紅色床單,霍煜澤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疊得亂七八糟,你就這麼不情願?”
忽略他話裏的期待,我淡淡開口:“既然答應了,就沒什麼不情願的。”
霍煜澤眼在我身後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冷哼。
剩下的時間,霍煜澤玩的越來越瘋。
他和白茵茵在浴缸裏嬉鬧,讓我在一旁捧著毛巾衣物。
他們一路從浴室擁吻到沙發臥室,我就得跟著擦去汙漬,撿起衣服。
從前照耀我生命的少年,終究還是在時光的打磨下。
變成了,我最厭惡的樣子。
我麵無表情地整理好所有東西,又貼心地為他們關上門。
門徹底闔上之前,我問出那句:
“霍先生,所有流程環節和禮單我都安排妥當,明天我能走了嗎?”
懷中的手機不斷震動著。
我沒時間陪他耗了,外麵的男人還等著我給個名份。
04
玻璃杯猛地砸上門板,砰的一聲炸響。
我幾乎篤定,若不是有門阻擋,這杯子會砸得我頭破血流。
霍煜琛從白茵茵懷裏抬起頭,臉色沉得能滴出墨。
語氣裏盡是怒火:“就這麼迫不及待要離開我,離開霍家?”
“兩天後這麼重要的場合,霍大夫人不到場做個見證怎麼行?你不會連這最後兩天都等不及了吧?”
我搖搖頭,“一切如霍先生所願。”
往後兩天,霍煜澤對我的羞辱層出不窮。
他以婚房布置為由,讓我不重樣置辦兩人晚上的房間,讓我清理他們纏綿後的戰場,甚至讓我給雲雨過後的白茵茵洗澡。
做這些事的報酬,就是一次又一次十萬的轉賬。
“離開霍家,大嫂應該不適應由奢入簡的生活,這些錢就當最後的情誼。”
我沒有開口拒絕,也沒露出任何情緒。
隻是平靜地接受每一次轉賬,然後將事情一一辦好,像個沉默的機器。
熬過這兩天,霍家也好,霍煜澤也好,都和我無關了。
霍煜澤卻因此變得更瘋了,夜深無人處,他將我抵在牆上質問:
“紀雲笙,你就真的一點也不在意,一點也不嫉妒?”
“我說了,一切隻是逢場作戲,報恩而已,你究竟還要賭氣到什麼時候?”
“難不成你真要和我分開,那我們這十年的感情究竟算什麼?”
我看著他頸間新鮮的紅痕,掏出紙巾遞給他:
“擦擦吧,別讓下人看了笑話。至於我,我說過的,我要改嫁了。”
紙巾被啪地扇飛,霍煜澤怒極反笑,一把扯下頸間的佛牌扔到牆上。
“改嫁是吧,那我還巴巴帶著你的東西幹什麼,碎了正好!”
這塊佛牌,是三年前霍煜澤離開前,我生生磕了9999級長階求來的。
算是我們正兒八經的定情信物。
我本想求了他讓我帶走,可現在......
我和霍煜澤就這樣冷戰到婚禮當天。
我帶著最後一個沒有寄出的小包站在隊尾,卻被霍煜澤拎上婚車。
一路上,霍煜澤和白茵茵都在用手語打情罵俏,我靠在車窗邊閉目養神。
變故發生在一瞬間。
對麵的一輛車忽然爆胎失控,直直朝著婚車衝過來。
霍煜澤想也沒想,立刻搶過方向盤,用我的這側迎了上去。
車子相撞的瞬間,他撲過去,用身體死死護住白茵茵。
而我在撞擊的轟鳴聲中硬傷堅硬的鋼鐵。
鮮血瞬間從額角傾瀉而下。
視線迷蒙中,我看見霍煜澤焦急地抱著白茵茵衝出濃煙。
我隱約聽見液體墜在地上的“啪嗒”聲,帶著汽油刺鼻的味道。
記憶中似乎也有過這樣的畫麵。
那次霍煜澤也同今天一樣飛撲過來,將我護在身下。
旅遊大巴隻有我一個輕傷,霍煜澤卻因此住了一個月的院。
可如今,他卻選擇用我的命去換白茵茵的命。
我扯了扯唇,徹底暈過去。
恍惚中,似乎有人喊著我的名字,從擠壓變形的車廂裏抱起我。
幾小時後,我裹著繃帶登上了前往滬城的航班。
飛機即將起飛前,我收到霍煜澤的短信。
【茵茵救過我,她的命比我都重要,我先帶她去醫院了。】
【我已經派人去事故現場了,你別怕。】
我沒有回複,拔掉電話卡,就此關機。
霍煜澤,從今往後,再也不見。
......
而另一邊,醫院。
霍煜澤盯著杳無音訊的手機出神,連白茵茵給他比劃手語都沒注意。
病房外傳來淩亂的腳步聲,霍煜澤迎上去:
“紀雲笙怎麼樣,傷得重不重?送去哪個病房了?”
管家不敢抬頭看他,眼裏全是害怕,站在原地哆嗦著不敢動。
就在霍煜澤不耐煩時。
背後醫院大廳的電視傳來新聞播報:
【京市大橋今日突發事故,一輛爆胎的小轎車撞上一隊婚車,且事故發生後僅十分鐘就發生爆炸......
除事故發生時逃出的兩人外,事故現場,無一生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