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視頻裏,身患尿毒症少年蜷縮在冰冷的地上,雨點般的拳頭落在他身上、心口上、肚子上。
他卻連哭喊都力氣沒有,隻能發出破碎的喘息。
嘴角溢出的鮮血染紅了整片衣襟,蒼白的麵容上,洇開一朵刺目的猩紅。
整整五個小時的淩虐,讓本就孱弱的少年進入瀕死的狀態。
終於那些人滿意離去,程齊抬眸看向鏡頭。
無聲道:“姐姐......我好疼啊......”
讀懂唇形的程霜全身無法控製地顫抖起來。
“陸清時......你瘋了嗎?那是我弟弟啊!你明明知道他離不開醫院,你為什麼要把他送進監獄!”
“你忘了他一口一個姐夫,把你當偶像了嗎......”
陸清時隻是微微蹙眉,眼皮都沒抬一下。
“他做錯了事自然要受到懲罰。”
輕飄飄的話語裏帶著不耐煩,“你這樣衝到公司來,有沒有想過別人會看笑話?”
三天前,程齊被汙蔑性侵,陸清時親手將他送進監獄。
“做錯事?”
程霜的聲音控製不住地顫抖,“那個女孩的證詞漏洞百出!時間對不上,地點模糊,連阿齊身上的特征都說錯!陸清時,難道你真的看不出來嗎?”
“而且......而且你明明知道阿齊重病,離開醫院他會死的!會死的!”
程霜強忍哽咽,隻希望能喚回陸清時一點點的不忍。
“清時,我求你了......算我求求你,你放過阿齊吧......”
陸清時的眼神沒有任何溫度,甚至連一絲波動都沒有。
“小霜,你觀眾麵前指責悅悅抄襲的時候,有想過這一天嗎?如果程齊出事,那都是因為你啊......”
衝上頭頂的血液在這一刻凝固住,程霜終於反應過來。
原來陸清時做這一切,不過是為了給趙悅出氣!
作為點翠的傳承人,程霜為了讓大家更了解這個非遺項目而去參加了一檔綜藝節目。
雖然不再能用翠鳥羽毛當原材料,但她還是靠著出色的設計與高超的技藝,一路走到了決賽。
可就在決賽當天,學妹趙悅拿出的手稿和她的一模一樣!
那是她熬了七天七夜手繪出來的樣式,怎麼可能撞構思!
唯一的可能便是有人偷了手稿給趙悅!
程霜怎麼也沒想到,這個人會是她的丈夫陸清時。
於是她當著攝像頭的麵,拿出手稿證據,力證趙悅抄襲。
“這個節目,本就是我為了悅悅回國打開知名度才投資的。你知不知道因為你的原因,悅悅哭了很久?”
“如果阿齊有什麼事你別怪我。”
她了解陸清時,既然他這樣說,那便是真的會讓阿齊死在監獄裏!
委屈和絕望像洶湧的潮水,漫過憤怒的堤壩,她深吸一口氣,壓下心裏翻湧的情緒。
“到底......到底要我怎樣做,才肯放過阿齊?”
聞言,陸清時這才緩緩抬頭,勾了勾唇角。
“悅悅不喜歡被人罵,你應該知道怎樣做吧?”
空氣裏彌漫上令人窒息的沉默。
半晌後,程霜苦澀開口。
“我知道了。”
很快,網上多了一則澄清視頻。
程霜眼底含淚朝著攝像頭深深鞠了一躬。
“大家好,我是程霜。無意占用公共空間,但趙悅沒有抄襲。是我嫉妒她的才華,偷了她的手稿還冤枉了她。很抱歉給她造成了困擾,請大家不要再攻擊無關人員了......”
視頻結束後,程霜身體裏所有的力氣仿佛瞬間被抽空,整個人搖搖欲墜。
她睜著赤紅的雙眼,哽咽道:
“現在你滿意了嗎?可以把阿齊放出來了嗎?”
第2章
陸清時微微頷首點了點頭,可程霜來不及鬆口氣,就聽到他接著開口,“怕你再胡鬧,阿齊暫時不能出來,不過你放心,我會讓醫生去看看他的。”
程霜一愣,張嘴想再說什麼。
陸清時麵色卻已經沉了下來:“我的耐心有限,你最好知足。”
隻一句話,就讓程霜不敢再多言。
現階段最重要是穩住阿齊的病情,其他可以徐徐圖之。
程霜到家後便開始緊急聯係醫生,詢問程齊的情況。
做完這一切她仿佛虛脫般地癱倒在沙發上。
而微博評論區卻早已淪陷。
【你要不要臉啊?想出名想瘋了?】
【還點翠傳承人呢,我看這個名號也是偷來的吧!】
【抄襲婊最惡心了,你這種賤人就不要來汙了非遺技藝了!】
......
惡毒的字眼像針紮一樣徑直刺向程霜,眼眶酸澀得發疼,讓人止不住地落淚。
心臟處像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狠狠拽住,反複擠壓不留餘地。
叮!
微博的消息推送拉回了程霜的難過的思緒。
隻一眼,就讓她怔愣在了原地。
這張照片她見過!
那天陸清時盯著一張極光照看了許久,她好奇湊過去時,陸清時火速退出了頁麵。
巨大的恐懼瞬間籠罩住了程霜,她的麵前似乎有著潘多拉魔盒,一旦打開,原定的生活就會被翻天覆地的改變。
她顫抖著,點開了那個博主。
最近一條消息,是七天前。
【謝謝你為我全心全意的考慮,我一定不會辜負期待的!】
配圖是自己的手稿。
這個微博是趙悅的!
程霜快速瀏覽著趙悅在國外的生活。
【某人又飛來看我了,希望這次不要被打擾。】
照片上她正對著鏡頭比耶,而左下角露出一隻男人的手。
手腕上的腕表,是程霜幾年前找人定製送給陸清時的,獨一無二僅此一隻。
【害怕打雷,某人便飛了十個小時來陪我。】
配圖是她縮在男人懷中安然入睡的照片。
【聽說在極光下許願是最靈的,那我希望八十歲時你還能陪我來看極光】
配圖極光下相擁的身影。
而發布時間,是他們相戀十年的紀念日。
淚水模糊了視線,心臟像被人硬生生剖開,疼痛蔓延至全身,每一個細胞都在叫囂著“我好疼啊”。
所以他倆早就在一起了,隻不過是最近不再隱瞞!
原來在她的婚姻裏,始終有著第三個人的身影。
那些假裝出差海外的日子裏,都是陸清時同趙悅的回憶。
程霜隻覺荒唐,那些被自己珍藏的愛意,從始至終都不夠幹淨。
陸清時不是此刻才不愛自己的,他早就不愛了......
程霜閉了閉眼睛,踉蹌著從抽屜裏翻出一份文件。
那是當年結婚時她恐婚,陸清時給她的承諾。
隻要她想,隨時可以拿著文件去離婚。
程霜看著文件上蒼勁有力的簽字,露出一抹苦笑。
最終抬手打了一個電話。
“喂?拿到離婚證我就來找你......”
第3章
次日。
程霜被一陣巨響給驚醒。
睜開眼便看到陸清時臉色鐵青的站在床邊。
“我已經警告過你了,你為什麼就是不肯放過悅悅?非要把人逼死才高興嗎?”
“你在說什麼?”
程霜一臉莫名其妙。
昨晚她哭著哭著就睡著了,醒來就看到了這張盛怒的臉。
“你還在裝?”
陸清時的聲音帶著咬牙切齒,“我知道你不甘心,但為什麼要在網上造謠悅悅是第三者?還將私密照發出去!現在網友都在罵她!她一個小姑娘怎麼承受得住?”
“現在她已經站在了天台尋死,你高興了嗎?”
程霜被拖到了樓頂。
趙悅一襲白裙站在天台邊,搖搖欲墜的模樣看得人心驚膽戰。
陸清時哄著趙悅:“悅悅,你先下來......有什麼事,我一定能幫你解決得好嗎?”
“清時,你不用勸我了......”
趙悅眼眶泛紅,淚珠要墜不墜惹人憐惜,“大家都在罵我,說我是賤人,罵我是小三......可我隻是想和自己愛的人在一起啊!我到底做錯了什麼?
“還有......那些照片......那不是我,明明就不是我!我沒臉見人了!不如死了算了!”
趙悅激動地將身子往外探,稍有不慎就會粉身碎骨。
“你別動!”
陸清時大喝一聲,打斷了她的動作。
餘光裏看到了等候在一旁的程霜,如同找到了救命稻草將她一把拉到身前。
“我讓程霜去發澄清視頻,說那個照片是她!是她ps換成你的臉了......”
急促的話語如同驚雷在程霜的耳邊炸開。
她不敢置信這是陸清時會說出來的話!
心口泛起密密麻麻的疼,陸清時已經可以為了趙悅做到這種地步了嗎?
“你瘋了?那根本不是我!”
“如果不是你把這件事發到網上,會鬧成這樣嗎?”
陸清時根本不聽程霜的解釋,認定了她就是罪魁禍首,“這都是你欠她的!”
他拽著程霜緩慢靠近趙悅,麵上露出安撫的表情。
“你放心,我會好好解決這件事的,悅悅你下來好不好?”
趙悅的聲音在顫抖,豆大的眼淚說掉就掉,“學姐不會同意的。清時,你不要為難學姐了,我們來世再見吧!”
“不要——”
陸清時瞳孔驟然緊縮,一把推開程霜衝到了趙悅麵前,慌亂地將人抱在懷中
而程霜卻站立不穩,一頭栽了下去。
四樓的距離不過幾秒,卻如同被按下了暫停鍵。
比劇痛更猛烈刺傷她的,是陸清時未曾看她一眼的決絕與趙悅得意的嘴角。
再度醒來的時候,程霜被裹滿了紗布。
渾身上下是撕裂般的尖銳劇痛,仿佛有人將她扔進一台巨大的碎石機裏,全身的骨頭都被碾磨成了尖銳的碎片深深紮進肉裏。
“你醒了?”
耳畔傳來陸清時愧疚的嗓音,“抱歉,我那時候太著急了,沒想到你會掉下去。”
第4章
程霜動了動手指,撕裂般的劇痛立刻扼住了她的胸腔,讓人不敢輕易動彈。
見她不肯說話,陸清時皺了皺眉,卻還是耐著性子解釋。
“悅悅被網暴情緒激動,我們應該理解她。你還是早點發澄清視頻吧,這件事本來就是你做錯了。”
程霜被氣得渾身發抖,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做夢”二字。
陸清時沒了耐心,輕車熟路地打開她的手機。
意識到他想做什麼,程霜伸手要搶。
“還給我!”
陸清時輕輕一按,就讓人動彈不得。
程霜本就受了傷,掙紮之下,渾身更是痛得厲害,眼淚不自覺地落了下來。
最終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陸清時登錄她的賬號,發了一段道歉聲明。
【那些照片上的人是我,被ps成了趙悅的臉。是我嫉妒她的才華才會花錢雇傭水軍,我再次深表歉意......】
“密碼我給你改了,這段時間你不要上微博亂發言了,免得又引起風波。”
陸清時做完這一切,才垂眸看向程霜。
隻一眼就被程霜眼淚糊了滿臉,紗布滲出血絲的樣子嚇得慌了神。
“我都說了讓你別動,這下傷口裂開了吧?”
陸清時緊張地叫來醫生重新給她包紮,一番折騰後,她終於拿到了自己的手機。
可卻再也無法登錄賬號為自己澄清。
她顫抖著問:“你要毀了我嗎?”
陸清時錯開眼,不敢同她對視。
“你別看就好了,網友要不了多久就會忘記,大不了過幾天我再操控一下輿論就好。”
程霜想笑,嘴角卻重得怎麼也勾不起來。
空氣都變得稀薄了起來,她想張嘴大口呼吸都是奢求。
見她這副模樣,陸清時敷衍地摸了摸她的發頂安慰道:
“你別多想,在醫院好好養傷,過幾天就結束了。”
“也怪你自己,非要鬧成這樣。如果不是你引導大家網暴悅悅,會有今天這一出嗎?”
“這些都是你咎由自取的。這件事到此為止,咱們不吵了好不好?”
明明是隔著人群也能一秒分辨的嗓音,在此刻卻如此陌生。
每一句話裏,都在透露著陸清時對趙悅的袒護。
程霜突然覺得疲憊。
半晌後,她抬眸認真道:“陸清時,我們離婚吧。”
“別鬧。”
陸清時聞言眉頭都沒皺一下,“你怎麼可能舍得離開我。”
“這次是真的,明天就去民政局吧。”
程霜的表情太認真了,陸清時心口像是被燙了一下,是許久未感受到了驚慌。
電話在此時響起,那端傳來趙悅嬌柔的聲音。
陸清時走得迫不及待,絲毫沒有注意到程霜那一片死寂的眼眸。
半晌後,程霜撥通了一個電話。
“再幫我一個忙,聯係意大利的療養院,離婚後我要帶著阿齊一起走。”
養傷的日子才過去兩天,程霜就接到了獄警的電話。
“程小姐,你是不是得罪了什麼人?你弟弟最近被特別關照,情況很不好啊......”
程霜呼吸一滯:“你說什麼?”
“你弟弟被人針對,不準就醫不準吃飯,每天還要去做苦力活,現在已經吐血昏迷了啊......”
第5章
趕去監獄的路上,程霜抖得不成樣子。
她總有一種不好的預感,似乎再也見不到弟弟了。
半晌後。
程霜趕到監獄,程齊正孤零零的太平間裏沒有了呼吸。
她哆哆嗦嗦地貼上弟弟的臉,冰冷僵硬。
一切跡象都在告訴她,弟弟死了......
他再也沒辦法站起來,摸著自己的頭說:“姐姐別怕,我會保護你!”
心口似乎被撕開一個大洞,風一吹,血淋淋地疼。
眼淚洶湧而出,砸在皮膚上,燙得人生疼。
“阿齊......你不是答應過我會好起來的嗎?你醒醒啊......你睜開眼睛看看姐姐我啊!”
“為什麼......到底為什麼要這樣對我們......”
獄警在一旁不忍地撇開眼:“是被犯人拔掉了呼吸機,發現的時候搶救已經無用了。”
“程小姐我替你查過了,這個犯人和您弟弟沒有衝突,但他幾天前見過陸氏集團的人。”
是陸清時幹的,他在用弟弟的性命哄趙悅高興!
空氣突然靜了下來,程霜笑了,笑得悲涼。
她笑自己的愚蠢,居然相信陸清時的話,把弟弟的性命寄托在他的一念之間;
她笑自己付出所有獲得的愛情,到頭來不過短短十年;
她後悔了......
她後悔當年不留餘地地支持陸清時。
她後悔沒有再一開始就放棄這段婚姻,臟了男人她為何還要抱有希望?
如果不是她固執不死心,何苦牽扯到阿齊!
這可是她唯一在世的親人了啊!
程霜跪在地上,痛哭出聲。
她好想陪阿齊一起死啊!
不知哭了多久,久到嗓子都發不出任何聲音,她終於抬手隨意抹了一把眼淚。
無論如何,要讓人入土為安。
一天後,程齊成了她脖頸間的小小項鏈。
而她也接到了律師的消息。
【程小姐,您的離婚證已經辦妥,請問明日方便過來取嗎?】
程霜看著這條消息,終於露出多日來第一個舒心的笑容。
次日。
程霜拿到離婚證,便打算回去收拾行李。
剛到山腳便發現那圍了不少人。
其中有個短發女生眼尖同程霜對視上。
隻一瞬,就聽到她大喝:“就是她!倒打一耙汙蔑我們悅悅!”
隨著她的一聲令下,十幾個年輕男女將程霜團團圍住。
那是一雙雙怨毒又興奮的目光。
程霜沒有見過這樣的場景,驚恐席卷全身之際,竟連步子都邁不開。
“你......你們想幹嘛!”
人群正中央,響起一道怒吼。
“替悅悅報仇!打到她長記性為止!”
人群瞬間將程霜淹沒,她被人推倒在地,耳邊是此起彼伏的咒罵聲。
“賤人去死吧!”
“不要放過她!”
“一定要讓她長長記性!悅悅可不是好惹的!”
程霜蜷縮在地上,下意識護住了頭部。
無數的拳腳落在她身上,每一處都火辣辣的疼,讓人本能地弓起身子。
尖銳的鞋跟狠狠踩在程霜的指節上,疼得她發出痛苦的慘叫。
可是這樣,他們仍然不滿足。
更多的腳如同有目的般,排隊踐踏著她的手指,似乎不毀了這雙手不罷休!
“不要!不要......我的手......”
程霜苦苦哀求著。
疼痛讓她的視線都模糊了,陷入黑暗前她似乎看到了有一道熟悉的身影朝著她衝了過來。
醒來的時候,程霜又回到了病房。
她嘗試著動了動手指,傳來的是鑽心般的疼痛。
“你的手指粉碎性骨折,現在最好別動。”
順著聲音,程霜看到了一旁的陸清時。
一瞬間,劇烈的委屈籠罩住了她。
程霜就像是吃到了世界上最酸苦的檸檬,澀得她鼻尖到眼眶都難受。
見她如此,陸清時歎了口氣。
“那些人是悅悅的粉絲,所以誤會了你......”
第6章
他似乎在想措辭,好半天才繼續道,“也怪你自己,為什麼非要和悅悅過不去呢?”
“不過你放心,那些傷害你的人會付出代價的。”
程霜的眼神轉了轉,隻問了一個問題。
“我的手指怎麼辦?”
“我已經聯係了國內最好的外科手術專家,明天就能動手術。你放心,這就是個小問題。”
陸清時的語氣篤定,程霜便稍稍鬆了一口氣。
若是沒有了靈活的手指,那她還如何繼續當這個點翠傳承人,如何繼續畫她的設計稿?
手指,是她的事業,也是她的命!
半晌後,程霜還是忍不住問。
“所以你不打算為我討回公道嗎?”
陸清時蹙眉,有些不解:“我已經將那些傷害你的人關進警察局了。”
“那趙悅呢?她才是罪魁禍首不是嗎?”
“這不管她的事!”
麵對陸清時的明顯偏心的維護,程霜的情緒激動了起來。
她強忍著痛半撐起身子。
“如果不是你非要我說謊假澄清,我會被人毆打成這樣嗎?陸清時,你和趙悅才是真正的凶手!”
“夠了!”
陸清時低吼打斷了程霜的質問,“你最好乖一點,別讓我生氣,不然......我可不能保證你弟弟還能好好的。”
他居然還敢提起程齊!
難道他不知道阿齊已經離世了嗎?
程霜的心口升起一股怒意,恨不得當場和他同歸於盡!
可自己的手還需要手術,她隻得找回最後一絲理智,選擇沉默。
病房裏靜得可怕,許久後,程霜低聲笑了。
“知道了,盡快手術吧。”
陸清時看著她明顯不對的神情,伸手想要安撫她,卻被程霜側頭避開。
她重新躺下,背對著陸清時。
“你走吧,我累了。”
次日。
程霜躺上了手術台。
麻藥褪去,她也清醒了過來。
可奇怪的是,她不僅手指無力,現在連手腕都抬不起來。
程霜驚恐地試圖找到右手的發力點,卻連護士鈴都按不下去。
病房門被打開,陸清時走了進來。
“清時你來得正好!你幫我叫醫生過來,我的手好像比之前更嚴重了。”
陸清時躲閃著她的眼神:“手術......有一點小問題。”
程霜愣住:“問題?”
“你放心!我會再找更厲害的醫生來救治你,不會讓你一輩子都這樣的!”
程霜瞪大了眼睛,她似乎聽不明白這話是什麼意思。
什麼叫出了一點小問題?
她抖著嗓子問道:“我的手......到底怎麼了?”
陸清時歎了口氣,眼底滑過一絲不忍。
“手筋徹底斷裂,手術也沒有用,以後不能提重物,也不能再做精細的手工活了。”
這幾個字像淬了毒的冰棱,一根根釘入她的耳膜,穿透四肢百骸。
最後在程霜的胸腔裏轟然炸開,留下血肉模糊的一片。
“不能再......”
她試圖重複那幾個字,嘴唇卻哆嗦得厲害,“可是我......我還要......”
還要什麼呢?
程霜的大腦一片空白,已經忘了自己到底要幹嘛。
終於她想起來了。
她的夢想還沒有完成!
還沒有讓這項技藝變為廣為人知,讓自己點翠傳承人的名號響徹海內外。
程霜抬眸,眼裏再無一絲光亮。
“那我......以後......還能做什麼?”
這句話輕得幾乎聽不見,卻用盡了她全部殘餘的力氣。
每一個字,都裹挾著從心臟最深處挖出來的血肉,帶著令人窒息的絕望。
陸清時從未見過她這幅模樣,伸手想要安慰,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窗外陽光正好,屋內卻寒如冰窖。
第7章
養傷的日子裏,陸清時每日都會來醫院。
程霜已經許久沒有這樣和他單獨相處過了。
可惜,她再無波動。
直到出院那日,陸清時主動道:
“晚上有個拍賣會,我帶你去散散心好不好?”
程霜本想拒絕,可看著陸清時興致勃勃的樣子,還是選擇了沉默。
直到她看見副駕坐著的趙悅。
“學姐不好意思啊,我暈車,麻煩你坐後麵吧。”
程沉默著坐到了後麵。
見她沒鬧,陸清時倒是有幾分意外。
想了想他還是解釋道:“悅悅沒去過拍賣會,這次就是想去見見世麵,你別鬧好嗎?”
程霜輕輕嗯了一聲,再也沒說話。
一路上,趙悅同陸清時都在聊天。
程霜側頭看著窗外,對兩人的親密沒有任何反應。
陸清時眉心微蹙,想不明白程霜怎麼會如此平靜。
明明從前一提到趙悅的名字,她都能砸爛手邊所有東西。
宴會過半。
趁著程霜去洗手間的功夫,趙悅跟了上去。
“真沒想到,你還是這樣不識相。”
趙悅挑釁的嗓音從程霜的身後響起。
“你都有臉出現,我為什麼不行?畢竟,我才是陸太太。”
聞言,趙悅精致的麵龐浮上一絲怨毒,但很快又歸於平靜。
她像是想到了什麼有趣的事,嘴角勾起一抹滿意的弧度。
“至少,我不是個殘廢啊。”
趙悅怎麼知道自己的手廢了?
電光火石間,程霜突然明白了,這一切都是趙悅做的!
是她自導自演放出抄襲的事,是她找人毀掉自己手!
如果不是她,自己絕無可能經受這一切!
“是你毀了我的手!”
“是我又如何?難道,你這個殘廢還能報複我嗎?”趙悅逼近,眼底帶著譏誚,“陸清時是我,設計大賽冠軍也是我的,你的一切都會屬於我!”
“還有你弟弟,要不是因為你,他也不用死。你知道他死前說了什麼嗎?他說,姐姐......我好疼啊......”
啪!
程霜怒極,淩厲的耳光猛地甩在了趙悅的臉上。
那眼底的恨意看得人毛骨悚然,她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我殺了你!”
下一秒,程霜用盡全身力氣掐上趙悅的脖頸。
而趙悅的麵上始終帶著挑釁的微笑,直到陸清時不知從哪裏衝了過來,一把將程霜推開。
“程霜!你瘋了嗎?”
程霜被他推得一個趔趄,背脊狠狠撞在牆壁上,疼痛在一瞬間席卷全身。
更要命的是,恰巧撞到了右手,手腕無意識地顫抖著,已經麻到沒有了知覺。
陸清時蹙眉上下打量著趙悅:“沒事吧?”
“我......我沒事。”
趙悅搖了搖頭,麵上帶著隱忍,配上那紅腫的臉頰,誰看了都會心疼。
“你別和學姐生氣,她傷剛好,有些脾氣是正常的。是我不好,今天就不該來。”
她不提及剛剛的事還好,一提及陸清時麵上再度浮現起怒意。
“道歉!”
程霜滿臉恨意,咬牙切齒道:“她是故意的!我的手是她毀掉的!”
“你發什麼瘋?”聞言,陸清時的眉心蹙得更緊,“手術本就有風險,何況悅悅又不是醫生。”
程霜一滯,她在瞬間明白了,陸清時不信她的話。
想明白這一點,她突然平靜了下來。
空氣裏充斥著令人窒息的沉默,程霜抬眸對視上了一張不耐煩的臉。
第8章
她忽然回憶起小時候,有人汙蔑她偷竊項鏈。
程霜百口莫辯急得直掉淚。
陸清時如同天神降臨,捏緊了自己的拳頭,一拳又一拳的將對方打到承認是自己汙蔑。
後來對方家長找來,陸清時被他爸用皮帶抽得三天下不來床。
年少情深相守至今,她再也看不見,那個會不分青紅皂白相信自己保護自己的男人眼底的愛意。
真心,總是瞬息萬變。
“我說道歉!沒聽到嗎?”
陸清時帶著怒意的聲音喚回了程霜的神智,她緩緩笑了,笑得諷刺又悲涼。
“如果我不肯呢?”
陸清時正想開口,卻對視上了程霜那一片死寂的眼眸,他心口一顫
她是不是已經許久沒笑過了?
“算了......清時,別和學姐吵架。”
趙悅拉了拉陸清時的衣袖,“萬一鬧大被大家知道你們夫妻不和,對公司股價不好。”
隻一句話就再度將陸清時的怒意給勾了出來。
陸氏集團層遭遇過重大危急,是程霜將父母留下的遺產變賣,拿來支持他,才挺過這一劫。
可後來圈子裏的人都在嘲笑陸清時沒本事,要靠女人,就是個吃軟飯的。
或許便是從那開始,陸清時在看到程霜的時候,腦海中總會不受控的浮現起那些人嘲諷的嘴角。
於是他開始不愛回家,更願意待在趙悅身邊。
趙悅眼波一轉,目光落在了程霜的脖頸上。
這條項鏈好像有點奇怪,裏麵那灰燼是什麼?
難道是程齊的骨灰?
想到這,趙悅心頭萌生出一個念頭。
她委委屈屈的開口:“清時哥算了,學姐不願意就不要勉強她了。不過,她脖子上的那個項鏈好特別啊?能不能給我看看?”
聞言,程霜心頭一緊,下意識捂住項鏈倒退一步。
“不行!”
“你給她看看又怎麼了?悅悅已經很大度不同你計較了。”
陸清時不滿的開口,用力奪過那項鏈。
“不許碰我!”
趙悅高高興興的接過項鏈,小一秒驀地手一鬆。
啪嗒!
“不要!”
玻璃瓶四分五裂,程霜的心也四分五裂......
“哎呀,不好意思啊學姐,我沒拿穩,你不會怪我吧......”
砰!
話音未落,程霜便像一隻失控的母獅,衝上來一把將趙悅按向洗手池。
她目眥欲裂,雙目猩紅:“我和你拚了!你去死吧!”
陸清時反應過來,趕緊將人分開,怒道:“你發什麼瘋?不過是一條項鏈罷了!”
程霜被推得一個趔趄,後背重重撞到牆上。
可她卻什麼也感受不到一般,瘋狂大笑起來,笑著笑著眼角落下淚來。
“項鏈?哈哈哈哈......隻是項鏈......”
陸清時被她神色癲狂的樣子嚇住:“小霜......”
“嘶......好疼啊。”
身後趙悅的呼痛聲喚回陸清時的注意力,他蹙眉看向趙悅胳膊上的青紫。
“你看看你做的好事!還不趕緊給悅悅道歉!”
第9章
程霜隻一味落淚,像是根本聽不到陸清時的話。
“清時哥算了,別再為我和學姐起衝突了。萬一傳出去......”
陸清時眼底劃過一絲怒意,他想起了那些人背地裏對他的嘲笑。
再抬眸時,麵上隻剩冷意。
“既然你不願意主動道歉,那便不要怪我。你也試試剛剛悅悅的痛苦吧......”
下一秒,陸清時不顧程霜的掙紮,按住她的脖頸砸入洗手池裏。
“嗚嗚......放......咕嚕......”
就在程霜快要窒息時,將人拉出。
來不及喘口氣,又再度將人按了進去。
反反複複,不知過了多久。
程霜終於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再度醒來的時候,她已在莊園。
昏暗的燈光照在程霜單薄的身體上,她就那麼靜靜的躺著,像是沒有知覺。
直到手機響起,她才有了動靜。
【訂票成功!】
她這才起身收拾自己的東西。
戀愛時陸清時寫給她的情書,被投入火中。火焰跳躍,紙頁蜷曲成灰,如同她一點點死去的愛意,最終隻剩一片冰冷的灰燼。
那些他送的珠寶首飾,被打包寄給了買手店。既然決定要去意大利開始新生活,這些回憶,不如都換成實在的錢。
整整五大本相冊,記錄著兩人從孩童時期至今的點點滴滴。她拿起剪刀,親手將每一張合照剪碎,這些回憶連同愛恨她都不要了。
做完這一切,程霜走到屋外。
陸清時為她親手種下的玫瑰花田開得正盛,一旁的秋千架上,還仿佛回蕩著往日兩人恩愛的畫麵。
程霜麵無表情地看了一會兒,然後抬手,將火把扔了進去。
火焰瞬間蔓延,熱烈的玫瑰最終化為一片焦土。
......
同一時間。
趙悅穿著低胸白色真絲裙,慌慌張張撲進陸清時懷中。
女人哽咽的聲音在他耳旁響起:“我......我夢到你不要我了......”
柔軟的身體緊緊貼住男人,溫熱的氣息噴灑在他的脖頸處,讓人忍不住喉結滾動。
陸清時壓抑住體內的躁動,溫和的安撫道:“就是個夢罷了,不要當真。”
“我真的很怕......”趙悅的嗓音裏帶著哭腔,“我知道你有妻子,這樣做不道德,可我真的忍不住。”
“為什麼先遇到你的人不是我?這樣我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和你在一起了。”
“而不是......而不是想現在這樣,當一個見不得光的第三者。”
“清時哥......你和學姐已經鬧成這樣了,還是離婚好不好?”
燦若繁星的眼眸裏全是希冀,似乎隻想聽到自己的愛人說出那個期盼已久的答案。
可下一秒,陸清時卻冷了臉,一把將人推開。
“誰給你的膽子,和小霜相提並論?我告訴你,我的妻子永遠都隻會是程霜一個人!”
次日。
程霜在房間留下離婚證與婚戒,拖著行李箱踏上了前往意大利的飛機。
從此,天高海闊,她隻為自己而活!